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房間》(Room) - 母親是孩子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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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推薦《不存在的房間》這部特別的佳片之前，我先開門見山提一個重點：還
沒看過原著小說的朋友，看《不存在的房間》之前最好什麼都別知道，預告片
、劇情簡介等等都別看，只需知道有個房間，住著Joy（Brie Larson）與五歲
的兒子Jack（Jacob Tremblay）。這就是他倆全部的世界。
在如此不正常的環境中，媽媽盡可能將Jack的生活「正常化」，在他生日時做
蛋糕，陪他運動翻滾，讓他看電視，但對於真實世界的樣貌，媽媽一直無法說
實話，直到現在，媽媽認為Jack夠大，該讓他知道真相了。
***以下有雷，建議看完電影後再往下閱讀***
***但若已經被預告片或其他地方的劇情簡介爆了雷，那就沒關係了***
原來媽媽已經被一位她稱為"Old Nick"的男人囚禁並強暴了七年，Jack正是因
強暴而來的孩子。擔心整部片會否只在一個房間裡打轉的朋友不用擔心，電影
不到一半，母子就順利逃脫了。只不過，考驗還在後頭。
很多驚悚犯罪片，將結局收在好人被救、壞人被抓，甚至是好人展開大復仇讓
惡人生不如死的那刻，觀眾看完獲得滿足、嘴角上揚，畢竟正義得以聲張的世
界實在太美好了。但《不存在的房間》並非如此，它將焦點放在受害母子上，
傷害他們的Old Nick幾乎沒有戲份，而不管惡人是否得到報應，受害者獲救後
所有考驗才正要開始。
禁錮母子的那個小房間，是Joy的惡夢，但對Jack而言卻是他的舒適圈，這個
被他稱為「房間」的東西曾是他的整個宇宙，當對外面的龐大世界感到害怕時
，他只想回到「房間」，小小的、一切簡簡單單，可以獨享媽媽，事事受媽媽
保護。逃出去之後，男孩是第一次認識真實世界，每件事都很難理解，所有過
去的認知都得打破。不過因為Jack還小，可塑性高，對之前的可怕事情所知也
不多，所以他適應社會的阻力或許並沒有太大。
但他媽媽就沒那麼幸運了，Joy的可怕經歷永遠地改變了她，她在兩種現實中
遊蕩，一個是可怕的房間，一個是在當年失去她之後改變了很多的世界。雖然
Joy的父母都還在，但已不是從前她離開時那個樣了，而母子的脫困，甚至也
讓她頓失拼命忍耐痛苦活下去的理由。
在這兩人逃脫前後的種種掙扎中，最感動人心的，是Joy與Jack的母子親情。
他們有點像電影《美麗人生》(Life Is Beautiful)裡被抓進納粹集中營的父
子，大人為了讓孩子保有童真，將可怕的周遭環境描繪成快樂童話。編劇與導
演呈現許多細節，顯示從Jack出生以來，媽媽如何為保護孩子編造各種謊言來
解釋為何他倆處在這狹小空間，利用各種回收物品裝飾小房間帶來溫馨感受，
在資源與空間不足的現實中盡可能安排各種活動包括說故事、唱歌、跳舞、遊
戲、運動等等，如何不讓Old Nick與孩子建立任何關係，如何不讓孩子知道媽
媽被綁架而孩子是強暴下的產物。觀眾也可體會，媽媽覺得孩子夠大後，又是
如何焦急希望孩子能堅強成熟，盡快積極逃脫，畢竟等孩子再大一點，Old
Nick一定不會想把Jack留在這的，而且Old Nick失業了，不敢確定母子未來人
身安全會否因此受到威脅。在龐大壓力下，有時Joy的心焦讓她對Jack不耐與
發怒，但其後伴隨的罪惡感與後悔，相信是為人父母者都能感同身受的。
其實Joy與Jack的經歷，有點像是育兒過程的最極端壓縮版。對全職媽媽而言
，孩子小的時候，母子幾乎就是彼此的全世界，但孩子漸漸長大後，他的世界
必須加入更多東西，得要離開母親，自行體會探索；母親也必須重新適應原本
高張的使命感與保護欲得開始降低，留給孩子空間。此外，媽媽曾為小Jack建
構了一個沒有邪惡的美麗世界，但在他夠大的時候又得打破那些美麗童話，讓
孩子能面對現實，這跟所有父母養育孩子的過程相同，只是片中母子得在最短
時間內完成，因為此事攸關生死、不能耽擱。說到「讓孩子面對現實」，回來
後的Joy，由於受創過鉅，身心失衡，一直無法恢復正常生活，有次她氣憤地
對母親Nancy說，都是因為Nancy總教她"Be nice."，才害她傻傻地想去幫助陌
生人的病狗，結果被囚禁。有時想想，育兒這種事情實在很難拿捏，畢竟有太
多事情都沒有標準答案，因為沒有人能全盤掌握狀況，誰也不知道如何做決定
才是對的，任何父母都希望自己成為最好的父母，讓孩子既保持光明樂觀的心
態，又能不被傷害，孩子的任何不快或受傷，父母都難免質疑自己是否做錯了
，然而最終，我們都不是神，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力了。片中有一段最打到我心
中的對話如下：
Ma: I'm not a good-enough ma.
Jack: But you're ma.
我們當然都不夠好，但或許盡力去愛就夠了，其他只能交給天了。
在電影後半，還有另一個角色也極為重要，就是Jack的外婆Nancy。她是Jack
在母親以外第一個近距長時間接觸的人，Nancy不操之過急，只靜靜陪伴，等
待Jack適應、準備好主動找她，是這種耐心與善解人意，讓Jack打開心胸，也
體會到不是只有在媽媽身邊才能感到安全。Jack的那句"I love you,
grandma."讓人既開心又心疼，這個受過恐怖經歷的孩子終於有機會過正常生
活了。Nancy除了悉心照顧Jack，還得適應失而復得的女兒已經變了一個人，
無法回到從前，她得重新調整相處之道。飾演Nancy的瓊安艾倫，讓觀眾留下
非常深刻的印象。
《不存在的房間》的結尾簡單而有力。那不是一個「事情的收尾」，只能說是
個開始，是未來許多情緒起伏中的一個浪。人生就是這樣繼續下去，繼續接受
考驗，即使在攝影機關掉之後。雖說整個故事設定理應令人沮喪，但也讓人感
到希望依舊無所不在，Jack原本是媽媽最悲慘人生中產生的結果，但後來卻是
媽媽人生中最美麗的存在、也是活下去的理由。一對受過驚悚經歷、心靈遭受
重擊的母子，或許真能透過愛，漸漸找回人生。
不過，在劇情方面比較可惜的是，本片的觀點是Jack的，這種安排在前半段未
逃出房間時增添很多懸疑感，但在逃出後，就顯得太淺了些，母親的許多掙扎
，原本會是很吸引人的故事線，卻都無法表現出來。
另外，外公不願正眼瞧Jack的態度，應該可以有一些後續發展，會更精彩。外
公會有如此的行為，我頗能理解，雖說小孩無辜，但人的情緒並非如此簡單，
有時夫妻吵架都可能看小孩像對方就遷怒了，外公看著這個身上藏著強暴囚禁
他女兒的惡徒基因的小男孩，又何嘗不難受呢？但在片中由於戲份太少，外公
角色變得只是個不夠體諒、包容的人，有些可惜。
在拍攝技術方面，導演與攝影掌握得非常好，中段的逃脫戲非常緊張，讓人心
臟都快跳出來，為了配合電影觀點從Jack視角出發，攝影機常常從孩童的高度
來拍，在他逃脫時，畫面上能看見的空間零亂、有死角，如同Jack感受到的一
般，但由於這是Jack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透過他眼睛，這段戲在混亂中帶
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前段在小房間內，攝影盡可能使用特寫，讓觀眾感受
封閉壓迫；逃脫之後，則強調空間的寬廣，不只是戶外空間，即使是醫院病房
內的景，鏡頭都特意顯得空間明亮寬廣，到了外婆的家，寬敞的居住空間甚至
帶來些許疏離感受，難怪Jack有時會懷念起以前那個讓媽媽痛苦至極的房間，
對他而言那個房間溫暖親密多了。
但上述技巧並未炫技過度，沒有搶去主角的鋒頭，這決定非常正確，因為本片
最需要的就是讓兩位主角的優異表現來帶動觀眾情緒。飾演Joy的Brie Larson
，過去在《她和她的小鬼們》(Short Term 12)已經證明她是有影后實力的年
輕演員，今年終於是她的年，不僅已經拿下大大小小好幾座影后獎項，也是今
年奧斯卡奪獎呼聲最高的女主角，她演的Joy在孩子面前雖得故作堅強，但心
裡的惶恐與脆弱總是隱約浮現，出了恐怖房間後更有許多動人演出，更重要的
是Larson讓我在看《不存在的房間》時完全忘記其他片裡的她，不管是《姐姐
愛最大》(Trainwreck)裡的理智妹妹，《她和她的小鬼們》裡的社工，《超急
情聖》(Don Jon)裡的貼心妹妹，《戀夏進行式》(The Spectacular Now)裡的
主角前女友，《龍虎少年隊》(21 Jump Street)裡的主角暗戀對象......她每
回都是演什麼像什麼，不管發揮的空間大不大。在《不存在的房間》有太多小
地方都讓人讚歎她的細膩表演，不管是睡醒感覺到暖氣被關掉時的警覺與害怕
，或是受訪時被問到某尖銳問題的心情震盪，真的只能說，若她能靠本片拿下
小金人，絕對是實至名歸。
Jacob Tremblay有小孩的天真樂觀，但不會過度裝可愛，很難相信他拍攝本片
時才八歲，這部片如果沒有他的真實情緒表現，整部片都會像垮掉的舒芙蕾一
樣不能看。
《不存在的房間》是根據Emma Donoghue的原著小說改編，該小說靈感來自奧
地利震驚全球的Josef Fritzl案件，當時Josef將自己女兒關在地下室長達24
年，不僅強暴她，還生了7名子女。這起駭人聽聞的囚禁案並非唯一案例，在
美國也有幾起類似案件，在看《不存在的房間》時，除了對於主角們的遭遇感
到心疼難受，另一方面我也在想，不知這世界上還有哪些角落的女性，正在經
歷類似的恐怖事件。我想，真的只有兒童能感覺世界美好吧，長大之後，雖然
知道世界有其美妙，但也明白還有更多髒汙不堪的現實，藏在各個陰暗角落。
快樂，需要多少天時地利人和才能發生哪。
想到這，我反而想看拉斯馮提爾會怎麼導《不存在的房間》，最想知道的是他
會如何收尾。
題外話：導演Lenny Abrahamson上部作品是非常古怪的《法蘭克》(Frank)，
我也非常推薦，主角可是麥克法斯賓達唷！只不過他在片中絕大部分時間都戴
著頭罩遮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