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 2011 年電影《愛瘋了》第一次看見 Drake Doremus拍攝愛情與禁忌、談論個人與體制的功力！後來倒是先看過他另幾部《禁愛世界》《我們的愛情一言難盡》與《柔伊》卻沒那麼喜歡後，再回頭看到這部 2013 年電影《生活似流水》。對我來說，Doremus 的「美好年代」大概就在《愛瘋了》與《生活似流水》這兩部吧？它們有現世的生活、有我們熟悉的社會、有很平凡的故事、有壓抑的劇本與帶著距離的攝影剪接、有日常的點滴與戀人絮語、而且有兔牙 Felicity Jones 也有配樂 Dustin O'Halloran...
我不知道 Doremus會怎麼看待這一段，這會算是他的青澀練習時代嗎？他慢慢成長熟練後更想拍的其實是那種夜光氤氳燈紅酒綠的準科幻或未來風嗎？說實話我是蠻懷念過去的他 XD 因此昨天先複習《愛瘋了》今天再複習《生活似流水》。此片片名 "Breathe In" 就是「吸入空氣」，是在深呼吸練習調勻自己氣息時的「吸氣、吐氣」；但同樣是「吸氣」，在劇烈運動後或心神不定時，是有可能「氣喘吁吁」的。此片片中與片末的確就出現了兩次 "Breathe In" ，一次平靜一次急促，兩次吸氣的人都渴切地想吸入某種理想生活的生氣，彷彿身遭現實生活令他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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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導演在《愛瘋了》合作愉快的 Felicity Jones 又演來自英國的「交換學生」、而且還降齡成「高中交換生」要住進接待家庭的！於是帶著一雙好奇大眼的交換生，就和接待家庭一家三口慢慢產生一段五味雜陳的情緣。此片交換生 Sophie 即使與前片 Anna 有同樣的美貌與同等的才氣，卻不像 Anna 那樣天真樂觀青春洋溢，反而行禮如儀的甜美笑容下一直帶著神秘的愁容，每每與人吃喝說笑時眼神不自覺地放空飄出去，彷彿心總在別處似地。這裏 Doremus很會拍學校與家庭的人群日常，每每鏡頭自由跟著同歡的大家自由移動，但總令人慢慢發現 Sophie 的靜默。
無獨有偶，在這接待家庭中也有人靜默著，Doremus 一樣透過各種水波不興的日常場合，讓大家杯觥交錯行禮如儀說笑帶過，慢慢讓我們發現有個人總心不在焉。這一家三口有：(1) 爸爸 Keith，過去是搖滾樂手、現在是音樂老師、課餘在小鎮古典樂團拉大提琴，日復一日的平凡生活中他仍渴望音樂更上層樓做點不凡；(2) 媽媽 Megan，嫁給 Keith生了孩子，女兒亭亭玉立活潑優秀、家宅廣大舒適應有盡有、在社區交遊廣闊人緣好、投資置產為家庭做到高 CP 值好生活，應有盡有；(3) 女兒 Lauren 個性活潑很多朋友，喜愛游泳得好多獎牌，天真無邪的生活也應有盡有。
看一看角色地圖，大概也知道這家裡誰有那麼三分抑鬱不得志、在日復一日的郊區生活中想要「吸入」點空氣，而那個人自然會在學校家庭派對音樂會等多種人山人海的場合裡，再遠距離都能與 Sophie 對眼交心。說穿了，這個劇情模板要是在一般二三流郊區劇情片，恐怕就是「中年男子第二春」或「老師偷吃女學生」的廉價老梗、觀眾看多年看到都想吐了 XD 但 Doremus給兩人各自的人生理想與人生追尋之描繪，讓這場禁忌關係一開始就得到了昇華：若駕馭有道是可以在沈鬱人生中一起「呼吸」的，但若放縱無度則將危殆慌亂「氣喘吁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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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 Sophie 雖是引起波瀾的神秘女學生，但真主角看來是 Guy Pierce 飾演的男主人 Keith，他有點像《愛瘋了》裡兔牙飾演的女主角 Anna ：他像 Anna 一般心懷美好理想努力把握著、像 Anna 一樣苦澀地面對一個僵硬的體制正在壓抑他、也像 Anna 一般在某個時刻決定率性豁出去不甩體制「反正青春嘛」、但仍像 Anna 一般很快就要為這率性付出慘痛的代價、最後也和 Anna 一樣走過一遭五味雜陳乖乖回到體制中。嗯，看來《愛瘋了》開場宣言那「個人 vs 體制」的對抗理想，悄悄地延伸到了下一片《生活似流水》，更把這自以為可以戰勝一切的少年心延伸到中年。
記得當年看《愛瘋了》，身為為簽證焦頭爛額的留學生，我與閃光看了都覺心有戚戚焉、簡直就在說我們自己的故事；後來再看女主角降齡而男主角中年的《生活似流水》，我們是比較沒什麼共感；只是如今孩子漸漸大了也會帶同學朋友回家的年紀再看一次《生活似流水》，我竟心下一凜覺得這也可能是我們的近未來：小夫妻養育孩子安穩置產幾年有成了、孩子漸漸長大男的玉樹臨風女得亭亭玉立了，當自己人生已經大概就這樣飛不起來時、倒是往往在孩子與其他小輩面前的眼光中看見無窮的希望！是否，眾家小輩中就有與我們心有靈犀的繆思女神或男神？
本片禁忌男女 Keith & Sophie 在各自圈子都格格不入、卻都壓抑地行禮如儀。Keith 仍滿懷藝術家性格，但妻子女兒都滿足於郊區生活安穩的現狀，沒人再鼓勵他這年紀繼續冒險探索追求理想與夢想；而家有陰影滿懷愁緒的 Sophie 在無憂無慮的年輕人這邊，看著大家渾渾噩噩無所事事在日復一日的玩樂派對調情把妹中度過，那孤獨感也油然而生。 Sophie 顯然是有父親情結的，跟過音樂家父親與叔叔兩個「沒有選擇」而抑鬱以終的父輩，是否也在龍困淺灘的 Keith身上看見曾經失落的父親影子？而 Sophie 的出現與大膽干預、是否也令 Keith重燃「還有選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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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正如《愛瘋了》，是兩隻愛情小鳥自命愛可以克服國界、結果被國界體制的「簽證」搞亂人生好多年，在《生活似流水》則是兩個渴望自由的心靈，自命他們「還有選擇」可以逃離這各安其位令人窒息的郊區穩定生活、結果臨到出發前仍「沒有選擇」乖乖留下來？話說他倆這一段關係，在 Sophie 大方指導 Keith「呼吸」時，對我來說就是這關係達致理想的狀態了：你我的身體與物質生活充滿枷鎖，但我們心有靈犀彼此惕勵就讓精神得到了自由；只是，當這一段老少交心的關係不能免俗地演變到牽手接吻臉紅心跳甚至私奔時，那很遺憾就越了體制的界，再無好下場。
當然啦，要做這種「越界」事，如果犯禁主角能夠自私為己犧牲別人，那才沒什麼好擔憂牽掛的，也沒什麼牢不可破的壁壘阻擋他們或制裁他們；但正如《愛瘋了》一樣，犯禁的主角仍是有其良心與愛心的，這才造成了衝動犯禁鑄下大錯後的悔不當初，光是摸著良心這一段禁戀就絕不可能走得下去。也正如《愛瘋了》男女主角最後仍重回正軌聚首在一起、但兩人走過這一遭身心都已歷經風霜蒙上了陰影，這次《生活似流水》的結局也有這麼個重回正軌強打笑容故作無事的唏噓... 再一次，Doremus 電影中滿懷熱情的逆天英雄，在不可撼動的體制面前悄悄跪了下來。
倒是在故事與表現手法上，我覺得這一次 Doremus比較大膽也比較會畫大餅，不再像《愛瘋了》那樣簡單精練地專心聚焦兩人關係。這次《生活似流水》除了交換學生 Sophie 與接待家庭一家三口這群核心角色外，還拉出了一條我個人覺得有點多餘、但對補足故事發展仍有其工具性格的少年戀愛線，有點硬要地拉入了一個壞壞男生 Aaron去騷擾 Sophie 並挑動她與接待家庭女兒 Lauren 的關係，這才造成有點戲劇化的驚人結局，令 Keith & Sophie 這差點沖昏頭的私奔小鳥赫然發現破壞體制將造成多大傷害，而且這段還很有事地用了大提琴協奏曲硬衝出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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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以一般劇情片來說，編導想要這樣子善用主角們修習的「音樂」來做高潮、有點灑狗血地加入一個壞壞男子角色害主角們反目成仇，這些手法也並沒有那麼不可接受呀... 但他是《愛瘋了》導演 Doremus，我對他可以把電影做到簡潔洗鍊深情壓抑的功力早有高標準期待，倒是有點不太能接受他在新片裡有點我行我素的「硬要」處理了。不過呢，接下來幾年看他的電影，倒是越來越覺得他並沒有這麼老實內斂，其實他雄心壯志還想去冒險嘗試的東西還很多！只是那些冒險實驗的結果每每令人捏把冷汗皺起眉頭... 一直到這週的《愛情，是開始還是結束》都有這感覺。
不過整體來說，如果《愛瘋了》是 Doremus完美洗練可以一看再看的經典，我覺得至少《生活似流水》仍是一部深情壓抑滿懷愁緒、而引人著迷不勝唏噓的作品，至少我看完會對男女主角產生認同希望他們有好結局、對傷心配角們則心懷無奈感嘆命運不知如何解... 至少，這還是一部接近日常生活的電影，下一部《禁愛世界》的反烏托邦科幻感已截然不同！而且後來 Doremus出名的「放演員即興演出」之風格好像在此還不太明顯、他對一個個鏡頭與敘事節奏都還像是有仔細設計精準掌握的。此片台灣沒上映、台灣各大串流平台好像也沒有？推薦有興趣者找外語串流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hsQqzmWF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