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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愛你》 通俗劇電影的難得精品
◎聞天祥
陶德海恩斯（Todd Haynes）執導的《因為愛你》（Carol）與其說是改編自派翠西亞海史
密斯（Patricia Highsmith）的小說，不如看做他又一次對通俗劇電影（melodrama）的
致敬與改良。
隨著好萊塢電影及其敘事形式的發展，「通俗劇」變成一種描繪品德高尚的個人（通常是
女性）或情侶受害於壓抑與不公平的社會，尤其是與婚姻、職業及家庭等環境有關的電影
類型。其實它相當於台灣以前對「文藝片」的理解，總給人一種煽情的印象。五０年代是
美國通俗劇電影的黃金時代，某些導演開始顛覆與反抗先前類型膚淺正面的社會主題與陳
腔濫調的浪漫敘事，並投射出相對複雜矛盾的美國觀點。
陶德海恩斯拍過的《遠離天堂》（Far from Heaven,2002）就已是部仿古卻不過時的通俗
劇，茱莉安摩爾飾演的中產階級家庭主婦，發現丈夫是同性戀的同時，也漸漸愛上瞭解她
的黑人園丁。《因為愛你》則是渴望成為攝影師的年輕女子，在百貨公司櫃臺工作，遇到
前來為女兒挑選聖誕禮物的貴婦，一見鍾情的兩人之後展開一場公路之旅，卻被貴婦老公
因此握有不利她在離婚談判爭取監護的證據，而被迫中止兩人的關係，所帶來的煎熬。
通俗劇其實不怕劇情老套，其高下取決於洞穿人情世故的通澈。陶德海恩斯的手法常令我
聯想到通俗劇大師道格拉斯薛克（Douglas Sirk），表面上是過度飽滿的特藝彩色與浪漫
猗狔的情愛，實則是對美國意識型態的嚴厲批評。無論是貴婦與夫家爭論接受心理諮詢並
非「有病」，或是年輕女子與喜歡他的男孩議論愛與迷戀；甚至你可以從理所當然的華美
服飾裡，讀出貴婦那身過度工整的套裝同時具備的性感與壓抑雙重意涵。就像傳統通俗劇
宛如罐頭般的音樂使用，到了海恩斯手裡也有了妥貼優美的餘韻。
但更厲害的是他幾乎簡化了劇情可能的曲折離奇，不過就是動心、猶豫、接觸、阻礙、決
心的傳統路數，甚至更簡單一點。但是每顆鏡頭都是暗潮洶湧，眼神、手勢、甚至是人物
在景框裡的角度、位置，無不把通俗劇電影常被詬病的裝腔作勢，提升到心理的幽微層次
。因此，任何撞擊兩人世界的波瀾，都可以壯闊到心神交悴的地步。這是一部完全用電影
語言取代所有言述的作品。凱特布蘭琪（Cate Blanchett）、魯妮瑪拉（Rooney Mara）
的演出亦近乎完美，我不想去比較誰更好，因為這等化學變化缺一不可。她們在每顆逼近
到足以令訓練有素的演員漏出破綻的鏡頭裡，流露出的情感，可謂千言萬語。
有些時候最簡單的電影可能更複雜，美國影壇能做到這種地步的有如鳳毛麟角，陶德海恩
斯的《因為愛你》因此更顯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