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狂美術館》渣館長 Claes Bang 回來了！這回化身成「抓狂藝評人」James Figueras，他雖已中年（Claes Bang演員本人已經 53 歲）仍以年輕人自居、他雖有小腹仍每天健身保持好身材、他雖不太會畫畫但說得一口好畫、他雖看似信手拈來其實早背稿多次、他甚至名字就叫 Figueras 既像「圖片」又像古典繪畫喜愛的「無花果」、彷彿生來就吃這行飯但真相誰也不知道...
總之，這渣館長轉型渣藝評的《謊畫情人》開場就已極吸睛、充滿不可忽視的明星架勢，你我平常若常去博物館藝廊音樂廳或影展聽評論，都會感到似曾相識：但看帥氣挺拔充滿魅力的名嘴舌燦蓮花、藝界不為人道的獨家秘辛一個接一個、台下有錢有閒充實心靈的退休族群點頭如搗蒜、只是偶爾座上藏了個藝界同道聽他大吹牛皮只是笑笑不說破... 我承認年輕時曾一度常抱著踢館心態參加這些藝文講座、只可惜從來沒種舉手戳破，不過年歲漸長後反而慶幸年少膽小、沒有自以為「一顆石頭」其實只是「一顆自以為石頭的雞蛋」。


談到圓圓的雞蛋，誰也不會想到竟是高挑美人 Elizabeth Debicki！這部藝評天花亂墜的打高空電影，有了她飾演的神秘女子 Berenice 就如一隻蝴蝶飛舞在科摩湖畔宅邸花園間！西方有云「蝴蝶不說謊」，這位花蝴蝶般的 Berenice 說不說謊呢？雖然耳聽她口口聲聲「怎麼不說真話、藝術就是真實呀」，但看她名字引經據典馬其頓「帶來捷報的信使」又充滿斧鑿、令人不得不懷疑她打哪來的、問她出身真假還不可置信又不置可否... 不論是藝評男人 James Figueras 還是收藏家男人 Joseph Cassidy 都半信半疑以為她來臥底的，那藝術界食物鏈最底的畫家男人呢？
先談談劇情大概：米蘭某博物館受邀開講的藝評家 James Figueras ，這天莫名吸引到自助遊歐吃免費薯片溜進講座的年輕女子 Berenice Hollis，兩人交合也磨合一夜後，剛好大收藏家 Joseph Cassidy 邀請 James翌日去科摩湖豪宅做個小任務、那就乾脆帶女伴一起來。不得不說，二十年沒在電影演個角色的 Mick Jagger一出手不同凡響！讓本來在少女身旁意興風發的 James，瞬間像隻食腐動物看到了森林之王、尾巴夾在兩腿間卑躬屈膝地聽令：小木屋住著傳奇畫家 Jerome Debney，我安排你訪談你給我偷一幅回來，事成動用關係升你為渣館長、拒絕就叫你從藝界消失！
雖說是偷畫，但這不像《瞞天過海》《天羅地網》《新烏龍女校》或《盜走達文西》這些電影真正要偷一幅畫，而是要在偷畫的過程中辯論「藝術」這回事的真真假假，甚至我還覺得其實電影幾乎只關於真假、其實幾乎沒在談藝術 XD 當然電影還是從一場「藝廊講座」展開的，也先放了一幅不知來源更有看沒懂的畫，但聽渣藝評 James對這幅畫的真偽說法前後變換了三次、甚至本片到最後還是沒揭露這幅畫源流... 幾乎可以說，此片作為一部「藝術家」或「藝術品」電影是完全虛晃一招騙到了觀眾！它真正要討論的還是真假，而討論真假的媒介是藝界、而非藝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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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四大角色，共分二長輩二小輩、兩個代表「真實」兩個代表「虛假」，其中三個人來自藝術圈，分別是食物鏈頂端的有錢收藏家、食物鏈中階當藝術掮客的藝評家、以及本應身居藝術核心但其實身居食物鏈底端的畫家。說他是食物鏈底端？一般人恐怕都不會同意，畢竟他馳名全球是藝術大師、有多少藝評與粉絲等著朝聖、還有收藏家出錢在湖畔森林小木屋養老多麼愜意呀？然而說穿了，這老人恐怕是另一個老人的禁臠，耳聽 Cassidy說得好聽「每天邀他早餐、招待他游泳」說穿了只是要他一幅畫、而他死不交出來。神奇的是一幅畫終於交出不久後，就在泳池死於非命！
我們把這位畫家 Jerome Debney的處境仔細回顧看看，他過去紅起來其實未必是靠自己畫作多麼驚世駭俗，而恐怕是兩次大火有了話題後給炒作成傳奇，他也許年輕時曾經喜出望外發現突如其來的成名如此容易、但臨到老來也許發現這一切炒作超空虛？於是他再也不畫了，理念上的聖潔理由是再也不要畫出任何東西出來給人炒作、務實面的黑暗理由恐怕是知道一交出作品小命恐不保(!) 所以遲遲不交出？而在聖潔理念與黑暗務實的理由外，有沒有其他更深層的理由呢？畢竟一個為了抵抗黑暗藝界、一個為了保得自己小命，那恐怕都不是藝術家心中「藝術」的美善動機呀。
我們慢慢知道，這場湖畔小木屋訪談，本是個三人的藝界遊戲，恐怕是軟禁畫家的收藏家巧取豪奪多年不成、誰叫畫家聰明自保一張都不畫、於是才要請個藝界有名「自己畫一幅可以吹上天」的渣藝評 James來做這工作？看 James製造了充滿話題的「第三次火災」後拿了一幅空畫回到米蘭公寓、Cassidy 電話打來他猶戰戰兢兢生怕被戳破，其實他恐怕想多了：他的偷天換日早在 Cassidy計算中、而且正是因這顆黑心與這嘴口才才被 Cassidy請來，本來就是要你自己畫一幅後吹上天、我得天價收藏讓你重啟事業呀！誰知這天衣無縫的計謀，殺出了非藝界的程咬金 Berenice 。


電影開始到中段，不論是 James自己的舌粲蓮花、是 James & Berenice 的床邊對話、是兩人在車上談著藝術真假與罪惡蒼蠅、還是到了湖畔豪宅後跟收藏家機鋒相對... 一切的語言都虛虛實實充滿擺譜與算計，令人摸不清是真是假，難怪令 Berenice 這個也被懷疑是臥底的單純女子吃個晚飯都沈默了起來。儘管藝界中年男人都懷疑 Berenice 的「杜魯斯」出身應該是假的、但電影到最後證明了竟然是真的！如此回顧 Berenice 一次次關於「藝術就是要真實」的呼喊，多麼天真單純而擲地有聲？
再回想， Berenice 一開始是怎麼被渣藝評 James吸引到呢？正是在那場「猶太藝術家紀念妹妹畫了這幅」全場著迷都要買、結果「其實這幅是我畫的啦」全場笑笑都不買時，她獨排眾議舉起了唯一的一隻手！也許這位小學老師出身教授性教育而與藝術毫無瓜葛的 Berenice ，反能身無藝術建制心無藝術罣礙而能成為反璞歸真的真實精靈：你這舌燦蓮花的風流男人、不是大師畫也不值幾塊錢，但你只要願意坦誠一回展現自己的平凡作品、我就欣賞你的真誠要買一幅作紀念！
很可惜，事後從 James口中很快證實、連這幅也不是 James畫的，抑或就算是他畫的、他也舌燦蓮花虛虛實實沒有要認真談「真實」、甚至自命自己的職業只是意在鑑別「謊話」的優劣。但 Benerice 這正值「學會享受免費食物」年紀的青春無敵背包客，總是一派大器直率直到行自命沒有過不了的關，就算藝界打滾多年已成階下囚的老畫家 Debney 告誡了「石頭與雞蛋」之喻、暗示妳雖名為「帶來捷報的信使」但其實恐怕贏不了這場真實與虛假的戰爭，但她仍大器堅持自己是石頭、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也許，老畫家世故一生行將就木前，也為這超乎想像的青春無敵所動容？


當然，若我們在意的是美人 Berenice 的性命、不忍見她香消玉殞，那此片很殘酷地宣告她失敗了、她自以為石頭卻只是顆雞蛋、她送了命沈進湖底船過水無痕，但她在意的真的是一己性命嗎？看電影後段渣藝評 James的兩次痛下殺手，第一次浸泡浴缸還可說是盛怒之下驚慌失手，但醒醒腦子發現她沒死還帶著悔意救回後，那第二次可是認真冷酷地要她斃命了。但 Berenice 見識過一次他的盛怒殺機後，撿回一條命難道不懂得委屈求全保得小命嗎？她當然懂，只是她不要，她眼前的渣藝評既然是個毫無實才專事虛假的空殼，她自雙眼直視毫不畏懼大聲說出，死得其所。
此片虛假雙主角 James & Cassidy，一個在鏡頭前冷酷殺死Berenice、另一個在鏡頭外讓老畫家 Debney 意外淹死在泳池，這四主角故事格局看來是「虛假完勝、真實退散」嗎？那也未必。本片最後一鏡沒有給這兩個活著的贏家，卻默默來到他們起先不信後來驚訝發現「竟然是真的」的 Duluth, Minnesota，我們才在本片第一次看到一幅紮紮實實的繪畫作品！原來，Debney & Berenice 那共遊一日的交心，恐怕是一生面對虛假藝界早已絕望的 Debney 重新看見希望的泉源？他也許為尊嚴也許為保命已多年不畫，但與 Berenice 真誠一回後寧死也要畫出那「柏拉圖的藍」。
也許，藝術求真這價值的「勝利」，讓老畫家寄到了無人聞問的Duluth，反正真實感動就是真實、無人聞問一樣美善；而為這場「真實之勝利」「帶來捷報的信使」Berenice，她的捷報信息就悄悄留在這幅渣藝評瞞天過海的片名畫作《焦灼橙色的異見》上：那只是一個簡單的指紋，但藝術史與藝評界不只是 James這種短線的虛假、也有長線的求真，片末就來了一位中年女性評論家意有所指地道賀 James「我尤其欣賞您專談外圍不談正題」，說好聽是「正題都留給我們自行解讀」，但說穿了是「專打高空避重就輕」，而藝術史家基本功，一定假以時日考證蛛絲馬跡接近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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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談藝術，雖告訴我們藝界世道裡真實衰微虛假當道，但顯然仍是訴求「藝術求真」的。而這場藝術的「真實之戰」，儘管你死我活看似是虛假戰勝了，但那只是一時雞尾酒會功成名就的戰勝，真實仍在不為人知之處化身畫作、也在不為人見之處化身指紋、等著堅守藝術史方法的正規藝術史家與藝評家慢慢爬梳出來，那才是永恆的勝利。此片也很故弄玄虛地，在片頭舌燦蓮花真真假假地示範一場「藝術之虛無」後，全片一直不給我們看真藝術品、就算進了畫家小屋也都是白卷，彷彿要如片頭渣藝評玩弄美國聽眾般、要在電影院嘲笑我們這些慕名而來的觀眾啥也看不到...
但此片的真實牛肉，遲遲等到最後一鏡終於端出來！這是大師之作，要是能被追蹤到了公諸於世，必能打敗那幅渣藝評亂畫的《焦灼橙色的異見》成為大師最後的真跡！但談繪畫、談藝術，說什麼大師與價格呢？還不如談平凡的人情、簡單的價值，那不過就是一位老畫家困守湖畔多年沉寂後、心眼豁然開朗被打開的那一天、以一幅簡單肖像紀念這一日邂逅罷了。藝術，可以很簡單傳遞真實感情、也可以很複雜搭起龐大建制。我們是喜歡看載譽全球的鉅作？還是更想看傳遞真情的小作呢？這個選擇也許也可以投射在我們愛看的電影上 XD 推薦對藝術有任何興趣的觀眾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PMAlfrdQ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