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片登台》導演：重返老片時光，與《大俠梅花鹿》的白虹阿姨過招
https://reurl.cc/vDme0o
文：林亞佑（公視新創電影《4X相識》短片系列《隨片登台》導演）
「阿姨，我這個故事就是想要從你第一次隨片登台開始串起來。」
「你怎麼不寫我偷渡去香港拍戲那一段？有人上船查的時候，他們還要我跳到小船上面。
」
「沒有啦！阿姨，我們沒有那麼大的預算啦，這樣一場拍完我就沒錢了。」
那是我第三次與白虹阿姨約聊，我緊張兮兮的把故事大綱給阿姨看，我擅自從白虹阿姨自
傳中節錄了幾段關於《大俠梅花鹿》、《天字第一號》、《乞丐與藝旦》第一次隨片登台
以及一些她退休前的生活片段，組合而成我的第一版大綱。
自從接到《4X相識》這個企劃的任務，已經過了半年。國家電影中心幫我約到當初在《大
俠梅花鹿》中飾演鹿小姐的白虹阿姨之後，我就在阿姨的電影、自傳以及約訪中打轉，幻
想出一個半傳記式半後設的大綱，故事以訪談結合白虹阿姨的初次隨片登台作為開場。
隨片登台，五零年代台語片盛行的一種宣傳手法，搭配著電影上映，戲中的男女主角或明
星到各個戲院做宣傳亮相，我把它想像成時下的映後座談，在電影放映之後演員們出席，
並且跟觀眾做互動。
「沒有啦，就是唱歌而已。」
在追問之下，才得知當時的隨片登台，主演們會各自準備幾首曲子上台演唱。而選曲的部
份呢？由演員們任選，可以跟電影本身主題完全無關，甚至也不需要是台語歌。更令人意
想不到的是，為了配合演員與樂隊趕場，上台的時機有可能是電影播出的「任何時候」，
意指隨片登台有可能出現在電影播映前、播映後或是，正在播映的電影會嘎然而止，然後
主持人介紹主演們上台唱幾首，跟電影完全不相干的歌曲，好比說白虹阿姨最常演唱的就
是〈春風吻上我的臉〉。
而白虹阿姨的第一次隨片登台，是因為演出了《乞丐與藝旦》的女主角。只不過這位女主
角是片中的大反派，導致白虹阿姨一上台就被入戲太深的觀眾們砸酒瓶、噓下台。好在主
持人的解圍，這位當時的台語片新星才得以重新上台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白虹！」
《我是白虹》，這是我第一版劇本的片名，接下來就是緊鑼密鼓地修改劇本、向白虹阿姨
說明、遇到執行面困難，然後再修改劇本、向白虹阿姨解釋新劇本、遇到新的執行面困難
，如此不斷高密度的循環下去。
首先在復刻五六零年代的場景與服裝中，就遭受到極大的挑戰，現在回想起來，這應該不
是一部短片預算能負擔的規模，光是一場1958年隨片登台的戲院場景就可能將預算燃燒殆
盡。而《大俠梅花鹿》所謂的天然景與禽獸裝可能會佔據掉過多的資源，導致內容也要一
再刪減，甚至最後要妥協於一處古蹟的人工造景中完成此段復刻。而每次因應執行面的劇
本修改，除了製作單位及監製，我還會再次拜會白虹阿姨與之說明。
終於好不容易在各種妥協之中，看似找到一條細小的出路，卻在開拍的前幾天又出現了一
言難盡的不可抗拒之因素，整個劇本都被迫更改。甚至找不出劇本解法的我差點就想要放
棄拍攝，即便製作團隊的夥伴及前輩們都鼓勵我說：「你一定可以的。」我卻還是深陷於
無法拍攝的低潮中，直到重新打開劇本，打下那句大家對我說的話。
「你一定可以的。」
成為最後新版劇本的一句台詞，開了自己與所有夥伴一個大玩笑，因為在這種困境下大家
都對導演說：「你一定可以的。」我用一個晚上把所有這些日子遭受的挫折寫進劇本裡，
場景的問題、服裝的問題、演員台語口條的問題、老片復刻的問題以及大家不斷鼓勵我的
台詞，全部成為新劇本的材料，故事成了一個導演為了復刻台語片年代的風光崩潰的過程
。
我甚至還沒有機會好好冷靜下來審視這個新版劇本，就已經完成拍攝殺青了，所有隨機的
、突發奇想的、像是緣分般的素材就這樣被拍攝記錄下來。在初剪完成之時，我還對這一
路的挫折抱持著一些怨：「是不是之前的準備跟白虹阿姨的訪談都白費了？」「是不是我
臨時想到妙計其實很糟糕？」「是不是當初接手這個企劃就是個錯誤？」
然後，監製廖桑（金馬電影學院學務長廖慶松）看著片中尾段的素材說：「不會白費呀，
你想拍的就是劇中導演想拍的，他看到的應該就會是你想看到的畫面，就是那些老片呀！
」
對呀！我想要的東西就是那些我準備、訪談、研究以久的素材，我把那幾部白虹阿姨的作
品又重新組織一次，這就是戲中的導演舜仔、戲外的導演我、甚至這個企劃想讓大家看到
的吧？情緒好似跟台語老片、白虹阿姨分手又復合一般。
這次拍攝從笑到愛、愛到怨、怨到最後還是充滿感恩，更能坦然相信每部片子都有它的緣
份。雖然在拍完的時候想過不要再碰這種台語老片戲中戲的題材，但陪著白虹阿姨在電影
院看完放映後，又想起跟她密集約聊訪談的日子。
「亞佑呀！我還是覺得偷渡去香港拍戲那段，如果你有拍出來會很精彩欸！」
「好啦，阿姨！等我有預算拍長片，我們第一場就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