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作者: watercolor (我們同樣沒有名字)   2020-09-26 22:12:31
一筆一畫,同意/異的痛與愛──《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愛情,眾水不能息滅、大水也不能淹沒。
  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財寶要換愛情、就全被藐視。《雅歌第8章第7節》
  每個人的心中,似乎都刻有這樣的一個名字:或許他就在你身邊,或者暫
時不在,但只要你呼喚他,他會回應你,像是定位了你的存在;或許與他早已
天各一方,但只要那個名字浮凸而出,每一筆每一畫刻下的痛與傷,就會隨著
記憶,隨著不再存在的笑貌音容,如影隨形。
  那名字該藏在心底塵封的位置,提醒你曾經那樣愛過。
  我很喜歡這部電影。雖然剪輯使得部分畫面與情緒跳接不連貫也不易理解,
以及王柏德「變渣」使觀眾與張家漢一起錯愕等是滿多人共同的評價。有些片
段呈現確然如此,但在同一天看過兩次後,卻能發現導演與編劇細心地讓許多
台詞補了許多間隙,四次衝突也充份刻畫與解釋了兩位主角的個性與面對世界
的態度變化──我們或許曾像王柏德那樣勇敢衝撞後,因為愛而選擇逃避退縮;
我們也或許曾像張家漢那樣習於怯懦後退,卻因為愛而想向世界宣告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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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個人對全劇的詮釋,建議觀影後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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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以解嚴的1987年開始,就讀自然組甲班的張家漢,在泳池遇到社
會組辛班的王柏德,去除掉一見鍾情的凝目注視,王柏德在憋氣為了破紀錄撐
過2分04秒的瘋狂行為,就已經為他的綽號 Birdy,以及他為電影來源作了
註解──電影裡有兩個好朋友,其中一個很正常,另一個瘋瘋的──那個瘋瘋
的就是 Birdy。
  而氣憋得再長,最後也必須浮上水面。
  所謂的瘋與正常,有時候只是,看你站在哪一邊,只是「異」與「同」的
選擇。同樣是爬牆出去滿足食欲與性欲,但被抓到的Birdy 就是異類;室友霸
凌同性戀的學弟,接過了棍子的張家漢是異性戀的同類,護著學弟離開的Birdy
自然被歸類為同性戀的異類;但緊接著衝突之後,Birdy 鑽進阿漢的床上剝核
桃給他吃,喀嗒喀嗒的聲音同是心的躍動,這一夜開啟的默契讓他們偕同代表
學校上台北參加謁陵,看到祁家威僅僅舉著布條為同性戀者爭取婚權就被剝奪
自由,Birdy 想去阻止,卻被阿漢拉了回來──儘管接下來兩個人都在彼此試
探確知這份在乎與感情異於友誼,並且在相處之時逐漸升溫,但「天使不敢走
的路,傻子一路衝到底」成了兩人面對與外界衝突時固定的基調。
  但王柏德真的是傻子嗎?事實上他對體制的衝撞並非無腦,每一次試探著
解嚴後自由的寬度是否擴展,家長會長兒子的身份也在無形中賦予了他搞怪的
些許特權。但無論是和吳若非一起頂撞教官、因為和阿漢太親近而被圍毆逼著
從樓上跳到女生的禁區(那卻是社會為異性戀男性預設的天堂),或者是把蔡
藍欽的〈這個世界〉偷渡進軍歌比賽卻沒有機會唱完,阿漢都是選擇阻擋他不
要向前衝的「另一邊」──當阿漢還天真地無視到哪裡都被霸凌的學弟的滿身
傷口,只想問「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喜歡男生」、「有沒有想過去醫院治療
(同性戀)」時,Birdy 已經滿身傷痕地確認解嚴之後的世界一點都沒變,那
些教條規則還是要勒緊脖子才能在正常的邊界獲取呼吸的空氣──於是和
Birdy 站在同一邊的班班嵌進了Birdy 開始想要拉開的距離,而嫉妒與恐慌使
原本循規蹈矩還在試著踩線的天使一點一點下墜至地獄。
  「如果你給我的,跟你給別人的是一樣的,那我就不要了。」
  當初Birdy 用三毛的這句話定錨他與阿漢之間的感情,阿漢回應「你又懂
愛情囉」顯示他接了試探而且開始去懂Birdy 與他之間的情意;但他還在學習
給Birdy 不一樣的時候(他能在好友面前搭著Birdy 的肩膀一起去沒出息的社
會組辛班教室,卻只能在Birdy 想跟評審教官時抗議時拉住他的衝撞),
Birdy 卻都不要了。
  「我常以為這世界是繞著我們轉的,怎麼突然我像是別人。」
  每個戀人心中都有兩張試卷,當阿漢每一次同異都選擇了╳,而Birdy 每
一次獨自衝撞的遍體鱗傷(而同樣的錯他從來沒再犯過第二次)預示了在一起
的未來,除了懸崖勒馬之外又能如何?但Birdy 一次次轉向歧路的選擇使阿漢
逐漸失控,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舉動透露的情感都在宣告他對Birdy 的渴求,反
而讓Birdy 愈來愈害怕,這種欲近還拒/懼讓我聯想到在《鱷魚手記》裡,至
柔向拉子自白與吞吞的感情:
  「……熱戀還沒有消退,我卻感到恐怖,我自己真的很愛她,但看到她著
魔似地迷戀著我,我害怕得快發狂,不知道再這麼下去要怎麼辦?那時候我開
始意識到──我們畢竟是兩個女人啊!」
  而他們畢竟是兩個男人。當阿漢知道「WANAN」有「我愛你、愛你」
的意思,用CALL機傳給Birdy ,Birdy 的回應就是拉著他去收汽球,高調
的用不稱呼不署名地公眾示愛──既回應、也推開阿漢的心意,回應的是同等
痴迷的真心,推開的則是被發現後必然被退學與歧視的命運。但彼時阿漢不懂,
痛苦使他如陷地獄烈火焚燒,在公園等待的是證明這段感情將如浮萍聚散,得
到的回應僅有將被拋下終生伶仃乞求一瞬體溫的孤寂。
  阿漢的痛苦Birdy 豈會不知,他全部都經歷過,並因此而必須推開深愛的
人。那場車禍他騎著向阿漢借來的車,在曾經一起去收氣球吶喊著我們是最佳
拍檔之後,那台車載的或許是他推不開的、思念的奢侈。車毀人傷連救護車都
不叫卻把阿漢CALL來,真正想說的說不出口,能化為言語的唯有「對不起」
──浴室的那一場Birdy 因受傷而失去防衛,每一寸的身體接觸全然流露的是
渴望與痴戀的熱度。但當Birdy 再難掩藏的愛欲在阿漢的手上傾瀉而出,兩人
都湧出了淚水,以及Birdy 連續三次的「對不起」──對不起他不得不摔壞阿
漢的感情,對不起他不該失控(卻只能給他這個吻),對不起仍然必須,保持
距離。
  果然阿漢不懂對不起是什麼意思,直到Birdy 兩次避開,氣球事件揭露,
班班被退學而Birdy 被記大過在辦公室被擔任家長會會長的父親追著打時,阿
漢還為了嫉妒和想保護Birdy 而闖進去擔罪──全劇共有四場為了「同性戀」
而起的衝突:第一場在浴室裡,阿漢衝動地出來卻毫無處理的方法,甚至接過
了毆打的棍子,是Birdy 出來中斷,也從此被貼上同是「咖仔」的標籤;第二
次為了被警察帶走的祁家威,Birdy 想去救援,拉住他的正是阿漢;第三次
Birdy 被打,阿漢想攔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飛向「正常」的世界;而這一次,
阿漢已經失去理性與思考能力,攔住他的卻是Birdy ──在這一場戲裡,兩個
人看似衝突,實則都在拚命保護對方,然而一如Birdy 早就明白的,他們誰也
不能保護誰,再這樣下去只能一起毀滅,所以他比父親更狠地推開阿漢,甚至
到阿漢家揭露「正常版」的真相,想藉由家庭的力量讓阿漢「重回正軌」──
已有意識的母親一直試圖勸他們「你們還小」、「好朋友不要為了感情打架」、
「上大學後就會交女朋友」全是Birdy 想讓阿漢聽的話(阿漢母親那一段調整
電風扇看著兒子與Birdy 相擁而眠瞬間了悟卻又匆匆別過的眼神和勸阻的無力,
與Birdy 同是來自愛與擔憂),阿漢卻只在乎自己被推開、被拒絕──
  「如果你覺得咖仔(同性戀)很噁心的話,就當著我的面說出來啊!」
  戀人之間有一個特權就是──永遠都知道怎麼傷害對方。Birdy 當然說不
出來,但他也不准阿漢說出來,「張家漢!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煩我了!」一次
又一次被推開、被拒絕,灰心絕望的阿漢,決定逃開這一切,如他所願。
  「張家漢!再走我就不理你了。」
  「我說真的喔!」
  「你什麼時候理過我?」
  戀人之間還有一個特權是──只要還愛著、還深深藏在自己心裡,無論天
涯海角也逃不開對方。所以Birdy 只能跟著阿漢,阿漢則是再怎麼走也甩不開
Birdy 。脫離了外界的束縛與視線、暴力與傷害,Birdy 恢復原本的耍賴,跟
著「你比我還瘋你知道嗎」的阿漢,兩人如同鬧彆扭的情侶,然而即使如此,
Birdy也沒失去理智,更沒忘了初衷──
  「我就是想去一個沒有你的地方,不行嗎?」
  「我看你能走到哪裡去啊。」
  「走不掉的,你哪裡也去不了。」
  回答裡的「哪裡」不存在──無論指涉的是放棄Birdy 的心,還是容納得
了兩個男人相愛的天堂。愛使他們面目全非,卻因藉著這樣的痛苦認出那個相
知又相戀的靈魂。在馬公的世界盡頭,兩人袒裎內心的情意,阿漢首次主動親
吻了Birdy ──在浴室那場,他敢愛撫讓Birdy 高潮,卻不敢親吻他的嘴唇,
反而是Birdy 情不自禁,最終還為這個吻道歉──如果主動親吻代表的是「我
知道你愛我」的回應,那麼在那一刻,阿漢終於知道了他一直想確認的──
Birdy是愛他的。
  知道了你愛我,然後呢?
  就跟在浴室那一場霸凌一樣,阿漢從來就沒有一起全身而退的方法,或者
本來就沒有──除非和Birdy 一樣,永遠被貼上同性戀的標籤,被異常踐踏人
生。
  (海水一直漲,那一刻我真的好希望這是世界末日了。)
  世界末日當然沒有來。但至少張家漢終於明白,與王柏德走向分別的人生
道路,是他必須同意/異的選擇。所以那就是他們高中時的最後一面。
  推測汽球告白與阿漢的失控,使Birdy 再次被父親勒令轉學,搬了家也換
了電話(那個無聲電話是誰打來的騷擾呢),是Birdy 傳訊息CALL了阿漢,
才讓阿漢有機會打電話到Birdy 家──一個在無人的家中,一個在無人的公用
電話不停的投幣延續對話,大概是台灣那段時期同性戀人間的集體記憶。於是
阿漢把握機會,把自己寫的歌播給Birdy 聽──那是最後一次的對話,徹底心
碎的訣別曲。「好不容易交出真心的勇氣/你沉默的回應 /是善意」他懂他;
「於是謊言說了一次就一輩子/曾頑固跟世界對峙/覺得連呼吸都是奢侈/如
果有下次/我會再愛一次」他也懂他。
  我喜歡用電話接起現在與過去。三十年前的阿漢無處可訴自己瘋狂的愛戀,
只能對唯一理解的對象神父傾吐與質問;三十年後的阿漢則是傾聽,傾聽成為
Birdy 前妻的班班訴說:「喜歡一個男生,是與生俱來的,早知道我不努力,
害了我一生,也害了他。」帶出Birdy 終究走上了與女性結婚的道路(然而這
段傾訴,作為不得不和男性結婚的拉子自白,不也挺合適的嗎);傾聽離世的
歐神父伴侶的自責:「他認為自己上不了天堂,他是個罪人,如果沒有我的話,
就不會這樣了,」對應他曾經向神父痛喊:「我現在寧可就下地獄,反正同性
戀不是要下地獄嗎」,安慰他「我相信他很愛你,一如你愛他一般」,可以看
見過去那些懷疑與質問,在他心中已然有了安定與解答。他不再躁怒、不再瘋
狂、不再墜落。
  我也喜歡中年阿漢與Birdy的對手戲,還有結局的安排。
  毫無疑問高中時的阿漢與Birdy 的CP感超高,但中年的阿漢與Birdy 神
態與語調高度還原──阿漢一有了線索就一直追索著Birdy ,卻屢屢因遲疑而
卻步,Birdy 一看見阿漢就不由自主地跟過來──在三十年不見的空白與尷尬
裡,他們仍如初戀般手足無措,卻力持鎮定,拿出三十年的歷練好好說話:確
認近況、確認過去不得不分開的理由、確認現在的性向認同、確認是否仍在乎、
確認身體的距離──
  用「晚安」確認是否還愛著。阿漢說了兩次,Birdy 說了三次。
  他們分開,阿漢上樓,Birdy 獨自往前走了幾步,我聽到下樓的腳步聲,
高懸的心安定下來。
  「我再陪你走一段好了。」
  他們同時轉頭,看到過去的兩人,一起問著未來,一起拋接著球,一起唱
著那首歌──那首歌,是三十年前最後一次見面後,最後一次通話時,阿漢唱
給Birdy 的自創歌曲,那不是過去的回憶,而是中年的阿漢與Birdy ,喚醒了
塵封的年少靈魂與愛戀,向對方傾訴與許諾。
  「Birdy,」
  「……?」
  「沒事。」
  這三十年來,阿漢曾經像這樣,呼喚那個刻在心底的名字。現在,他已經
能夠應聲回頭,他能看見他在,他就在身邊。他們都曾希望看著對方翱翔,寧
可自己停滯或堅持。三十年,人們的思想緩慢解嚴,守著歧路懷著傷害與排拒
意圖的人仍有,卻漸漸減少;他們再也不是罪人,不必下地獄就能遇到同類,
相愛的同志終能一起走在相同的人生道路,不再因是異類而分離。
  但願相愛的人都握著前往同一個天堂的地址,可以相偕翱翔。
作者: willypenguin (w先生)   2020-09-26 22:36:00
推原PO寫得比電影好看XDDDDD
作者: milanochuang (Extramilanary)   2020-09-26 22:36:00
作者: y35246357468 (小銀)   2020-09-27 00:58:00
你寫的真的好幫電影加分QQQQQQQQQQQQQQQQQQQQ我是看小說才比較感動 這部的呈現方式真的稍稍可惜w大 的確不一樣 把第二段主歌的尋找你擺在前面但接的卻是第一段副歌的詞w大可以再看一次然後再寫一篇嗎(跪
作者: willypenguin (w先生)   2020-09-27 10:16:00
其實我覺得澎湖之旅那段才是最突兀的一段......整個覺得怎麼會這麼突然,就算要離開這個點也太刻意了吧的感覺......如果只有阿漢自己到了澎湖,這個我很能接受,但問題就是birdy追了過去阿漢似乎也沒有要真的趕他走的意思,他如果真的想逃離大可叫birdy滾開......總覺得情感就是帶不進去......不過今天會再看一次希望會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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