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t5g5_1cKVk
幾個小時前獅門發布了新版地獄怪客的預告片。雖然現在周遭也是哀嚎「龍貓版比較
好」的聲音居多，我還是想從一個很厭惡當年龍貓版的電影的漫畫讀者的角度給一些不
同的意見和簡單的科普。希望很多人即使期待龍貓回來拍Hellboy，也能給新版一點自己
的空間，Hellboy畢竟本質上還是一部漫改電影，即使是龍貓版也是一樣的，它們在出發
點上沒有啥不一樣。(雖然老實說，照目前的聲浪以及龍貓導演這幾年的聲勢，我對新電
影上映後獲得的反響好壞並不樂觀)
說來也有點諷刺，即使Hellboy的相關漫畫一直是近十幾年黑馬漫畫主推的原創IP，
Hellboy也常常被票選為美國近年最偉大的漫畫創造之一，但在我的理解中，
Mike Mignola (Hellboy的創造者兼主創人與繪師)與龍貓靠著這個IP獲得的聲望基本上是
兩樣情。Mignola在漫畫界靠著Hellboy一舉建立聲望，而在電影，卻是Hellboy得攀著
Guillermo del Toro的腿才有人會關心他。這不光是指電影觀眾是怎麼認識到Hellboy的
問題，也是在講Toro呈現這個人物給觀眾的方式。
話先說在前頭，我個人對del Toro並沒有敵意。他絕對是一個可敬的電影人。但尊敬他不
代表一個人需要買單他的所有意見。至少在Hellboy電影的狀況中，我發覺我與del Toro
對這號人物的認識完全沒什麼妥協空間。基本上，del Toro鏡頭下的Hellboy就是他一
貫關心的社會弱勢者的理想模樣，反映著童年心、被主流社會排斥的樣貌，以及Toro對於
跨物種戀情的偏好。這也造成了在兩部電影中一個有趣的現象：演員Ron Perlman無論如
何不是小孩，但他演出的Hellboy毫無疑問是個被關在地下關了六十年都沒長大的中二。
在電影中，Hellboy相對於他那啟發自黑色電影偵探形象的衣著與配件(左輪槍與不離手的
菸酒)，絕對是一個心智不夠成熟的人物，無論是他對戀愛的看法還是他對人類的看法都
一樣。
很少有人問過的應該是這些在Mike Mignola的Hellboy宇宙中成不成立，而答案是一個簡
單的「不」。Mignola理解中的Hellboy其實是一個走在大街上能跟人正常哈啦打屁的大叔
。這在電影觀眾可能很難想像，但打從Hellboy在漫畫中的第一個故事開始，Mignola就沒
有把他當成一個需要被有關單位藏起來的人物過。於是電影中那個"有趣"的狀況在漫畫中
從根本上就無法成立，因為他在漫畫中就是真的已經社會化五六十年了，所以喝酒抽菸和
他的性格間並沒有什麼斷裂的狀況可言。在漫畫中，Hellboy要跟人類溝通是沒啥問題的，
他需要面對的問題大多不是來自人類對他的意見，而是他自己的性格和身世。
Mignola之所以要把Hellboy設定成這樣的人物，並不能說是因為他喜歡而已，而是因為
Hellboy的漫畫宇宙遠比Toro的電影呈現的那個魔法世界要苦澀得多。Hellboy漫畫的世界
觀基本上是把世界各地的神話擺置在一個Lovercraftian式的框架下。死亡與瘋狂在此無
所不入無所不侵，你除了學著在各種不可理解的超自然現象中苦中作樂，也沒有剩下被
cosmic horror征服外的太多選擇。Hellboy的性格與能力，以及他所身處的世界，可以說
是Mignola對Lovecraft小說的一種諷諭或反動。他就像Lovecraft小說中那些追尋神秘事
物的偵探，常常要碰到各種理性難以掌握的現象，偏偏他又不像這些偵探一樣無能為
力，而是有能力反擊的。Hellboy在漫畫中需要面對各種超自然的艱難挑戰，而他面對這
些事情的態度又帶有一種大而化之的幽默，彷彿跟怪物打架都只是去酒館泡上一天的前戲
。這自然是Mignola用漫畫呈現人道主義的手段，證明即使在一個克蘇魯隨時會醒來的世
界中，與人相處、用人的方式生活還是有它的意義在的。
可以說，我想看到的是這樣的Hellboy。這也是為啥無論del Toro的兩部Hellboy電影的美
術有多為人所稱道，我始終不買單的緣故。這無關del Toro的故事像不像漫畫(老實說
還真的一點都不像，第一集的劇情確實有些影子跟致敬，第二集則完全是Toro的個人原創)
，而是del Toro看見的那個Hellboy一點都不特別。我可以尊重del Toro對科學怪人和小
木偶這種人物原型的熱愛，但誠實地說，就算del Toro不拍，這個世界上還會缺這樣子的
故事？拿這樣的人物原型去與Mignola筆下的這號Hellboy做交換，在我看來完全是一樁
得不償失的交換。Hellboy是一個比del Toro的想像還要更有潛力的題材，他不該只是
一個導演個人風格的證明或踏腳石而已。
Mignola與del Toro的Hellboy最後呈現出來的也就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道主義，後者
是反射導演個人對弱勢者的關切，但前者卻是人的價值在一個黑暗世界中如何維繫它對讀
者的感染力。新的Hellboy電影不見得會比del Toro的改編更好，但至少它給了這個人物
另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在漫改電影漫天飛的現在，我還是很希望能在大銀幕上看到這號
人物以漫畫中的身姿還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