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上篇。
這篇會有較多針對電影中的儀式，和現實世界中的邪教、權貴人士的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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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網址：The Hidden (And Not So Hidden) Messages in Stanley Kubrick’s “
Eyes Wide Shut” (pt. II)
※此文純為翻譯。
※建議閱讀過（上）篇後再閱讀本篇。
※一樣，含有劇情巨量雷。
本系列的第二章，將細看電影主角Bill Harford所發現的秘密菁英社群，以及他們影射的
真實世界的組織。究竟，史丹利庫柏力克是不是正試圖告知世界這些荒淫的秘密菁英的存
在呢？
在上一篇，我們著眼於主要角色以及庫柏力克創造給他們的象徵世界。我們看到Harford
夫婦是一對無法抗拒不倫誘惑的上流夫婦。同時，我們也看到了這對夫妻與紐約菁英圈的
交流，還有這個圈子荒淫的一面－－這部分吸引著比爾，但同時它也有著不為大眾所知的
陰暗面。
在這個篇章，我會直接切入電影最讓人不安的環節：祕密社群儀式。比爾得知他老婆曾計
畫要偷吃後，便開始了一連串奇異的遭遇（在下章會著重描寫），最後來到了一間位於長
島的別墅，並在那裏闖入了一個充滿面具者的巨大密教儀式。他不但從未獲准進入這個神
秘社群，甚至根本不應該知道這個社群的存在，更別說親眼目睹這次「聚會」了。所以，
他到底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嗯……是一隻小鳥偷偷告訴他的。（註一）
Nick Nightingale
比爾奇異夜遊的其中一個重點，就是在爵士咖啡廳與老友Nick Nightingale的相見。這個
職業鋼琴手告訴比爾，他有時會被一些神秘人士雇用，在一個秘密的、充滿漂亮女人的派
對中矇著眼彈鋼琴。
這一點點充滿誘惑力的資訊，促使比爾的好奇心升到最高點－－因為自從與妻子的爭執，
他似乎就一直在尋找著某方面的……刺激。最後尼克終究犯下滔天大錯，同意提供進入現
場所需要的所有資訊給比爾。
「nightingale」意為夜鶯，即是一種在夜晚啼叫的鳥類。就像Nick Nightingale本人也
在比爾的命運之夜，把這些秘密資訊「叫」給他聽一樣。
進入儀式的密語是「Fidelio」，它意指「忠誠」，也是這部電影的核心概念之一。更重
要的是，Nick Nightingale指出「Fidelio」是貝多芬筆下一齣歌劇的名字；這齣歌劇的
劇情，是一位妻子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政治犯丈夫的自由。這組密語，直接預示了稍後
在儀式會發生的事情。
從夜鶯先生那裏得到細節後，比爾從一間名為「彩虹」的戲服店租了一套禮服（關於這間
店，在下一篇文章會寫到更多）……然後便出發前往派對場所Somerton城堡。
秘密菁英社群
被選為菁英派對拍攝場景的建築物本身很有意思。蒙特摩爾塔樓（Mentmore Towers）建
於十九世紀的英國，作為世界級權貴菁英「Rothschild」家族的郊外別墅。
庫柏力克是否想藉由這個取景選擇，來向觀眾宣告「真實世界」也有電影中的超菁英階層
？偶然的是，比爾與超菁英的交集人Victor Ziegler的名字，跟Rothschild同樣是猶太語
源。
記載提到，Rothschild家族確實會參與和《大開眼戒》相似的面具活動。這裡有一些
Marie-Hélène de Rothschild照下的，1972年派對的稀有照片。
電影中，比爾進入別墅時，他混入了安靜觀賞著儀式的人群中。而其中一個人似乎立刻認
出了比爾（或是至少發現他並不屬於這裡的事實）。
威尼斯面具最初起源於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且是當時權貴菁英想要不負責任荒淫無度時
會使用。
「雖然難以追溯面具傳統的準確起源，但主流的理論是這樣的：起於義大利文藝復興，威
尼斯曾是個極為富強的商業共和國。它在地中海的位置，使它對歐洲、北美、小亞細亞無
數的貿易機會敞開大門；而它強大的海軍，則使它得以發揮武力捍衛巨額財富。
身為這樣一個繁榮的城國，對於階級制度、社會階層的拘泥，似乎也是微不足道。一個人
的個人行為，對於他（她）的整個家族可說是牽一髮動全身。於是自然而然，一舉一動都
必須合乎社會標準的壓力，也就沉重如山。根據理論，威尼斯人開始在嘉年華戴面具以及
其他偽裝的行為，就是一種暫離嚴苛社會規範的方式。在匿名的庇蔭之下，威尼斯公民能
夠無恐地放鬆對制度的忌諱。面具開始獲得超高人氣，甚至連面具商工會在社會上都備受
尊敬。
然而，威尼斯嘉年華的名聲開始遠播，每年都有越來越多外地人群聚而來，想在盛典中參
上一腳。到十八世紀開始衰退為止，嘉年華慶典開始一年比一年變得更加混亂與淫穢。」
– Geoffrey Stanton, Guide to Venetian Carnival Masks
從此之後，威尼斯面具開始在菁英圈廣泛被使用，且某種程度上成為神秘哲學的象徵。就
連英國皇室似乎也曾享受過這類的面具和活動。
甚至有一個特定的皇室活動，參加的面具女郎就跟《大開眼戒》裡一樣是不穿衣服的。
看來庫柏力克在選擇場景這方面，顯然下了不少功夫；而儀式中參與者的面具，可能也是
親手挑選的，反映著現實生活中的人與事件。
儀式內涵
當比爾進入城內，風格開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再有多彩的聖誕燈光或寒酸的裝飾了。
取而代之的，是飢渴的人們之間無止盡的叨叨低語，一切都是沉默而凝重的。
電影中的配樂也同時大幅改變。這首曲子被稱為「Backwards Priests」（逆祭司），並
在背景參雜羅馬尼亞東正教聖禮的音樂。將聖物翻轉（或顛倒）是一種非常典型的黑魔法
、撒旦儀式。因此，在淫亂群交之前演奏這段反轉的基督聖禮音樂，庫柏力克想表達的是
這些菁英根本就是撒旦的化身。
派對內場的取景，攝於Elveden Hall－－是一棟位於英國，但設計成印度風格的私人民宅
。當「盛典」開始時，背景音樂是一首名為「遷移」的坦米爾歌謠，為整體增加了點亞洲
的氣氛（這首歌的原始版本包含一段薄伽梵譚經的吟誦，但電影中的版本只擷取了原曲最
後的部分）。
這特殊的印度風味，伴隨著比爾在屋內四處目睹的淫亂場面，引導向電影中最重要、然而
卻最隱晦的一部分：「怛特羅教瑜珈（Tantric Yoga）」與它傳入西方後衍生的神祕主義
、性巫術。它是被英國神秘學者Aleister Crowley引入，且至今仍是各種祕密社群傳授的
核心：
「Aleister Crowley與印度瑜珈和怛特羅教之間的關係都複雜而深厚。Crowley不但實際
接觸過其中某些流派，也對當代相關文獻相當熟稔、有過大量相關著作，最重要的是－－
他還去實行它們。對怛特羅教價值的評估，他遙遙領先同代其他人－－當時人們習慣認為
怛特羅教只是印度教一條衰退支流而已，而他甚至表示『雖然聽起來矛盾，但事實上怛特
羅教是印度教最先進的一支』。
Crowley在把東方（主要是印度）密教傳統傳入西方的影響力，使瑜珈與怛特羅教的元素
，被混入兩支頗具影響力的巫術派系：『A.:A.:』和『OTO』的建築與運作中。」
– Martin P. Starr, Aleister Crowley and Western Esotericism
上面的引文，揭示了怛特羅的概念被轉入兩支重要的祕密社群中「A.:A.:」和「OTO」（
Ordo Templi Orientis）中。而OTO至今仍在菁英圈有著極強的影響力，並在政治、商業
、甚至娛樂圈攀上顛峰。
這些團體的核心教義之一：泰勒馬（Thelema），是一種Aleister Crowley創造出的、意
指名言「從汝所欲」的哲學。這句名言，其實是從十八世紀惡名昭彰的祕密社群「地獄火
俱樂部」（Hellfire Club）的座右銘「Fais ce que tu voudras」翻譯而來。
據說，「地獄火俱樂部」是想要從事不道德行為的「上流人士」群聚的地方，且成員常常
是政治圈的一份子。根據數個來源，可得知他們的活動包含了反宗教祭典，惡魔崇拜，以
及密宗儀式。
該菁英俱樂部被廣為流傳以「撒旦崇拜」作為雜交之夜的序曲。雖然相關細節仍然模糊不
清，但這些舉動，絕不只是某些論調認為的「找樂子」或「嚇人」爾爾，這些成員都涉足
密教，而他們的儀式奠基於黑魔法祈願等等的古代儀式。
簡而言之，雖然庫柏力克從未清出點名比爾滲透的是那些祕密社群，但線索已經足夠讓我
們瞭解他的暗示了。更重要的是，他正試圖告訴觀眾「這些社群仍然存在……且比以往更
加強大」。
祭典與參加者
儀式由主持典禮的紅衣大祭司拉開序幕。他站在一個由年輕女子圍成的「魔法陣」（
magic circle）當中－－而這些女子非常有可能就是被控制心靈的性奴隸們。稍後，當比
爾被迫脫下面具時，他們又圍出了另一個魔法陣。
Amanda
在儀式最開始，其中一個性奴隸跑來找比爾，並要求他在被抓到之前趕快離開這棟房子。
最後，我們知道那是在Ziegler的浴室中昏迷的女孩Amanda（Mandy）。在比爾被抓、被大
祭司名符其實地卸下假面具時，Amanda出現在上方的欄杆後，以一種戲劇化的、接近儀式
劇（ritual drama）的語調告訴大祭司，她要「贖回」他。大祭司回應「妳知道妳會把自
己置於何種處境嗎？」這暗示著她會被反覆凌虐直至犧牲。
隔日，比爾終於發現了祕密社群的真實力量。
如果我們定格在這一幕，閱讀這篇有關Amanda的新聞，會發現關於Amanda背景的重要資訊
（這是一種典型的庫導式隱藏支線）。對那些「知情」的人來說，文章完整描述了一個娛
樂圈的性奴隸（例如Marilyn Monroe）的一生。
我們實際了解到，Amanda身為一個備受「待遇」（或許是心靈控制計畫的某個暗號？）的
年輕人，有著「情緒管理上的困擾」；她「在時尚演藝界有著舉足輕重的朋友們」，且跟
一位「被她私底下的性感表演驚嘆」的、有權勢的倫敦時尚設計師有著「不倫之戀」。當
然，為了方便行事，文章並沒有寫到她也將她的肉體賣給菁英人士作為密教儀式之用。
身為一個性奴隸當中「叛逆」的例子，她被那些掌握她性命的人們消滅掉了。新聞裡提到
，她最後被目擊到被兩個男人護駕回到旅館時，正咯咯笑著（嗑藥嗑到茫了？）。就跟「
現實生活」中菁英腳下的犧牲者們一樣，「用藥過度」被引為她的死因。
大祭司
就像其他儀式參與者一樣，直到最後大祭司的身分也沒有被揭露。然而，庫柏力克留下了
一些能夠驗明他身分，以及他和Amanda之間關係的線索。
在電影最後的字幕卡（還有IMDB之類的資料來源），可以看到飾演大祭司的角色是本片的
「助理導演」，利昂維塔利（Leon Vitali）。
如果你仔細閱讀上面那篇新聞的話，會發現Leon Vitali正是Amanda發生「不倫之戀」的
倫敦時尚設計師的名字！而且，大祭司有著清晰可聞的英國腔－－根據以上，我們可以推
論大祭司就是這名時尚設計師沒錯。
這條暗藏的支線十分有趣，且揭示了時尚演藝界的真實面。該圈子的上流人士常常涉及這
些密教社群，並且也跟性奴隸們有所連結。
祕密社群的力量
比爾被大祭司掀了底牌之後，被警告自己和家人將要付出代價。就在隔天，他發現自己被
陌生人跟蹤，漸漸變得疑神疑鬼。
就在比爾前往停屍間確認Amanda的死之後，接到了Ziegler來電邀約。
雖然比爾是個有錢的醫生，但他並不是菁英的一份子－－Ziegler對他的態度，將這一點
表露無遺。雖然Ziegler看起來像是要誠實、直接地對待比爾，但我們都知道他只是企圖
掩蓋某些醜惡的事實。畢竟，比爾只是個「外人」。
他告訴比爾：
「我不認為你知道你昨晚為自己惹上什麼麻煩。你以為那些人是誰啊？他們可不是普通人
。如果我告訴你他們的名字－－當然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但如果我說了，我不認為你晚上
可以睡得好覺。」
因此，Ziegler等於承認了儀式參與者是一群上流、有名的權貴人士。庫柏力克清楚指明
了，那些最富有、最權威的「現實世界」名流正參與著這種儀式……且這些儀式是禁止凡
人入內的。當比爾提到了Amanda，Ziegler更加提高了戒心回覆：「她是個妓女！」意指
她只是個棄之可以的性奴隸而已。
接著Ziegler試著說服比爾，其實儀式上的一切都只是要嚇嚇比爾的遊戲而已。對此，比
爾回覆：
「你說那些事情都是假的，只是遊戲。好，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媽的是哪種遊戲最後
會害死一條人命的？」
這段精華，展現了大眾對祕密儀式的「認知」以及「事實」上的根本差別。一般人被教導
認為菁英的聚會只是一堆時間太多的人在瞎攪和，但實際上，這些複雜的儀式常常真的與
黑魔法、血祭和其他恐怖的東西有掛勾。
接著Ziegler告訴比爾媒體的那套說法：她嗑藥過度，她只是隻毒蟲，她的死只是時間早
晚的問題而已，警方也沒有發覺任何不對。這套說法，就是每當有人被這些菁英犧牲時，
會拿來搪塞的慣用法。
（中）篇小結
本分析系列文的第二篇，著重在比爾闖入的無名祕密社群以及他們的儀式。雖然沒有給觀
眾任何開門見山的資訊，但《大開眼戒》中的各種象徵、各種能見的線索以及音樂，就為
我們揭露了祕密菁英鮮少露於大眾的一面。
這部電影不但描寫了世界權貴人士參與的密教儀式，也顯示了這個圈子擁有處決奴隸、跟
蹤常人、甚至殺人不用償命的力量。更糟的是，社會媒體也是幫忙粉飾太平的一員。
電影中的祕密社群，非常近似於現實世界中惡名昭彰的「地獄火俱樂部」，政治明星們在
那裡群聚、舉行著撒旦狂歡派對。如今，「OTO」和其他類似的祕密社群仍繼續著這些尋
求肉體歡愉的儀式。這種取自怛特羅瑜珈的概念，正是現代的祕密權勢社群的核心。
《大開眼戒》沒有指名道姓說出以上任何一個組織，但整部電影幾乎可以被解釋為一趟「
巫術」之旅，由生與死、性慾與苦痛、男與女、光與暗……等等二元對立的元素來演繹，
最後結尾於一波歡愉的最高潮。關於電影的這一面，以及其他更多隱藏的細節，會在本系
列文的（下）篇中分析。
譯者註
（註一）「一隻小鳥偷偷告訴他的」
原文「a little birdie told him」是英文的慣用片語，常用於談論八卦或祕密，不想洩
露消息來源的時候打馬虎眼。比爾的消息提供者是Nightingale（原意夜鶯），因此這裡
作者是在玩語意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