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好雷]《消失的山下先生》棉花糖裡的針尖

作者: smalldanny (守護雨季這樣)   2017-04-18 22:59:22
圖文版請見:https://www.viewmovie.tw/columns/1279
在開懷大笑的時候,我突然隱隱察覺到《消失的山下先生》一直都不只是想要拍一部純粹
的喜劇而已。大笑的露齒動作,在生物學上是一種防衛示威。在錯綜複雜的人類情緒中,
面對美好溫馨的事物時,我們只會露出微笑。但猛爆型的大笑,是在面對那些荒謬反差超
乎預期時,才會突發式地發生。一部讓人瘋狂的爆笑喜劇,背後的核心可能並不是什麼世
間的光明面,而是與痛苦有關的反應。
也因此,那些潛藏在笑聲背後的苦痛核心,許多時候可能才是喜劇的重心。
關閉了中藥店,與妻子一起搬到社區的山下清治(岸部一德 飾)因為選舉社區自治會長失
利,於是與兩光妻子雛子(藤山直美 飾)商量好,自己偽裝成失蹤狀態,就此足不出戶。
喜劇就此在這樣的「地方的社區」——「団地」展開。
地方的社區夫妻需要舞台
往下說之前,要先解釋一下「団地」的意思。「団地」這兩個字不是常常見到,但「地方
的社區媽媽」這幾年來,卻成為臺灣網路使用者都耳熟能詳的成句。「団地」這種「地方
的社區」是由日本住宅工團等公共機構所修築的大型住宅社區,讓居民在密集的樓房內毗
鄰而居。在日本的集體民族性下,「団地」就此成為一個充滿各式各樣的荒謬事件的舞台
《消失的山下先生》所選擇的舞台,就是這樣一個人與人緊密相鄰的社區。在這個社區中
,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只要往陽台一站,誰在什麼時間出入,都逃不過彼此
的眼睛:哪一戶的家庭有什麼秘辛;哪一戶的家人有什麼紛爭,從鄰近傳出來的聲響、垃
圾袋中的雜什,也都可以探究出來。
這一部電影的定位是奇幻喜劇,因此大量的吐嘈、耍寶、捧逗哏等日式笑點的賣力放送,
讓觀眾在電影院笑得前俯後仰。作為一部主要以笑點串連劇情的電影,有些時候能明顯看
出無厘頭的超展開,是為了日後抖包袱營造爆笑的鋪陳。不過甫在山下夫妻幻想當選自治
會長後,可以舉辦的綠化政策或是唱歌跳舞大會,引人發噱的想像畫面過後,雛子在家中
唱歌的畫面與兒子的安全帽及靈位相接。山下先生與雛子突然爭吵了起來。雛子暴怒喊著
「什麼叫做過去了?」
「痛苦的不只有你!」
這樣的突發性錯愕就像是劇中安排的突發性笑點一樣突兀。笑點的突兀讓觀眾在瞬間的衝
擊之下製造大笑的反映,而在笑鬧之後,兩人碰觸到心中傷口的難受心情,實際上就是笑
料的核心。許多荒謬笑點的構成,實際上都與山下一家所面臨的痛苦有關。
傳說中的置物櫃
社區國宅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地方,那就是一個「傳說中的置物櫃」,收納著各式各樣的事
物。有些時候,那些埋藏在深處的事物就此被人遺忘,成為了廢墟之中無人知曉的廢棄物
。但有些事物就算離開,還是被人深深地記憶。山下一家從來沒有忘記車禍去世的兒子,
那始終是他們內心的鬱結,時不時就會隱隱作痛。關閉了中藥店的山下先生是這樣,宣稱
自己是為了消磨時間而去超市打工的雛子,也是這樣。
在劇中有一段,讓人覺得又是好笑,又是難受。總是狀況外的雛子在被店長責罵了之後,
在店外演練著接客技巧:
「您好,謝謝惠顧,您今天吃關東煮嗎?我的兒子也最愛吃了。」
「您好,謝謝惠顧。您今天吃壽喜燒嗎?我的兒子也最喜歡吃了。」
乍看是一本正經的演練待客的禮儀,但實際上卻是雛子一直耿耿於懷的過往。其他幸福的
家庭正一家團聚吃著關東煮或是壽喜燒,但山下一家的兒子,卻是再也不能一起團聚了。
自己心中的塊壘,別人嘴裡的笑點
痛苦對於山下家而言是心中的塊壘,但對其他人來說是足以幸樂的笑點。社區中的東南西
北四個主婦,最喜歡的就是在社區的一樓,一邊監視鄰里一邊道人長短。山下先生的消失
,對於主婦們無疑是一個最好的閒磕牙話題。從陰沉古怪的山下夫妻是否失和,到雛子是
不是其實殺害了山下先生分屍,種種謠言甚囂塵上。本來只是小小一塊謠言糖球,卻被抽
絲纏繞,越滾越大成一團棉花糖。眾人猜著雛子的手傷是否與分屍有關,偷窺他們家的垃
圾以便找出殺人的證據。甚至還動用了記者,採訪雛子關於山下先生失蹤的謎團。
好奇與惡意交織而來的咄咄逼問,讓雛子在面對鏡頭時大笑了。這樣的事情,山下一家並
不是第一次遇見。雛子曾對自治會長的妻子君子(大楠道代 飾)說起兩年前兒子直哉去世
時的場景:當時記者雖然前來,但只會訪問自己「對於讓員工過勞的公司,你想要說什麼
?」肇事的司機始終沒有前來探視,來的只有公司的律師與主管而已。
喧喧鬧鬧了一陣,眾人也就把這件事情拋在腦後了。
「因為實在是受不了社區其他居民每天的關心,所以我們才搬到這裡。」雛子這樣說。
關心是一種壓力,八卦探詢也是一種壓力。在人際關係緊密的社區之中,苦與樂根本就無
所遁形。大家都期待身邊的左鄰右舍能夠彼此保持心情的同一與和諧,這樣才能符合大和
民族的「和」的民族性。
雖然是這樣說,但對於真實發生在社區的苦難,卻誰都看不到。
棉花糖裡的針尖
在山下一家對面,有一戶人家,父親家暴兒子的事件是一件不遮不演的公開事實,社區中
的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在自治會議時,家暴這件事情卻像是布作垃圾分類與晾衣服不收一
樣,只是一件讓人皺眉的事情而已。大家對於被虐待的兒子喜次郎毫不關心,也不在意。
喜次郎的痛苦,眾人不聞不問,卻對莫須有的山下家殺人事件非常熱衷。
一次雛子下工回家,走上階梯時,目擊了痛苦即將超越臨界線的一次事件。喜次郎被爸爸
懲罰,墊著棒球棒在後陽台罰跪。喜次郎一邊面無表情地唱著科學小飛俠的歌,一邊想著
什麼。
然後喜次郎漸漸地站了起來,緊緊握住球棒,慢慢地轉身,舉起球棒,肌肉漸漸地繃緊。
「唱得很好!」雛子突然大喊。
喜次郎回過頭了,雛子繼續用力地喊:「你唱的很好!非常好!」
喜次郎本來拿起的球棒緩緩地放下了。他對著雛子點頭示意,推開了玻璃門,進入了屋內
事後雛子對山下先生說了剛剛發生的事,山下先生想了一下,回說:
「他知道自己是有明天的。」
因為知道自己有明天,所以才不選擇那個讓所有明天的可能性全部消失的決定。總是在劇
中被人說是狀況外的雛子,卻才是那個能夠感同身受,制止即將發生的暴力事件的人。
也許是因為這樣,《消失的山下先生》才會讓外星人真城(齋藤工 飾演)說出
「比起死者,我們更不現實,因為這個世界,才是非現實的世界。」
因為在這種乍看具有人情味卻實際只是拿別人的苦難來尋開心,對於真正的苦難卻置若罔
聞的社會,再怎麼樣,都不該是理想的現實呀。在片尾,山下夫妻與喜次郎相遇,喜次郎
說:
「我誰都不想殺,所以我要去遠方。」
因此登上了太空船。荒謬的是,本來理應具有現實感的社區,卻成為只剩下殺人選擇的
苦難地,充滿超現實色彩的太空船(遠方),卻成為了要安身立命的唯一救贖。就連自治會
長的妻子君子女士也這樣說過:
「我應該是靠恨活下來的。」
所以這一個團地,也就成為了一團乍看溫煦具有人情味,卻充刺著扎人針尖的棉花糖了吧
。《消失的山下先生》,本質上其實也是這樣的:用了各式各樣的歡樂笑點來填塞編織,
甚至在設計了一個無厘頭的脫力式對談,讓觀眾本來梗在心中的些疙瘩,隨著君子與雛子
的一席對談,而被沖淡了,但原有的批判性仍然存在。這是導演縱使在結尾不斷強調「社
區就是把不可能化為可能」,並設計了幻想式的治癒段落收尾——兒子直哉重新回到了社
區,與山下先生、雛子一起若無其事的生活——也仍然不能掩蓋的事情。
雖然劇情結尾的張力鬆弛,不見前面的苦心經營,但是仔細審思這一部作品,隱藏在歡笑
背後的指陳,卻是明白了當的一記當頭棒喝,讓人在享受了如棉花糖般的美味笑點之後,
也感覺自己被狠狠地扎了幾下。
這也許就是喜劇的用意吧。以那些痛苦為核心出發的笑點,終究不該只是讓人發笑而已。
總在笑之中帶有淚,在淚中得以思索,在這個人們的物理與資訊距離益加接近,心靈距離
卻日漸日遠的時代,才能夠讓這個非現實的世界,回歸本有的真實性。
作者: frankhood (一粒茶葉蛋)   2017-04-19 00: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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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本來高興唱歌 突然想起兒子 那段真催淚
作者: donkilling (å’šå’š)   2017-04-19 13:45:00
這是驚悚片無誤啊啊啊
作者: chiihk (七七)   2017-04-19 14:02:00
那段在練習待客的時候也讓人泛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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