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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療癒系鬼片《紅衣小女孩2》看一句「對不起」的距離】
《紅衣小女孩2》上映一天，已傳出熱評，許多觀眾嚇到哭！驚嚇指數無須贅述，乃台灣
鬼片之巔峰，但片末卻逼出許多觀眾感動的眼淚，實屬全新劇種「療癒系鬼片」了！
不爆雷地簡述一下該片的情節：楊丞琳是一個單親媽媽，和正值青春期的女兒陷入了親子
難題，在一次不理解與言語傷害後，女兒消失了，經楊丞琳的調查後發現她應該是走失於
台中大坑山區，更從舊新聞中發現曾經失蹤的許瑋甯已精神崩潰於老舊醫院，甚至找出傳
說中的紅衣小女孩的生母。楊丞琳抽絲剝繭下，毅然決然隻身前往鬼影幢幢的山區，不畏
魔神仔與都會傳說，尋找愛女下落。
於是「尋女」成為該片的主要戲劇動作，而大魔王（魔神仔、紅衣小女孩）的阻擋則成為
戲劇阻力，成為楊丞琳要抗衡的主要障礙。於是她的旅程既是要尋女，亦是要打怪！所謂
打怪，不只是降妖伏魔，更是要面對自我深層的心魔。
在打怪電影中，外在的妖魔、巨獸往往都是角色心魔的外顯象徵，角色總是要克服心魔後
，才能在外降妖伏魔，《馴龍高手》和《星際大戰》都是相同的結構，《紅衣小女孩2》
亦然。
楊丞琳帶著與女兒間未解的傷害上山，終於找到女兒後卻被魔神仔包圍，她在絕境中對女
兒說了一句「對不起」，那一刻，她真正誠實地面對了心底的洞，反省了人生，對女兒謙
卑，因而，她昇華出一股更強的力量來無畏地面對魔神仔；同時，紅衣小女孩的生母（高
慧君飾）無獨有偶也說了「對不起」，重新面對十八年前一樁懸而未決的執念。
說出對不起，是一齣戲中最煽情的時刻，是角色的轉捩點，是打掉重練、死亡、進而重生
的契機。對不起是後悔、是頓悟、是成長、是發現更高的價值，於是我們隨著角色的懊悔
與道歉中，一起變成了更好的人。
一齣戲，一個角色的旅程，就是邁向說對不起的距離。
那句「對不起」可以是真實吐露的三個字，是說出來的道歉，也可以僅是藏在心裡的愧疚
，是一個煽情澎湃的內心活動，像愛。
《麻雀變鳳凰》中的李察吉爾對茱莉亞羅勃茲說了對不起，他發現他不該用金錢去衡量兩
人間的關係，說了對不起後，於是學會了真正去愛；《全面啟動》中，李奧納多因為忘不
了前妻而身陷潛意識第三層的迷宮中無路可出，直到他說了對不起，告訴前妻他應該要忘
了她，於是他得以擺脫綑綁他的思念，從三層潛意識的大夢中醒來；在《心的方向》中，
傑克尼克遜面對退休後的空窗期，意外發現前妻曾經外遇，他在空虛憤怒下開始了旅程，
末段，他卻望著星空對曾出軌的前妻說了一段肺腑的道歉獨白，他說：「太太，妳內心深
處，對我的感覺是什麼？我真的是妳想在一起的人嗎？我是嗎？還是妳後悔了又不好意思
說出來？我原諒妳和雷（妻子外遇對象），我原諒妳，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是王
中之王，我讓妳失望了。海倫，我很抱歉，妳能原諒我嗎？」
傑克尼克遜瘋了啊？出軌的人是他的前妻啊！他卻說了一段「對不起」的獨白，祈求前妻
原諒。當一個角色不再怨天尤人，承認並承擔自己的過錯後，他就即將走出迷宮、找到真
愛、打敗巨龍、或是回到了家。
「對不起」象徵的是角色改變，對不起的距離就是英雄旅程的里程數。
年底國片《帶我去月球》中的劉以豪也對宋芸樺說了對不起，說得聲嘶力竭，說得痛徹心
扉，但說了道歉後，一切就真的得以挽回了嗎？劉以豪擦得乾宋芸樺的眼淚嗎？
但也有一些故事的主角是不說對不起的，他們始終如一、執迷不悔，他們一路向北，永遠
不回頭。他們在故事中抓緊了一個終極目標而貫徹行之，一幕到底，這些角色未曾頓悟些
什麼，但往往，他們在故事結尾會附上一個代價，成為觀眾的警惕，讓我們知道，原來不
說對不起的下場是這樣，於是達成了亞里斯多德在《詩學》中所提的憐憫與恐懼效果，讓
觀眾在角色的崩壞中，得到某種昇華。
在《社群網戰》中，男主（Facebook創辦人馬克．祖克伯）為了報復甩了他的前女友進而
心機用盡，最終創辦了臉書，終於復仇成功，卻導致眾叛親離，成為寂寞的孤狼，他不認
錯，他最終的孤獨成為我們的警惕；《黑天鵝》中，娜塔莉波曼一心想跳好黑天鵝的女主
角，附上一切精神與肉身的代價後得償所願完成演出，卻終於精神崩潰血染舞台，她沒有
對自己道歉也無懊悔，她靈肉的崩毀成為我們的警惕（或許她的成功也成為某些人的勵志
）；《迷上癮》中，角色們紛紛藥物上癮，他們從白天嗑到黑夜，從黑夜嗑到黎明，他們
沒有說對不起，他們想看看墮落長怎麼樣，他們都回不去了……
這類型故事的原型是希臘悲劇《伊底帕斯王》，伊底帕斯王為了追求真相而一路向北，直
到他發現真相並非他所能承受，他歇斯底里地挖出了眼睛，再無挽回錯誤的可能。身為觀
眾的我們，眼睜睜看著他帶著「性格缺陷」卻不知悔改，帶著執迷卻不澈不悟，終至晚節
不保，他們都是不說對不起的人，他們都回不去了。
台灣社會中，最有著伊底帕斯偏執精神的人，我看是宋楚瑜，一個在世間變化滄海桑田中
，仍在選總統的人。
但大部分的電影故事中，角色都是會說對不起的，畢竟角色是我們慾望的投射與乘載者，
我們都希望他們能變成更好的人，能帶著我們頓悟某些人生的秘密，進而離圓滿更靠近些
。
對不起是煽情的，對不起是勇敢的，是美麗的。一個故事，就是一句「對不起」的距離，
那可能是一餐飯的時間、是一天、是一年、是一輩子。
為什麼《紅衣小女孩2》會如此賺人熱淚，而超越了通俗的鬼片格局？當然在技術環節上
，它有著細膩的劇本、無與倫比的美術、鬼魅的音效、精湛的表演、天才的導演調度、、
、，但真正感人的，是精神層面上的痛感，是楊丞琳的那一句「對不起」，是高慧君的道
歉，是那一句「妳不是怪物，妳是我姐姐」。
道歉與和解的那一刻，管它什麼魔神仔了！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我要你知道一件事，對
不起，我愛你！
這齣戲是關於執迷與放下的，是關於破裂與和解的，魔神仔的結界，更是人心中的結界，
所有外在的魔，都因於心理的魔。編劇埋下了深度與溫度，導演完美營造鬼魅時空，史上
最強療癒系鬼片，於焉產生。
如果你看我貼了「療癒系鬼片」的標籤就小看它的驚悚，那就完蛋了，這仍然是個徹頭徹
尾、嚇死人不償命的鬼片。如果有任何人跟你說《紅衣小女孩2》不恐怖、不驚嚇、不噁
心的話，只有三種可能。第一、他膽大包天；第二、他在騙你；如果他不是特別膽大或惡
意欺騙的話，就只有一種可能了，就是……
就是他已經被嚇傻了。
歡迎大家進戲院見真章，若覺得我這篇文章言過其實，我是不會道歉的。
喜歡這篇劇本理論的人歡迎轉錄，紅衣小女孩2，現正熱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