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ake Doremus 幾部愛情電影的取名，好像都有個在片中會畫龍點睛說出口的關鍵字：在《愛瘋了》是男主角對女主角傢俱傳情的 "Like Crazy" ；在《生活似流水》是小女主角引領龍困淺灘的老男主角深呼吸 "Breathe In" ；在《禁愛世界》是極權老大哥去除七情六慾叮囑大家努力生產的 productive "Equals"；而到了《我們的愛情一言難盡》，則是女主角開宗明義的人生哲學：我永遠不要結婚定下來、我要每天都有全新的經驗、那是一種 constant "Newness" 。
這位吃遍男人的娃娃臉肉食女 Gabi 由巴塞隆納女星 Laia Costa 飾演，她儼然成為新世代國際愛情片甜心、而且每次都忠於原鄉身分演個巴塞隆納人！在 2015 年德國片《維多莉亞》是柏林的西班牙基層移工小妹、在 2018 年《唯妳是愛》是愛丁堡的西班牙技術移民阿姐、在這 2017 年《我們的愛情一言難盡》則是美國 LA 的西班牙留學生落地生根。有 Laia 的愛情電影就是品質保證！她這次成為 Doremus的繆思女神和男神 Nicholas Hoult 搭檔剛剛好！而且有件事是前任女神 Felicity Jones 做不到的：演肉食女自慰啪啪高潮樣樣來、換衣賴床上空露點如早餐般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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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我心目中黃金時期的《愛瘋了》與《生活似流水》、再經過我心目中低點的《禁愛世界》，Drake Doremus 在第四部愛情片《我們的愛情一言難盡》延續了什麼又改變了什麼呢？先說改變：這是第一部男女主角自由奔放專心面對兩人之間的愛情片，相較之下前三片的愛情都在「個人 vs 體制」之間面對權威戰戰兢兢充滿著恐懼，就當《我》片終於跳出了「禁愛」的殘酷、一方面讓愛情小鳥終有自由呼吸的空間、另一方面也逼他們面對愛情本身的品質。
另外，《我》片主角年已 30 歲左右，男主 Martin 的死黨都愛情長跑十年結婚生子了，比《愛》與《生》兩片的年齡已高一截。很順理成章地，《我》片談 30 歲已有穩定收入並學會享受人生的青年之愛情，是比《愛》與《生》兩片的年輕學生更輕盈奔放的，尤其這是 2017 年已經有了各種《愛》與《生》兩片難以想像的智慧手機行動通訊乃至交友與約炮 APP，當然不像《愛》片小倆口還被媽媽問「你們做了沒」或《生》片才摸個手接個吻就永世不得超生 XD 三十歲夠有錢夠會玩也還保有青春的年紀當然是要百無禁忌享受人生嘗試新事物！
而《我》片所延續的，除了仍是《愛》與《生》兩片的愛情主題、並探測愛中的道德界線外，在手法與風格上我覺得倒是從《禁》片得來更多靈感：首先在環境背景的色調與氛圍上，《禁》片的未來科幻風夜色、順利轉化成了《我》片現世燈紅酒綠的夜生活，那可是《愛》與《生》兩部青春少女的白天電影從來沒有的風情，昭示著愛情玩更開的大人味；其次在攝影視角上，承繼了《禁》片近鏡頭取向、以臉龐身體的特寫捕捉戀人絮語與相濡以沫，不過也適時切換到承繼《愛》與《生》兩片的中距鏡頭，隨時抽離出來看看兩人當下在玩什麼火、又正在執著者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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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們的愛情一言難盡》有集前幾片手法的大成、主題的進展、而終於給幾年下來的 Doremus愛情電影豎立一個里程碑！回想頭兩片《愛瘋了》與《生活似流水》這兩部現實世界的「禁愛」片，都有一種懸而未決的愁緒、也都有一種鏡頭遠遠看著複雜角色的未知與疏離；回想第三片把禁愛主題走到極端的《禁愛世界》，則是很單純卻很絕望地壓抑到極、鏡頭則近距緊貼可憐的愛情小鳥讓觀眾苦其所苦到難以呼吸；終於苦盡甘來到了《我們的愛情一言難盡》，這世界再也不「禁愛」了，反而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愛」之形式紛紛出籠了，自由的人們又將何所適？
隨著主角 Martin 的好友道來「人類歷史的進展有三次，第一次從漁獵到農耕、第二次是發明了沖水馬桶」，沒有明說的第三次呢，恐怕就是 2010s的智慧手機與各種行動運算的 APP吧？彷彿本來住在一個個學校社區辦公室的小部落人們、本來只是坐在一台電腦基地前偶爾上網不影響生活的人們、沒幾年間統統跳進了一個無遠弗屆夙夜匪懈的大湖泊！在這裡環肥燕瘦什麼情人通通找得到！這種「解禁」的感覺，我總是想到台灣的「解嚴」，解嚴前的日子很單純、關係很單純、大家交友相戀結婚成家順水推舟理所當然，但解嚴後「自由」宛如竄出了潘朵拉盒子，一去不回頭。
此片男女主角 Martin & Gabi分頭開場，兩人都在滑著手機瀏覽青春肉體如逛肉舖般，這已是個「喜歡打顆心、不喜歡丟垃圾桶」一張照片一秒見真章的時代，茫茫人海打了一堆叉叉配到一個對、其實誰也沒多大期待。女生 Gabi 毫不避諱「我就是要找一個又一個男人帶給我高潮」、男生 Martin 倒比較內斂「先喝杯 Jameson聊聊天」不想「只當一支有臉的屌」XD 這次另類的約炮女生還兀自不信、滿懷戒心地喝了男生那杯酒，誰知這男生真的是想在約炮文化中找到一點意義做出一點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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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人這砲出乎意料一試成主顧、就此交往了起來！只是「交往」嘛，在過去工作賺錢養家活口傳宗接代的日子裡，都是步向婚姻成家的實驗性前奏；而在這年輕人自由奔放無拘無束享受人生的時代，每天擁抱這看不完的世界數不清的文化都來不及了，真的想要像父母輩一樣定下來柴米油鹽終老一生嗎？ Gabi 率先宣示了片名關鍵句：我永遠不要結婚定下來、而要不停地嘗試新事物、追求一個 "Constant Newness" ！這倒不是什麼移情別戀「喜新厭舊」的心態，而是情海太大人生太自由，反而不知游向何方乾脆徜徉一輩子。
殊不知，Martin並不是個這麼想「徜徉一輩子」的人，他有個神秘的過去婚姻，不知為何總是三緘其口。事實上，Martin三緘其口的事還有很多，他小時候曾習慣偷看姊姊洗澡、他少年時姊姊亭亭玉立卻車禍身亡、他的成功人生能夠上大學當成為藥劑師都是靠姊姊死亡的賠償金支付的、他的家庭卻遭受沈重打擊媽媽還患了失憶症再也回不去、他媽媽口中的神秘前妻如今也已不在身邊僅剩片段記憶封存珍藏的硬碟中... 單純女子遇上創傷的男子，這戀愛可不好談呀！同樣是上交友團體到處約炮， Gabi 約的就是青春肉體啪啪啪，Martin約的卻更像是一杯苦酒談談心？
電影前段很多徵兆，告訴我們本片主題「開放式關係」Open Relationship 其實真熱衷的是自由奔放無憂無慮的 Gabi ，心有陰影身負包袱的 Martin 只是珍惜她而配合。對憂傷的人來說，開放關係也有其好處，當另一半無法了解並承接自己時，出去找人喝杯有時是另闢蹊徑的心有靈犀；而對無憂的人來說，開放關係像一場享受人生的遊戲："I promise to always push you. And I promise to keep sending you in new directions. And never stop. And do it together." 本片談「開放式關係」不談它有多少危險玩不玩得起，反而正面提問：這樣玩真能開花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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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 Martin & Gabi的關係分幾階段：(1) 穩定一對一，兩人都欣喜刪除約炮 APP，以為就此修成正果進入理想美好的一對一關係；(2) 但理想中很重要的「徹底真誠」這事沒過關，兩人卻循老方法往外找撫慰，看了諮商師得到「徹底真誠」的提點時其實主要還是環繞在「開放關係」上，卻沒察覺秘密的癥結還是在個人自己過去陰影以及世界觀；(3) 進入開放式關係，以為這樣不斷為兩人關係注入新活水就會是解藥，倒也度過一段蜜月期，反正人人不能給 Gabi 高潮只有 Martin 才能；(4) 結果遇上可以給高潮給穩定甚至給一切、還開明自由的年長律師 Larry，該怎麼辦？
其實他倆問題一直潛隱著，那是天真單純的「徹底真誠」原則都無法跨越的難關，資深情侶都知道那要假以時日耐心守候才會慢慢打破心防開始療癒，只是年歲尚輕享受人生已成習慣的 Martin & Gabi帶著兩具享樂身體尚不知所措著。 Martin 無法面對創傷，這才逃避創傷踏上和陌生女子喝兩杯的約炮人生，與 Gabi 進入關係也只是以新的幸福表象掩蓋舊的創傷； Gabi 則天真地認為我們關係會無聊、會僵化、會開始老夫老妻死氣沈沈，那有什麼關係咱們就來向外發展呀！不過隨著 Martin 在與別的女人 Blake喝酒時，眼神第一次悠悠地直視了鏡頭，我們都知關鍵在哪裏。
也許還是過來人了解吧？看似丑角般的過來人，是 Martin 的帶寶寶好友，他家爺爺愛的箴言簡單樸實「愛就是兩人在一起、互相沒放棄」"Love is two people don't give up on each other"；真有智慧甚至學術理論的過來人，則是比利時關係大師 Esther Perel 本尊客串的抽離提點「開放式關係不是目的、而是過程」"Less as a destination and more as a layover" 。話說大師的核心研究課題就是關係中的「安穩 vs 自由」之衝突與相成，儼然對一心追求自由毫不避諱的 Gabi 、與內心深處渴望安穩卻說不出口的 Martin 、在這場開放關係啟程前敲下一紀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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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Doremus愛情片令我欣慰的是，這愛情故事總不只在「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完美句點，而更在透過愛情的一次次人與人交會、不同意識的碰撞與磨合、以及從中能為過去的自己帶來的全新啟示。在《我們的愛情一言難盡》中關係雖然亂得很，但還好這故事從不會走向什麼剝削與禁臠，主角們的禁忌冒險總是有所成長而無失人失財或失心的風險。譬如律師助理 Blake，她循循善誘樂於談心恐怕比 Gabi 還契合 Martin 的心裏缺口，但她不是來橫刀奪愛的；又譬如大律師 Larry對一切都開明自由禮尚往來無須太認真，恐怕更適合 Gabi 的自由奔放？但他也不是來橫刀奪愛的。
還不如說他們只是局外人、各有不同的愛情觀，倒是來碰撞一回質問兩位主角你們的愛情觀又是什麼。Blake 逼出的，是 Martin 看似遊戲人間外表下那對簡單家庭的失落與渴望，提醒他不得不面對；Larry 這情場老人自知自己人生觀已定，就是對誰都不會太過認真投入、但都會輕盈地禮尚往來好聚好散，請 Gabi 妳聽聽自己心聲再決定是否要跟我踏上旅程。還真沒想到，Doremus 連續三部五味雜陳收場的愛情片後、在此第一次有個令人破涕微笑好結局！說穿了，愛情需要多刺激、無聊又有什麼不好的？人生新事物這麼多、我就專心選擇這一樣經營到老，又有什麼不好的？
也許這一次 Doremus隨著自己年紀的漸長，是從二十多歲拍的《愛瘋了》與《生活似流水》少年格局走了出來，這次聚焦「30左右享受人生的年輕人」如何步入「30出頭成家立業養兒育女」吧？聽著片尾 Gabi 又哭又笑地宣示「我要展開我的人生了、我要一段認真的關係！我以前以為我不想要、但我現在想要了」倒有種長大的醒悟與療癒！至於長大後的下一片呢... 竟然是年長主角演出的科技愛情電影《柔伊》，這一次看似與《禁愛世界》一般探討未來科技與社會關係、但好像故事背景大體上仍是你我還算熟悉也可以想像的近未來？下篇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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