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綠洲》愛戀僅存於白鴿的幻象中

作者: fitzgerald00 (Fitzgerald)   2020-12-15 16:5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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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的出身及專業大幅度影響了一部電影的呈現方式,過去筆者與友人在《陽光普照》的
討論中提出「文學式導演」及「影像式導演」的區別(關於這個我將另撰文細述)。簡言
之,文學式導演會將電影的重點及主旨放在角色間的文戲及台詞中;影像式導演則會以畫
面及影像敘事。《綠洲》導演李滄東作為一個文學出身的電影工作者在處理電影上採用了
大量的隱喻(metaphor)敘事手法,諸如鴿子、樹影、綠洲等,在避免成為獵奇觀看的前
提下大膽地處理了片中男女主角之間的情感。與洪常秀的電影不同,李滄東鏡頭下的日常
並無意圖呈現主角的狀態或在日常中隱藏的無常,而是以充滿洞見的敘事手法讓觀眾更清
楚主角們在生活中所遭遇的困難,表現出社會給予「不正常者」的壓迫。
「不正常者」的日常
更生人、身心障礙者,人們對於善惡及正不正常往往習慣一種二元式的價值判斷,只要不
在正常的光譜內便會遭受社會巨大的壓力及歧視。然而到底誰是「正常」的,又有人能夠
定義何謂「正常」?洪忠都出獄後遭受原生家族的唾棄,甚至在多次因為小事(吃霸王餐
)及誤會(最後與韓恭洙的愛情)而被扭送警局時往往被警察們以他的前科來先入為主地
認為他就是個惡人,但難道更生人就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嗎?以上批判並非濫情(甚至有
點聖母性格)地為罪犯及更生人辯護,而是點出一個《綠洲》前半段不斷試圖呈現給觀眾
的問題:體制是否無意識地增加了更生人下一次犯罪的可能性?想買塊豆腐都只能靠小販
的施捨、不被任何人信任,洪忠都出獄後輾轉在社會中成為了一個孤苦無依的邊緣人,直
到遇見患有腦性麻痺的韓恭洙,才慢慢拾回自己身為人類社會一分子的歸屬感。
韓恭洙則是被親戚們利用來申請身心障礙住宅的物品,只要通過了審核便會被丟回到無人
的破舊住宅,唯一的風景是房間裡那幅綠洲(oasis)的掛畫,但一到夜晚窗外的樹影又
將成為恭洙惡夢及恐懼的來源,唯有收音機裡機械式的音訊得以為恭洙找到平靜。無法自
理的恭洙成為了各種意義上的弱勢,無法接觸社會、無法自主決定任何事情,這樣的人在
遇到同樣被社會給遺棄的洪忠都才終於得以親身體驗「正常」人的日常及愛情。
反射、白鴿及幻想
片中除了寫實地記錄男女主角的日常外也穿插了許多幻想元素,韓恭洙平時小小的娛樂便
是拿著化妝鏡反射著日光,讓光點在房間中隨意游移。這些光點成為了白鴿,自由地穿梭
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對比因為腦性麻痺而幾乎無法自在移動的恭洙,白鴿儼然成為她心中
渴望自由的隱喻。反射的光線從原本的圓形到破碎成不規則的斷面,最後因為無法與忠都
相愛而化為房間中被陽光照射顯形的微小塵埃或光點。最後一顆鏡頭除了撫平了最終忠都
為了只存在於他倆心中的清白而逃跑、為了幫助恭洙擺脫噩夢而爬上樹修剪樹枝的混亂場
面,在旁白念出來自獄中的書信時,恭洙的夢想也只能成為房間裡若有似無的微弱光點,
無人察覺地存在於恭洙心中。
中段插入綠洲圖幅具現化的橋段及時而痊癒的恭洙表演十分傳神,整部電影進入了一種時
而虛幻時而寫實的撕裂狀態,觀眾將流連在那些幻想中的美好,隨著大象、熱帶風情女人
起舞,當回到現實時殘酷的情況往往讓人喘不過氣。綠洲最終只能成為幻想中的符號,不
論是上述的鏡頭或房間裡的掛布,那個充滿泉水、陽光、自由的理想鄉在現實中甚至顯得
有些諷刺,這些社會定義的底層終其一生只能服膺於霸權文化傲慢、擅自貼上的標籤,無
以翻身。
倒數第二場戲
片中堆疊的無奈、失落及各種情感在倒數第二場戲(從神父禱告,忠都逃跑開始到被捕)
完美地爆發出來,除了充滿了衝撞及奔跑的鏡頭外,觀眾這時也明白到:忠都過去是為了
幫哥哥頂罪,這次則是天大的誤會。很難過的是,警察、恭洙的家屬在最後還是成為了一
個傲慢的壓迫者(即使對家屬而言也許是無意識的),為了清除社會上的不正常人、為了
貫徹心中二元的先入為主意識,對眼前的情景做最粗淺的解釋便是最輕鬆且合理(對正常
人來說)的方式。直到最後的最後,忠都逃跑只是為了要在入獄前能夠為恭洙排除困擾她
許久的惡夢,看似瘋了般的拿著鋸子在樹上鋸斷樹枝,以扭曲但保持平衡的姿態上演著最
後的舞蹈;恭洙則盡了她最大的力氣讓收音機裡淒美的音樂迴盪在整條街道,彷彿是為了
忠都演奏出只屬於他們心中的戀愛曲。
貫徹了忠都與恭洙先前的約定,忠都成為了只屬於恭洙的將軍,直到最後都保護著、愛護
著公主。我想,他們的意識最終都得以抵達那個充滿熱帶風情、泉水及大象的理想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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