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分享】《絕命正義》﹝The Rover﹞
※關於《絕命正義》※
　　《絕命正義》﹝The Rover﹞是澳洲導演大衛米奇歐（David Michôd）的作品，在今
年於坎城影展的午夜放映單元首映。電影故事講述在經濟崩盤、社會制度瓦解的大毀滅過
後，一名一無所有的男子Eric，被盜匪竊走了他最後的財產。他挾持了盜匪的弟弟Rey，
並且逼迫他吐出同夥下落，兩人在末日般的大地上展開旅程，過程中充滿了不安的情緒與
隨時爆發的危險。
　　《絕命正義》最大的賣點是兩名主演的演員，孤獨的Eric由知名澳洲演員蓋皮爾斯﹝
Guy Pearce﹞飾演，他近期最受觀眾所知的代表作是《鋼鐵人3》中的反派角色齊禮安，
但最受影迷喜愛的，應該是他早期在《記憶拼圖》、《鐵面特警隊》中的出色演出。
　　而演出盜匪弟弟Rey的演員，則是之前以《暮光之城》系列爆紅的羅伯派丁森﹝
Robert Pattinson﹞，他本人曾經不只一次公開表示過自己相當討厭這種偶像包袱與《暮
光之城》引起的效應。這次演出看似些許智能障礙的Rey，也是相當突破演技與形象的演
出。
※荒涼沙漠與乾涸的人性※
　　《絕命正義》表現出來的末日風格，十足的炎熱、乾燥、荒蕪，你可以想像那是一個
不斷乾涸的世界。這樣的電影背景讓我直覺的想起前幾年由丹佐華盛頓主演的末日電影《
奪天書》，但同樣是末日後的景像，《奪天書》比起《絕命正義》卻更帶有秩序與希望。
因為在《絕命正義》中，你找不到可以稱為社會或群體的組織、你找不到有計劃性的追求
更好生活的人們、你亦找不到像《奪天書》主角拼死守護的那種「信念」……
　　《絕命正義》的背景只是一個絕望的世界，它表現了人們失去了物質條件之後，所剩
下來的情感依歸是多麼脆弱。重點不只是整個末日景像的荒蕪，而是那種一切的一切都在
不斷乾涸的絕望。這點在主角Eric的表現中可以明顯看出，他在片中沒有多餘的憐憫或是
同理心，亦不具備正常電影主角會有的正義與良善性格。
　　他只是在荒蕪末日中的一個行者，他不在意整個世界，他不在意周邊的人們，他也不
在意自己的生命了。
※電影的情緒與表現※
　　比起《奪天書》那樣的末日電影，我甚至覺得真正適合類比《絕命正義》的，應該是
那些柯恩兄弟的作品，像《險路勿近》、《真實的勇氣》……等等。但去掉那些柯恩兄弟
的機智對白與黑色幽默，《絕命正義》取而代之的是不茍言笑的無情與殘酷。電影中採用
了許多配樂去提點情境當下的情緒，但真正搶眼的，或許是每個畫面中讓人不安的危機感
。
　　《絕命正義》的暴力表現很可怕，電影中沒有大快人心的殺戮與復仇，只有伴隨生命
被剝奪的砰然巨響。主角Eric為了要追回自己被奪走的車子而不顧一切，他的思考方式簡
單，就是直覺的清光路前的阻礙，過程中沒有考慮到道德或正義，甚至是自己性命的安全
與否。
　　當電影中出現第一個他手下的犧牲品時，電影中毫無預警的暴力場景與鮮紅的血漿會
讓你發現，這部電影是很認真的表現那種道德崩壞的世界觀。
※被神遺棄的世界※
　　Eric的角色特質很有趣，他並不是一個常見定義上的壞人，你可以在一些時刻從他眼
中看到掙扎，但更多時候是刻意為之的冷漠。但這種冷漠並不只是一種保護機制，而是被
放棄的絕望感。電影中有一段他與保安官的對話，解釋了Eric這個角色的背景。
　　他原本是一個農夫，在一日抓到妻子通姦之後憤怒的殺死了妻子與通姦對象。但真正
讓他對世界絕望的不是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而是在他以私刑了斷妻子之後，發現「沒人
來抓他」。對他來說，真正無比絕望的不是發現人們會選擇犯罪，而是犯罪是沒有關係、
無人在乎的。
　　撇開法律不談，Eric真正的絕望想必源自於信仰的瓦解。為什麼自己沒有被制裁？從
電影中他與Rey的對談可以看出他對信仰的藐視，這相對了Rey虔誠相信上帝的性格，也是
電影中一部份的衝突所在。
　　Eric已經被遺棄了，他被妻子遺棄、被法律遺棄、被道德遺棄、被上帝遺棄……但
Rey沒有，Rey始終相信著哥哥沒有遺棄他，正如他相信上帝一樣。Rey是一個有點智能障
礙的角色，他的口語表達粗糙，想法也相當直線。但他在Eric被抓走之後，居然回頭來救
Eric，可以這樣說：他是世界中唯一一個沒有遺棄Eric的存在。
　　所以，Eric與Rey產生了一種彼此對立卻又緊緊相繫的存在：Eric藉由Rey去窺視自己
是否有重新面對世界的可能，這點可以從Eric最後為了完成Rey的請託而從車上走下來看
出；而Rey則藉由Eric去證明自己究竟是否被真的哥哥遺棄。兩人同樣希望在末日荒洪中
抓住最後一塊信仰上的浮木，卻又必須不斷面對世界殘酷的打擊。
　　在他們的關係中，我反而想到了《血鑽石》主角Danny的對白：「有時候我會好奇，
上帝會原諒我們對彼此犯下的暴行嗎？而當我環顧四周，我才瞭解，上帝早就遺棄了我們
……」﹝Sometimes I wonder... will God ever forgive us for what we've done to
each other? Then I look around and I realize... God left this place a long
time ago.﹞
　　「在那之後，沒有人來抓我……似乎這一切都是沒有關係的」，Eric說。
　　犯了罪後，比被懲罰更糟糕的，是被漠視。
※最後的哀悼※﹝劇透警告！﹞
　　其實，《絕命正義》真正讓我喜愛的是結局的表現。結局最後的1分鐘，讓我對電影
前面的100分鐘有了不同層面的感觸。
　　主角Eric在最後放火燒了Rey與其他盜匪的屍體，這個結局是絕望的。這邊表現出，
兩人在「遺棄」上面的爭辯是Eric獲勝了，Rey確實被兄長遺棄，他的哥哥最後的選擇是
拿出手槍自我防衛，而不是坦然面對自己拋下弟弟的事實。而Eric儘管心裡早有底，但還
是在最後選擇離開已經重新回到手邊的車子，也是他旅程的唯一目標，去陪Rey走進屋裡
面對真相。
　　最後證明，Eric是對的，這個世界早就沒有慈悲了。
　　他連最後舉起手槍都沒辦法證明任何事，被他指著的人彷彿像是看著空氣一樣漠不關
心Eric手上的兇器。人們已經放棄在乎生死，因為除了「生存」本身，生命早就沒有了任
何價值。死了是地獄，活著是煉獄，或許還能賭一把，或許死後有機會是一片虛無，畢竟
上帝都遺棄我們了，誰又會知道呢？
　　但是，電影沒有在燒毀屍體這裡結束。
　　我們先是看到Eric用一個與第一次出場極為相似的鏡頭坐在車內，這個部份表現了
Eric與Rey的故事不過是絕望大地的日常一景。兩人的旅程沒有證明任何事，沒有改變任
何事，只是時間的指針往前撥動一格，Eric則繼續在沒有價值的軀殼中等待死亡。
　　但是，接下來Eric打開了後車廂，帶出了這趟旅程中他拼死追活的東西。
　　是一具狗的屍體。
　　我們可以合理想像這是Eric在前段女醫師家中，看到許多被主人遺棄的狗兒而動容的
原因。他對這隻狗無疑是有感情的，這或許是Eric在完全孤獨之前的最後一個伴侶，也是
他僅存人性中唯一的情感。
　　與一隻狗的情感連結，證明了Eric「曾經」不是一無所有，所以，他才會寧願放棄接
下來的一切也要證明自己「曾經活過」。
　　這是非常巧妙的情感安排，Eric這個角色在電影的最後一分鐘突然有了溫度。整趟旅
程中，他追求的事物突然從冰冷的物質﹝汽車﹞轉變成溫熱的情感﹝狗的遺體﹞，這讓《
絕命正義》沒有失去絕望的論調，卻多了一分對人性善念的哀悼。
　　在那裡把牠葬下，或許有一天，荒蕪大地會長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