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或者說後文革吧，泰半訴說的都是「傷痕文學」的調調，那個說大
躍進就好幾億人大躍進，說三反五反就逼著得和親人劃清界線，是渺小的
個體任著領導指東看西一個主意，就在浩浩蕩蕩的人流裡離顛沛大半個中
國的大時代，傷痕往往是就這麼一道道劃在身裡心上的，於是乎那一輩人
似乎老得好快，滄桑得可以。可，萬一傷痕勾掛著青春呢？青春又勾掛著
深藏著半輩子說不出口的惦念呢？馮小剛是這麼把時代往小裡拍，外面的
世界越是動盪，那「小」就越是美好安靜得…讓人心疼。
故事繞著文工隊拍，就我們台灣這的藝工隊吧，拍舞唱著紅歌揮著紅旗練
習樣板舞的青年男女的青春，那些宛如北韓少年宮那樣笑得燦爛又標準的
社會主義樣板歌舞之下，原來下了戲在台下宿舍裡也有著嬉嬉鬧鬧，暗生
情愫，小群體裏的霸凌，角落邊上壓著淚憋屈等等種種的青春年歲的樣貌
，就如同你我都有過的那樣。青春的樣貌馮小剛拍得一點兒都不輸岩井俊
二的《花與愛麗絲》，甚至把往往總是牽動傷痕的文革拍出了「情懷」。
大家青春歲月的芳華就都留在隊上這裡了，隨著一個時代的落幕，大傢伙
各奔天涯，有人往新生活頭也不回的飛去，有人擁抱了老鄧開放改革的資
本浪潮，有人依依不捨想用文字的技術多留住一點甚麼，也有人的那一頁
寫得都是苦楚憋屈的傷痕。但，就像開頭寫的，再怎麼不堪難受，那也是
一把把淚水和汗熬過來的青春，若是沒有那場在無所不在的巨大毛主席看
板下吱吱喳喳的青春，就沒有故事裡主角們相遇離別的那些故事，沒有那
些故事，我們又會是在哪裡？遇著哪些人？日子過的是一隊人昂揚歡鬧，
還是一個人孤孤伶伶？
在這些追憶逝水年華的明媚回憶裡，那兩個躲在群體暗角，出身壓在階級
底層的故事主角，有沒有恨？有沒有不甘？那是有的，但馮小剛沒有把它
拍成擲地有聲犀利尖銳的批判，他淡淡拍著兩個主角的逆來順受，馮小剛
的批判，是那麼地溫柔，溫柔到誰也不忍再看那個時代一眼，卻又忍不住
頻頻回顧。戲裡的善良，放在那個轟隆隆前進的大時代之下，是那麼的不
合時宜。看著看著，只願良善的人不再被時局和人心摧折，也願世界和人
心的變遷，摧折不了人心底的良善，再糟再糟，那麼至少讓經歷了那麼多
錯過，苦難與所愛非人之後，受苦的，得著依偎，且珍且重。
馮小剛的《芳華》，拍得宛如一個長篇的散文，但若有似無地，真的拍進
我心裡的一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