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燃燒烈愛

作者: sean8398 (SEAN)   2018-06-28 00:50:11
《燃燒烈愛》—存在與未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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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失蹤了、自殺了、被殺了、死了,或者就僅是消失了,這世界上有任何存在的
結構會因此而感受到一絲的風吹草動嗎?若套用沙特所言「存在先於本質」,我們悲觀地
問道是否因為從未有(被)真正地記憶,該說這一個人是「非存在」還是「不再存在」?
海美在初次相談的酒吧表演剝橘子,按部就班從盆中取出橘子、剝皮、一片片掰開再放進
口中,將子吐出。她說「不要以為這樣有橘子,而是忘記這裡沒有橘子」。換成一個人,
換成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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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東等了好久的《燃燒烈愛》改編村上春樹1999年收錄在《螢火蟲》短篇小說集中的〈
燒掉柴房〉。書中同名〈螢火蟲〉即是盛名的長篇《挪威的森林》原型短篇,「螢火蟲」
富含的意象說的是那些取代不了的哀傷與死亡,是(憂鬱的直子)生命在黑暗中微微閃動
,孤獨又空虛,徬徨中尋覓可去之處。這樣意象與符碼纏繞存在與否的主題延續到了整本
短篇集。不到一萬字篇幅的〈燒掉柴房〉以「我」遇見了「她」開始,而她帶來的「他」
有個愛好燃燒柴房的習慣,最後他和她都消失了,而「我」始終想不透到底「他」有沒有
燒掉值得被燒掉的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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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東延續並拓展了〈燒掉柴房〉的存在本質的意義,指向這三位年輕的生命面對各種無
力的存在本質命題,對未來的無所希望,感到憤怒卻無所適從的消融。在街頭零工維生,
隨處安逸的「我」:鍾秀偶然遇見了「她」:海美,早已整形面目無法辨識的她介紹自己
是鍾秀的同鄉同學,兩人在不斷拉近距離與信任彼此的世界之際,海美卻說自己要去非洲
,請鍾秀定期到她家餵食貓,而為什麼要去非洲?海美說了關於「飢餓」的兩種詮釋,一
種是實質無法果腹的「little hunger」,另一種則是她想尋見那關於人類對存在質疑而
追尋的「great hunger」,這樣的語詞用法與看起來毫不在乎的關係完全傳神了村上春樹
的味道。在失聯已久後,海美帶了另一個「他」:班回到身邊。形容像是蓋茲比一樣神秘
的資產階級,卻無法得知到底從事何種工作,或是更多班到底存在在社會標籤下的名稱,
僅得知了班說自己有個特別的習慣,燒掉那些韓國太多卻沒什麼用處的倉棚。故事大概說
到了這裏,其實在也不再需要「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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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東向來不已故事情節的複雜取勝,而是另一種接近詩本質的意象性,而他電影中的從
來也不是那些富足美好的英雄,卻都是被壓扁掙扎的邊緣。如空手剝橘子的想像,海美那
理直氣壯地說服鍾秀的眼神,連家裡的貓咪是真正存在嗎?從不否認也不承認,整過容顏
、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欠債與失聯的家庭、毫無羞恥地攀枝物質求生、幼時記憶落下的
井口封存與否,或是連她都不自覺地說出「啊像彩霞一樣美麗消失就好」,在夕陽下退去
衣物隨之起舞,彷彿鳥獸般的姿態與情懷,要是能飛向遠方也罷,那麼,有誰會真正在乎
這樣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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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有太多沒用的倉棚,簡直像根本不存在那一樣,燒去誰都不傷心。」同樣理直氣壯
說出這句話的班,正是另一極端的「great hunger」。倉棚(原著說的柴房),正是一種
承載存在價值與否的符號。本來就是為了將閒置無用或多餘的物件暫放的空間,然而倉棚
中的這樣物件隨著被邊緣化的過程中,符號的能指漸漸失去功能與被呼喊的價值,再也沒
有所指可以去記憶這樣的存在。變成一種雖然能具有統一性表徵佔據,卻不再被看見,彷
彿未曾存在的本質一般:這是班對海美這樣女孩的稱呼,或是對更多在他眼裡每兩個月都
值得跟替燒去的女孩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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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秀最喜愛讀的小說是美國作家福克納,福克納著名短篇的《燒馬棚》同樣燃燒棚子,說
的正是階級反抗意識的追尋與挑戰。李滄東讓鍾秀奔跑,反覆檢查與確認田野上的倉棚到
底有沒有被燒去,潛意識是他畏懼與失落父親同樣邊緣的世襲,想改變想反抗,卻又像是
他還寫不出一部小說一樣,是世界太花花綠綠,噤聲地任由憂鬱的階級咒語束縛。當他望
向地鐵遠方的毫無焦距、或是在海美房間意淫、還有忌妒與尷尬關係裡的斥喝、直到最後
無法尋得到底那房間裡的一點存在,連貓都像妖術般移位,一點一點連結到了懷疑與辯證
這樣的為什麼,是自己所存在本質的問題?還是自己應當相信存在本質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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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對結尾拋出一個巨大毀滅性的虛實交替並無任何質疑(想當然這是一個完善之道
了),卻同時想詢問,那麼鍾秀與海美的世界可以因為什麼而更好嗎?我想起鍾秀質問班
時回應的那些話。班說海美這樣的女孩比我們想像的都更寂寞無法容身世界,但她卻曾經
提及鍾秀是他後來在這世界上唯一相信的人,覺得無論如何都可以站在她那一邊的人,這
樣從來什麼都不缺的班有些忌妒了。世界從未像英雄電影裡可以好人壞人站一邊,消滅了
誰就勝利;世界也從未只是左右之分,站在官方正確解答一邊就可以說自己正確存在。那
些關於軀體移動的痕跡,如同煙消散盡。亦真亦假虛實之間,鍾秀狠狠地使勁證明一切的
存在,即便靈魂的意象早已恍惚顫抖,世界毀滅也罷,他確實愛過那一個女孩,他也被那
一個女孩愛過,正是那一個只有她能指稱的她,就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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