上週看完查克史奈德片《活屍大軍》，欣見他找來的德國演員 Matthias Schweighöfer 再次登上英語片舞台逗趣演出！回想我第一次在大銀幕看到他是在 2007 德片《沒有耳朵的兔子》、第一次看他的英語演出則是 2008 德製英語片《紅男爵》，談一次世界大戰王牌飛行員 Manfred von Richthofen 的一戰故事。那時在德國看片印象很深也相當驚訝：這好像是德國歷來數一數二高成本製作、但也是數一數二低票房大片，而在德國這個多年來拍片檢討戰爭罪行的國家、竟然拍了一部歌頌戰爭英雄如青春男孩的電影？
記得當時身遭德國大學生朋友談到這片都翻白眼，推薦我把它當笑話看看也可以，也對這片的小白臉男主角在那幾年成為德國新偶像感到不可思議 XD 不過這小白臉是 Matthias Schweighöfer 呀，我跟閃光還是很不爭氣地看得很開心！反正當年這部《紅男爵》我們就當一部青春男孩的飛行偶像片撒花看完了，而 13 年後的昨晚我再打開這片看，倒覺得一部爭議的戰爭英雄電影讓 Matthias 這小白臉青春靦腆地軟化了：史實的「紅男爵」擁有德式的理性精準、雖擁有傳統德國騎士的文明優雅、但在空中擊殺敵機也是冷血無情的，但此片導演透過 Matthias 做出了新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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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新詮，以戰史與傳記片型理所當然的「史實」要求來看恐怕充滿爭議，譬如史實冷血精準的紅男爵被包裝成天真與青春、譬如史實專業嚴謹的他被安插了缺乏史實基礎的愛情戲、譬如史實敬業效忠的他被加了一條「檢討戰爭」的成長線、甚至還虛構一場「面嗆皇帝」的反思高潮！可以說，這許多有血有肉有思考檢討的紅男爵描繪，恐怕有一大部分都「不符史實」甚至有「美化」之嫌！不過要拍一部德軍為主角的戰爭片，在德國毫無疑問要檢討過去展望和平的時代下，這樣的偷天換日與美化恐怕才是讓「紅男爵」一戰故事能夠在當代造成一點啟示的必要調整。
當年才 27 歲的 Matthias Schweighöfer 演起 24-25歲的 Manfred von Richthofen ，就是一整個擁抱天地的青春大男孩樣，本片的取景與攝影也集中火力包裝這一點：取景很強調日耳曼森林大地、很強調他日耳曼鄉村戎克貴族的出身、很強調他自小在森林跑跳騎馬射擊打獵的無拘無束、也很多場莊園野餐紳士淑女看他像個大男孩打鬧成一團... 在此不像是戰爭片處理、反而像是很常見的德國青春喜劇片處理，很喜歡拍花草蟲魚與陽光斑影，也很喜歡用其他國家看來比較少用的「淺景深」（這次看《活屍大軍》用淺景深令很多觀眾不習慣，但這在德片根本過江之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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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騎馬打獵戲、騎著騎著看到天上飛機心花怒放追上去，這安排應是致敬 Manfred「從騎兵轉飛官」的軍旅經歷，在電影中更把童年的「打獵」觀點給延續到長大去詮釋他的戰爭觀：我們與其說在打仗、不如說男孩們在打一場競技，與其說是與敵機互相殺戮、不如說是一場球賽與敵隊交鋒，與其說競爭是為了勝負、不如說是為了在天際馳騁揮灑... 每每聽 Manfred抒發自己的飛行情懷時，綜合這一切夢想的具體意象就是「打獵」，打獵是令人腎上腺素高升的競技、但也是傳統紳士養成的文明遊戲，打獵雖會傷動物正如空戰會傷人、但即使造成死傷我們都互相致敬。
本片就以一場對英國飛官葬禮獻花的「英雄惜英雄」展開這貴族飛官青春飛揚的序幕：敵人被己方擊墜而死，但我們在空中對戰一回都已是神交，開場我們會為對方丟下鮮花、終場也會有敵方為我們獻上鮮花 (!)。更何況，其實戰前我們德國許多貴族男孩都去英國留過學、我們同學的親戚的閨蜜的孩子都在貴族社交網絡中、庸碌軍方雖口口聲聲「英德不兩立」才管不到我們飛行男孩咧！本片為 Manfred安排的大英神交好友，則是史上號稱最後擊墜了他的加拿大飛官Arthur Roy Brown，兩人交手三回惺惺相惜呢！只可惜我們只是為了「英國媽媽」來打場近親齟齬的無謂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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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感歎戰爭，Joseph Fiennes飾演的 Roy Brown雖感嘆仍蓄勢待發、與敵人聊起天來仍是隨時準備拔槍的！此時 Manfred毫無心機放心交給對方的貴族風範，不但令對方自慚形穢更令觀眾折服！回頭看看 Manfred在本片領導的飛官男孩們，一個個也跟他一般意興風發優雅率性，英雄惜英雄敬重敵人，即使身陷不情願的戰火中仍堅持紳士品格，「只擊墜對方不擊殺對方」，對方墜機我們也全力搶救醫治他，如果對方墜死那只能感嘆命運獻上致敬的花圈... 一開始這群紳士男孩就是這麼地高潔！看著剛加入的弟弟忠君愛國摩拳擦掌要殺敵建功，還讓他大發雷霆痛罵弟弟失格！
這位弟弟由日後以《我們的父輩》風靡全球的 Volker Bruch 飾演，原來當年他還可以演馬提亞斯的天真弟弟、如今兩位演員都四十了他卻老好多 XD 在本片裡這位弟弟 Lothar 一開始雖看似天真好戰喊打喊殺、和文明優雅堅守品格的紳士飛官截然不同，但兩兄弟之間「天真」的真的是他嗎？在前半片看來是，好像一眾飛行男孩中只有他一人呆頭呆腦忠君愛國、只有他一人很認真地把一場場「空中競技」當戰爭來打、只有他一人認真把英國人視為敵人需要徹底摧毀... 但到後半片 Manfred才慢慢發現，這已不止是弟弟而是一整個帝國機器，只有自己仍在沈醉在紳士美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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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 Manfred堅持的空中競技惺惺相惜之貴族騎士精神，在這亂世是個理想還是個幻想？這個辯論一直發生在他與 Lena Headey操法國腔英語飾演的護士女主 Kate 之間。話說，本片竟然有個女主角當紅男爵的 Love Interest，這件事本身在上映時就被很多在意的觀眾嗤之以鼻「不符史實」，不過就我個人看到過的一戰古城 Kortrijk 舊報紙報導中，也是有人指證歷歷聲稱「Manfred 在廣場上就醫、和護士眉來眼去」的記載 XD 真要說本片這位 Kate 不可能存在嗎？Manfred 在戰地任務之間不可能交女友嗎？此角雖是杜撰但有其合理性、作為 Manfred的一面鏡子更是切題。
在西線比利時與北法各個醫院到處工作、Manfred 跑到哪都會見到 XD 的 Kate 是戰地護士，每天死傷血肉見多了、生命對她來說是極度沈重的、也許因此剛開始對這位雲淡風輕看戰爭的 Manfred感到不齒？然而經過一次次掏心掏肺的把妹攻勢後，Manfred 的「輕慢」其實是「輕盈」，儼然是無可避免的沈重戰爭中一片靜謐文明的人性角落，也許這才令 Kate 嘆了口氣被他折服而展開沒有明天的愛情？但最終也許 Manfred只是身心俱疲的 Kate 可以安歇一晚的避風港、每天醒來真正面對的戰爭仍步步進逼，直到炸彈炸到眼前、同袍一個個消失、Manfred 才知大夢終究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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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本片不計毀譽改最大的，是 Manfred與德皇威廉二世的關係：電影前段，Manfred 這個空中競技小紳士所想的一直只是如前輩 Oswald Boelcke 般、得到普魯士 "Pour le Mérite"勳章並「當個空戰王牌」、終於美夢成真能赴柏林（本片妝點布拉格重建的柏林，驚鴻一瞥卻令人遙想）受皇帝召見！然而隨著西線戰事節節敗退，Manfred 與皇帝的再次相遇已在旁觀他人死亡的地下碉堡中... 他已是德國空戰英雄人人崇拜、他鞏固軍心的象徵價值已太高、讓他上天空冒風險的代價已難以承受、只好把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留在地面當空軍參謀... 但他會皇帝給什麼意見呢？
這意見還是第一線的空戰小智慧，放到大格局的無謂戰爭則是大智慧：「在空戰裡，沒有必勝把握就快逃；如今帝國既已節節敗退，那何不快快投降？」也許，本來天真爛漫充滿夢想的少年 Manfred、在電影後段成為世故夢碎價值崩解的中年 Manfred、到最後面見皇帝時仍能重拾夢想化作理想不卑不亢地靜靜道來？一個為了意識型態死要面子不惜犧牲人命幾近瘋狂的國家、在整個國家機器已精神錯亂隨之起舞迎向毀滅時、眾人噤聲時就是要有個理性之聲毫無畏懼直言戳破國王的新衣！看看銀幕內想想銀幕外，這國王不論是舊日帝國的皇帝還是民主國家的總統，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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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的，看看銀幕內想想銀幕外，我們當下正在經歷的這場抗爭，何嘗不是近親吵嘴的口舌之爭？何嘗不是以萬民深陷水火為代價？何嘗不是打著忠君愛國喊打喊殺的大旗？何嘗不是集體精神錯亂已無人敢再說實話？何嘗不是少數理想份子被譏為天真作夢、多數人只能或庸碌或投機地隨波逐流、卻無人相信絕望世界裡訴求理想的理性直言還有存活的空間？我承認我最近看復甦中的全球 (?)疫情看得很絕望，但看看《紅男爵》竟又跟著主角重拾了理想的希望！我們都在活過一天是一天，也許我們隨時都將殞落，但只要我們活著的一天，仁心與理性絕不為瘋狂的當權者所綁架。
史實的 Manfred von Richthofen 有這麼多對戰爭的反思嗎？這我沒什麼認識真說不上來，只知道當年看片時我身邊略懂他的朋友們都嗤之以鼻，好吧那我就當作這些主角的戰爭省思都是本片架空杜撰的好了，但這杜撰難道沒有其切題訊息嗎？事隔 13 年，重看我當年初識德國小帥哥 Matthias Schweighöfer 的《紅男爵》The Red Baron/Der rote Baron，感動竟比 13 年前更加倍！至少給了愈發絕望的我更多內心的力量。此片雖是德國數一數二票房災難、卻也是德國數一數二的大製作、不論飛行戰陣城市景觀都琳瑯滿目！空戰方面我就不熟，還請懂門道的版友分享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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