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是去年坎城競賽片之一，由《落日車神》導演再次率領雷恩葛斯林演出。不過「坎
城」什麼的我從來都不甩、雷恩葛斯林我也不甩、佳評如潮的《落日車神》我更是懶得
理會。
我看本片的唯一理由是英法雙聲道女主角 Kristin Scott Thomas ，這個月她才趁著本
片宣傳期給了 The Guardian 一篇驚世駭俗的專訪，把她演過的電影都罵遍了 XD 甚至
宣言拍完《罪無可赦》之後不想再拍電影了（台媒直接解讀為「息影」，當然也不無可
能），以後有限人生要多花點時間在舞台劇。
不過 Kristin Scott Thomas 倒是有說這「最後一部電影」讓她儘管無法正視，卻拍得
很開心，因為被定型多年只能演出憂鬱壓抑中年婦女之後，終於有一部片願意讓她突破
形象暴走一下了。好，看在她的份上，本片不管是平庸爛片還是牛鬼蛇神我都要來看。
風格化的「暴力美學」？
本片要說有什麼故事嘛？有，大致就是雷恩葛斯林 － 跟哥哥一起在曼谷開拳館的男主
角 Julian， (1) 他哥哥姦殺別人女兒，(2) 在泰國警察大叔的主持下被對方報仇殺了
，(3) 他抓了對方來準備報哥哥的仇，但自己知道哥哥有錯而不想冤冤相報，(4) 但這
仇他老媽還是要報，老媽先派人殺了對方，(5) 老媽還要繼續派人追殺警察大叔，但失
敗，(6) 警察大叔回頭把老媽人馬一個個殺死，逼得老媽懇求 Julian 保護他，(7) 無
奈上陣的 Julian 不但心軟，實力也不是警察大叔的對手，最後老媽被殺，自己也被警
察斷手。
這樣一個故事，似乎在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彷彿很有警世的味道，雖然主題老梗，
但是若能以男主角為核心，把每個角色的個別執著與集體荒謬給好好挖掘一下，也會是
非常深入又引人深省的劇情片。不過本片完全不走這個路線，而走極度風格化的路線，
非常「美」，同時也非常「暴力」，只是要說這是「暴力美學」嗎？我又有點不太肯定
了。
本片從頭到尾令人眼睛一亮的鏡頭很多，甚至可以說充斥全片目不暇給，包括每一次男
主角走路的側鏡頭、警察走路的側鏡頭、媽媽坐在那邊等主角來的正鏡頭，都拍得一副
很神聖的樣子，連警察的小打手坐在路旁看好戲這一「坐」都要坐得很像男模，而且讓
每一個角色幾乎從頭到尾都擺著一張沒有表情的酷臉，更把大家的台詞都精簡到最少，
譬如雷恩葛斯林據說只有 17 句台詞而已。（還好我最愛的 Kristin Scott Thomas 還
是留下了很多台詞，讓她發揮一下她從來沒玩過的大姐頭）
而正鏡頭的使用，以警察大叔每次從背後拔刀感覺最有氣勢，他只要一拔刀，接下來就
一定是如漫畫裡面那種，轉眼間刀都已入鞘才見血爆身的神準暴力。看劇情這樣進展下
去，我都覺得雷恩葛斯林才不是主角，這警察大叔才是主角，而且是如神一般精準穩健
的主角，一直矜持地撐住冷酷大叔的外表，刀一出鞘一定驚天動地，甚至與雷恩葛斯林
的一場拳擊中，完全就是慢打快、輕打重、老神在在而游刃有餘，不費吹灰之力把雷恩
葛斯林打成豬頭。（好，除了 Kristin Scott Thomas 影迷值得來看本片之外，想看精
準俐落神勇大叔身手的武打迷，也值得來看）
不只是正鏡頭、側鏡頭、走台步、耍冷耍酷、以及各種瑰麗配色與構圖、華麗場景與屠
夫般的殺戮、還有前面 EricCat版友提過的狹小空間與高對比燈光造成的高壓環境...
等等，我看完只覺得這風格超強烈、很「風格化」地強烈，但是這風格要烘托的、要呈
現的是什麼東西呢？我一點也看不出來，而處處只看到對風格的無限迷戀。
自戀：像神一般的警察
劇情中最像主角的那個人 － 不是雷恩葛斯林，而是警察大叔，他就是個極度自戀的角
色，彷彿他就是「神」，什麼是正邪、什麼是對錯、什麼是大罪該死什麼是小罪該砍手
，全部由他說了算。而且他還非常享受神這個角色，出入都有左右護法、唱卡拉 OK 有
一大堆除魔天使來聽，在他想要付出愛的地方就是個慈愛好爸爸，在他覺得要像神一樣
給予憐憫的地方就來違背一下原則饒人一命。
說警察大叔在扮演「神」，不只是我身為觀眾的解讀，更是片名 Only God Forgives堂
而皇之地指出的，也是許多影評人（不論在坎城是大聲噓還是大聲稱讚）評析本片的角
度。
這個曼谷的地下世界，就是警察這「獨一無二的神」之世界，正義全部由他一人主持、
裁決、並拿出他那威猛的上帝之鞭冷面無情地執行。而本片極度風格化地把這個大叔用
名模攝影等級來包裝，彷彿在呈現一個自戀的神：我一切如此完美、如此風華絕代、如
此不怒自威、我一出手世界都震攝、誰敢挑戰你的神就來試試看。
也許 EricCat版友在前文開玩笑的假設「導演去了一趟曼谷，看到如此黑暗世界而有靈
感」，有其道理？如果要拍一個自戀的神自以為是地主宰世界的現代神話，說不定一個
地下帝國的黑警察就是最適合的當代代言人。
自戀：像神一般的導演
就算導演是要說這個故事好了，或是他要說任何其他故事也好，我卻要很不客氣地說：
這個導演在本片太迷戀視覺風格了，華麗眩目的強烈風格下，本片卻沒有任何真實內容
、沒有任何能引人深思的主題、沒有任何能引人認同的角色。
除了 Kristin Scott Thomas 仍有空間發揮她自己的演技之外（畢竟我是為她來看的，
為了這點還是要感謝一下導演），其他所有角色可以發揮的人性，幾乎全部都被壓抑了
，像機器人一樣被控制得完全遵從導演精準控制的單一風格，而喪失了所有血肉。
隨便舉一場戲為例吧：雷恩葛斯林最後看見媽媽終究被殺死了，這個從一出生開始就與
他疏離得不得了的媽媽，在這死後一刻，一直沒有能體會母愛的兒子只想回味一下媽媽
子宮裡的溫暖 － 好，導演就安排了一場面無表情（說好聽叫強忍悲傷）地把手伸進媽
媽腹部傷口的戲碼，就這樣。該做的公式都做到了，符號所要傳遞的訊息也都傳遞到了
，但是無血無肉，只有風格。
好，我承認這個 Refn 導演個人風格非常強烈，他拍出的電影視覺風格與暴力運用也非
常強烈，令人印象深刻甚至不忍卒睹（ Kristin Scott Thomas 就說她自己也遮住眼睛
不敢看），但我卻要毫不留情地說：你太自戀了，拍這個自戀的神一般警察，就是一部
自傳電影，在拍你這個自戀的神一般導演；但正如這個自以為神的警察除了滿足自己的
自以為是之外並沒有成就任何真實的正義，本片除了滿足你自己的風格迷戀之外也沒有
拍出任何真實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