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結局說起，男主角史蒂夫可以說是白死了，這種帶著必死的英雄覺悟，獨自載著大規
模毀滅性武器自盡的套路實在可以說有點老了，在近期大超級英雄宇宙中，美國隊長在自
己的起源電影和鋼鐵人在復仇者中都幹了一次，但大家都知道，美國隊長和鋼鐵人之後都
能活跳跳的互毆。這套路簡直快被用到像武俠小說中誰也摔不死的懸崖一樣了。
只能說如果這個史蒂夫是史蒂夫隊長，多的是可以活下來的理由，像是定時炸彈和降落傘
之類的。可惜這不是，所以他就真的跟著煙火灰飛煙滅了。史蒂夫想做的事並不比美國隊
長或是鋼鐵人渺小，同樣願意犧牲和心愛女人溫存的幸福拯救世界今天，但是最終決定史
蒂夫的故事線缺少了英雄歸來這段的，不是他飛機上的那些炸裂的毀滅性武器，而是那條
劃分了凡人與超級英雄間的界線，簡稱劇情需要。
從一個各方面都比平均強一點，但沒命成為超級英雄的平凡人類男性=史蒂夫的愛與犧牲
中，誕生了美國大螢幕上第一個由女性導演執導的女性超級英雄。擺脫零星「女性主義」
，「政治正確」等不是很友善的標籤，神力女超人在票房和評價上都獲得了成功，其中（
因為某些原因沒算入華卓斯基姊妹）女性導演執導的最大預算電影算是吸引我的點。非美
國一般觀眾的認知中，美國女權很強悍，但很多人忽略的是，美國女性經過了幾世紀抗爭
後，在1920年才終於爭取到憲法保障的投票權，比美國奴隸解放宣言的1862年還晚了50年
，也比神力女超人這部電影所發生的時間點（抓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的1918年）還晚。
在美國建國至今214年的歷史中，有超過一半以上的時間女性都不被當成一個合法的人。
直到今天，不只是導演和演員，在美國幾乎所有行業中，女性還是很難和男性平起平坐，
玻璃天花板是確實存在，這其中的辛酸，真不是一句訕笑般的「政治正確」就能帶過的。
這份「政治正確」確實是花了美國幾百年的時間仍然未達的境界。最終，就像神力女超人
力大無窮卻改變不了世界無盡的戰爭一樣，一個女性導演的成功一時大概也無法改變美國
的權力結構。
話說起來是這部作品的製作背景很吸引我，但真正讓我決定進場看電影的動機是我的
youtube BGM跳進了風中奇緣曲集之中。隨著「Colors of the wind」的歌聲，我想起了
迪士尼在冰雪奇緣前最獨立自主最特別的女主角，寶嘉康蒂。在進場之前，我就覺得寶嘉
康蒂和黛安娜有很多共通點，看完之後更確信她們兩人之間的相似，而這應該並不是巧合
。
先從起源講起，兩人都是褐膚黑髮，她們健康自信，肌肉飽滿，不畏懼展現她們亮麗的肌
膚，更不畏懼於展現她們有語言，肉體上的靈敏與力量，甚至某些知識上的優勢。她們一
開始的肢體語言裡，沒有任何一分的嬌怯，沒有一般好萊塢常見的「性感」。你可說以上
都是我在牽強附會，但最具決定性共通點是她們都來自親近自然的民族，某種程度象徵了
來自大地的母性。
整體而言這份來自大地、強壯自信的女性魅力，你應該沒有辦法從傳統金髮碧眼扮相的女
主角裡頭找到任何範例。甚至金髮女演員想要扮演強勢的動作角色時，都會不自覺去染個
黑髮，最具代表性的應該就屬開啟了女性主演動作片票房新歷史，珍妮佛羅倫斯的飢餓遊
戲。但有點諷刺的是，當珍妮佛羅倫斯還原金髮的時候，就算是她掛名第一主演的電影，
也失去了主動性，變成了星際過客裡的「睡美人」。
當然，從髮色和膚色來判斷角色性格相當膚淺，但是必須說，透過好萊塢體現的美國文化
裡，這麼多年來，根本找不出任何一個金髮碧眼且能代表強大母性的女主角（至少我想不
起來）。而創作者想要表現母性的力量的時候，他們就習慣性地往其他種族與文化裡去找
，找來不同膚色與髮色的典型。
電影是文化，而沒有什麼比電影更能展現美國人自己對金髮碧眼美女的刻板印象，同時也
是強加在整個美國文化女性身上的刻板印。大概只有對其他文化同樣強烈的刻板印象，才
足以對抗這份刻板印象。所以我們有了一個來自北美原住民族，一個來自天堂島亞馬遜民
族的兩個公主，分別像是山風與海風一樣，強力席捲了男性荷爾蒙過剩的好萊塢。
第二點相似的地方就是在感情關係中，男方雖然佔了經驗上的優勢，女方好像缺乏經驗而
且比較天真，但負責引導和握有主動權與決定權的卻是女方。神力女超人裡的史蒂夫和風
中奇緣的約翰史密斯都是(自稱)在相貌身高體格智商男性魅力上高於平均的白人男性，設
定上就是女人緣奇佳的類型，但兩人面對這個態度上比自己更強的女性，都相當尊重，要
接吻的時候試探之後會靜靜地等待女方意願，最後是女方吻上去的。這些肢體語言上的小
小表現就交給大家去二刷三刷，或現在就去youtube把風中奇緣的曲子叫出來的時候細細
回味了。（Colors of the wind: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pk33dTVHreQ）
兩部作品的最高潮無可避免地都聚焦在愛與戰爭的辯證上，男人代表戰爭，女人代表愛，
這樣的象徵相當古典自然。
(題外話，我近期看過直接挑明這點，對幹男性敘事觀點最精彩的是Sense8 第二季，
X你Netflix 還我Sense8！華卓斯基姊妹乃是當代最前衛最有才華和創造力的女性導演兼
編劇，我永遠愛妳們！)
風中奇緣將男性嗜戰的本能與女性勇於在戰火中仍然勇敢去相信愛的大地精神濃縮於一首
歌的時間中，（Savage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av9SQsMIi8)，
寶嘉康蒂雖然不能像黛安娜一樣神力覺醒，但她終究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在震耳的戰鼓
聲中，從不知道能做什麼的失落到勇於相信愛追隨愛，最後救下了愛人，阻止了一場戰事
。黛安娜在最無力的時候只能看著愛人爆炸，但仍然在短暫耳鳴後想起了史蒂夫的
「I Love You」，從悲傷與憤怒中走出成為真正能守護世界的女神。
與愛人生離死別之後，兩人在戰場中覺醒的「相信愛」雖然足以短暫扭轉或終結一場戰役
，卻遠遠不足以阻止人類互相殘殺和自我毀滅。最終北美原住民被英國殖民者趕盡殺絕，
原住民與英國殖民者的相遇從慷慨的感恩美談，變調成為沒人敢面對甚至因為死太乾淨而
根本不需要面對的種族屠殺：一次大戰結束後很快就爆發了死傷更慘重的第二次世界大戰
，這次沒人能阻止人類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和傷力最強的大規模毀滅武器爆發，兩次。
這代表愛輸給了這場與戰爭的辯證了嗎？
是的。讓我們面對現實，這世界沒有愛與正義的超級英雄，管你男人還女人，愛都不能防
彈。會被正義感沖昏頭往前線衝的，我們一般稱為蜂窩而不是勇氣。寶嘉康蒂和黛安娜可
以贏得了一次，讓電影收在最美的地方，但她們贏不了每一次。
但是，什麼都要面對現實那你還看什麼電影呢？就讓我們和寶嘉康蒂、約翰史密斯、黛安
娜、和史蒂夫特雷佛，一起在充滿恐懼、憤怒與暴力的世界中，用一場電影的時間裡，再
一次去追隨愛，相信愛。
讓感動的淚水稍稍洗凈被悲傷與絕望的塵埃所蒙蔽的心，甩開世間不講道理的刻板印象與
束縛，真誠地去愛那個愛著自己的人，去面對這世界的殘忍與不公，接受這個充滿謊言與
仇恨的世界，然後，也許，透過自己所愛的人愛，去重新愛上這個世界。不管是神是人，
男人女人，是早死還是晚死，就算沒有擋子彈的神力、或是超有錢的超能力，有一件事我
們和電影裡的男女主角是一樣的，就是我們可以選擇相信愛，然後去愛。
但是，不管生離還是死別，風中奇緣和神力女超人的愛情終究悲劇收場不是嗎？愛能吃嗎
？
就讓我風中奇緣的 If I never knew you 作為回答吧。 他們的愛沒辦法天長地久，但足
以點亮觀眾的心，也就是還在這世界上平凡呼吸的你我，還怦怦地跳著，還能去愛的這顆
心。
If I never knew you: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3DklHMnx-3s
我寧願明天就死，也不想活上百歲也不曾遇見你。
如果我不曾遇見你，我將無從得知生命如此可貴。
在這充滿恐懼，充滿憤恨與謊言的世界裡，
我能從你眼中看見如此清澈的真實，所以請為我擦乾你眼中的淚。
我很感激你，如果我不曾遇見你，就算活著也只是無止盡的失落。
我們的愛是如此美麗，像是讓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我從來不知道恐懼與仇恨可以如此強橫，讓我們只能低聲在夜裡私語，
但我的心仍然在高唱，我們是對的。
我的心將像是夜空般空無，永恆失落而不知所以，如果我不曾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