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偷來的家人:《小偷家族》】

作者: handsomel (盛開到世界荒蕪)   2018-07-18 09:22:31
【偷來的家人:《小偷家族》】
「放在店裡的東西,就還不算是任何人的東西。」
「只要沒把店偷垮,應該就不算什麼。」
「沒有要求贖金,就不算是誘拐綁架吧。」
以老人、小孩、畸零人,與跟不上都市規劃進度的畸零地,以謊言與偷竊為羈絆組成的小
偷家族,像是成人世界裡的借物少女家族,以掩人耳目的手法與掩耳盜鈴的藉口活著。似
是而非的論調包裹著功能失調的社會家庭,像身上穿著總是過於寬鬆的衣服,才能遮掩傷
疤與撐起垮掉的身軀,無所謂地偷商店裡的東西、偷領死者的老年年金、偷客人口袋裡的
領扣。偷東西,也偷撿來一段他人遺棄的關係。偷妹妹的名字從事色情行業,當中有一點
點惡意的報復,出賣身體也變得輕鬆一點,同時也讓出自己身體,讓陌生人偷來一點計時
的溫存。
什麼是家族?電影前半段或許只是一個人找到、抱著另一個人,給一點溫暖安慰;也是一
個人辨識、撫摸另一個人相同位置的傷疤。一起吃滿是白菜或麵筋的火鍋,抱怨對方剪指
甲時亂飛,抱怨對方尿床。把脫落的乳牙丟上屋簷,給對方新身分新人生,取個嶄新的名
字。
如同安藤櫻飾演的信代所說,這樣一路拾撿來的家族,至少是選擇來的,比不能選擇的牽
絆更強。然而就算明知不是屬於自己的,相處時日一久也會生情,還是會期待一個稱謂。
因此又如婆婆所說,不宜對彼此抱持著多餘的期待。必要的時候,把孩子叫來面前,交代
身世,放手讓他離開。
除了互相慰藉扶持,也有互相利用與算計,正如一般家庭一樣。即使活在一個屋簷下被稱
作奶奶的人死了,也不能悲傷太久,悲傷對他們而言太奢侈而徒勞,活下去的人還有活下
去的活兒要幹。因此要說是遺棄屍體也罷,要說盜領年金也好,那都只是為了生存下來當
下最佳出路。就像究竟是誘拐還是收容,是偷竊還是借取,是出賣身體的色情行業還是療
癒寂寞的安慰,許多事說不清楚,許多關係定不了型,難以劃下分明界線。
然而法律終究得為犯罪定出特定模樣,把事物裝進去,把人圈住套住。
「叫孩子去偷東西,你不覺得可恥嗎?」
「我沒有其他東西能教他了。」
因此只能教他偷竊,變手法拙劣的魔術,魚目混珠,希望騙來小男孩叫一聲爸爸。
小男孩敏感而好學,從小魚團結擊垮大魚的故事中,追問正義與公平的問題,不時覺察自
己行為與現實社會的隔閡,在魔術背面看穿成人的把戲與謊言。性的啟蒙對應到心智的成
熟,亟需個人空間,不停長大的身體與心靈已經溢出小小壁櫥,小男孩握著彈珠,在窄小
空間裡看見整座大海跟宇宙。
除了身心衝突,小男孩的視角也提供了許多反諷。行竊之前會繞繞手指親吻手背,或許是
迷信或許是切換身份的儀式,騙過了自己,殊不知一旁的妹妹已有樣學樣,內心動搖不定
,眼明心亮的雜貨店老闆黃雀在後再補一槍「別讓妹妹作那種事」;生氣時會鑽進廢車裡
打磨石頭,等著廢柴大叔來領回那個謊言糊成的家,殊不知自己當年或許就是被親生父母
遺棄在車裡,恰巧被竊車賊用幾千圓的鐵錘擊碎車窗救出。題外話,這個角色特別能引起
我共鳴,我小時候也曾因為目睹家人行竊被逮而帶到警局裡盤問,因此或許更能理解當中
的無力與無奈。
《小偷家族》議題遊走灰色邊緣地帶,不刻意說教與營造煽情,在遺棄與拾起、聚起又拆
散、藏與露之間,在說出口的話與沒說出的唇語口型裡,埋入家族的羈絆、生存的艱難與
現實的複雜,最後在片尾一舉爆發。
演員個個強大,特別是安藤櫻片尾那場約五分鐘直面鏡頭一鏡到底的審問戲,最是令人動
容,連凱特布蘭琪都讚不絕口。據說還是導演沒有給台詞腳本情況下,全憑角色狀態臨場
發揮。我想放眼當今全日本若要找人演出紅天女,恐怕也只有安藤櫻了。
到了後半段真相水落石出,電影再度拋出問題:什麼是家族?是有名無實,會虐待遺棄小
孩的爸爸媽媽,或是有實無名,不輕易說出口的一聲爸爸媽媽?只不過生了小孩,就有資
格當母親嗎?為了生存走上歪路的男人,是否就不能像爸爸一樣維持一家子生計?
許多無解的問題,正如現實中的矛盾,電影只告訴我們,偷來的終究得歸還。但來過了一
遭,有些痕跡仍會留存,像是不時掛在嘴邊的數數兒歌,留存在蠟筆畫裡的海邊浪花,不
見蹤影只聞聲響的煙花,兀自在夜空開落,又有誰能說不曾有過片刻的燦爛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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