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
趕在九月的尾聲 去看了色戒 沒想到看完心境是無比的悵然
整理好也要過了一個禮拜了
談起影評還說不上 但應該是我自己的一些個人心得
請鞭小力一點 個人電影版首PO~
(大雷)
初秋夜裏的風 依稀帶著白日的黏膩 涼爽但灑落不起來
倒像是心口上花疹讓人發渾搔癢起來
趕著風尚鑽進電影院 9月底的色˙戒一詞像是香水般瀰漫了整個黏膩的台北城
看完心中是惆悵的 像是有塊血淤著
比起斷背山濃郁的愛情 色˙戒 一片令人更感悵然
導演李安於首映會提到
他在這拍這部片時幾場床戲的處理是跟自己所面臨的中年危機有關
看完電影之後 本對於中年危機一詞陌生的我
就宛如頓悟般明瞭了李安所要跨越是多麼沉重
囫圇吞棗的閱讀所謂的經典 當然'張愛玲'
這響亮的名字當然也沒有缺漏的出現在書單裡
對於張愛玲文字構築世界所呈現的氛圍 對於我就如隔著和著金粉毛玻璃窺伺
華麗卻不清晰
隱藏的情緒欲蓋彌彰 張狂又收歛 對於只懂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我
這壓抑的文字能感動我的著實有限
改拍張愛玲文字的人何其多 關錦鵬改拍 '白玫瑰與紅玫瑰'
牆壁上的蚊子血或是衣服上的飯黏子看過還是張愛玲的獨有的'紅玫瑰與白玫瑰'
能凌駕其文字卻屈指可數 其文字如樊籠卻非原罪
而是因為在其中蘊含著那時代屬於張愛玲的悲喜及太多欲言又止的情緒
相較於各家對於片中激情戲的詮釋 我看到的卻是李安 將張愛玲的色˙戒
詮釋為李安的色˙戒
全片開頭 正如原文 安排了一場緊湊的麻將戲
一比男人在戰場上拼搏 四位貴婦的方城廝殺也是同樣鮮血淋漓
嘴上嬌笑討好 卻相互吃食 掠奪 眼波相互流轉暗示 明著是笑 暗地卻是錙銖必計
不經意的流露這泛見於政治上 商場的力量 這足以左右時局的決定
有多少是這麼曖昧在女人裙底這麼拍板定案
誰說這些富太太是男人們昂貴的玩具 她也正在拼搏著 手上牌打著 嘴沒停過
衣著上互不相讓 調笑 鬥嘴
實質劃分界線定要在其中分出個上下位 來證明自己的存在的價值
在這場牌局裡真正的籌碼不是白花花的銀元 而是身分及地位或是取巧逢迎的嘴臉
因著易太太的名字實在響亮所以嗤笑輕哼都引得眾人爭相恐後的巴結奉承
光拐著彎打聽 也能掐出油水來
相對麥太太置身其中的沉默只能端起臉陪笑
直到易先生出現才再她眼角讀到一絲生氣明著壓抑暗地裡卻勾著
她真正拼搏的對象而是那牽著揣著的易先生 找了個理由開溜 她慌亂收拾東西上車
下車 在街上所閃右躲一如走鋼索的人 走進總司令咖啡店 撥通電話
惶然坐在落地窗邊的她 看著往來的車潮正如對三年前的自己都做完了交代般
讓香氣氤氫 失神
而後才是她自己 一個真正的開始
三年前在嶺大遷往香港的途中 她也曾有過這樣的表情 她往前看是前途茫茫 而退後也是昏昧不明
見著身旁的友人恣意輕挑 她只將目光盯在一個看也看不見的遠方 面對著被父親孤伶伶下的自己
身旁雖是烽火連綿暴亂綿延 但內心空洞砌成了一道最空虛又牢不可破的長城
她還正年輕但父親的抉擇似乎證明了她不具有被看重的價值 她存在在哪裡 價值又何在?
直到她遇到了鄺裕民 一個將個人價值建立在救國救民龐大理想的憤青
終於找到一個讓她在茫茫無望的人世間一個燃燒的理由
雖然建築在救國救民的巨大謊言裡 充滿疑問的生命還是能有一個棲身之處的
無論是片中鄺裕民誇張的舞台妝 還是喊得震耳欲瞶的''中國不能亡''
見著滿電影院因著嶺大那場熱血沸騰的文明戲而發噱的觀眾 我眼眶竟發濕
當時那些逃到香港的人內心有多少不甘
內心依然是那個風華絕代的上海呀 無奈身軀卻被禁錮在這偏安的香江
就算看起來有點激情 卻是當時整個民族 發出最沉痛的哭喊
"王佳芝!王佳芝!快上來呀"
這整場起於暑假的以刺殺漢奸為題的''課外活動''在這一刻起已經不能回頭了
雖然鄺裕民信誓旦旦的說這與演戲沒什麼不同 他們還是把這件事當成戲來看待
興沖沖的佈置新房(舞台道具) 練習靶子 借酒壯膽破處(急就章的演技訓練)
因著年輕所秉持的信念是這麼單純 不計後果的甚至說是幼稚的
所能計畫的規模是如此生疏與不成熟 讓他們沒料到這背後早就被人監視著
沒料到那個暑假竟戳破了他們一行人的青春捅出缺口來 將這幾位憤青推向悲劇的命運
王佳芝在上一幕 滿懷委屈的被梁潤生讓戳破了處女膜
老曹在下一幕中 被那群憤青硬生生戳上了好幾刀
但事實是他們扼殺 戳破的絕非人或那層薄薄的女體而已
而是自己的青春與純潔 那處女膜的鮮血還有老曹自體內流出汩汩的血液
那是為他們青春所哀悼的脂血
傷口跟舞台上不一樣 不是到了後台就能抹掉的 重新再化的
王佳芝逃了 老易走大家都往坑裡跳了 這群年輕人(也包括她自己)
失去了青春與理想之後 剩下的還有什麼?(中年危機?)
這場暑假課外活動的結尾 居然是一場已戳入為終結的成年禮
硬生生掏破了 他們的天真與幼稚
三年後 王佳芝在機緣巧合下
三年前的未竟之事 讓她三年來渾渾噩噩的活著 決定要給三年前的自己一個交代
這次的王佳芝成熟了 更深刻接受了訓練 這深刻到讓她如此的入戲
這次她跟易先生算是旗鼓相當了
這本就別有所圖的男女的背後都隱瞞著多少秘密 多少受過的傷
一開始她像個誘餌般以嬌嫩的女體 引誘易先生上鉤
雖然表面上她像是個被綑綁手腳的奴隸
但卻讓易先生在毒餌上吃了一口 這時她還是能笑的
因為這一切不是她自己奉上的而是他主動來咬的
而後當她主動去燃燒 靠近 當殺掉他的機會如此近卻沒能動手時 卻崩潰的哭了
正如他跟老吳哭喊的一般:
他不僅像蛇一樣鑽進我身體裡 每一次都折磨得我流血 他也像蛇一樣要鑽進我心裡
保留了原著小說裡提到:到女人的心裏的路通過陰道
這句話的引申意義
一個奴隸被鞭打著撕裂的屈服是一種必然
但奴隸倘若主動去臣服即成為了根深蒂固的奴性 這已經無藥可醫
這一開始起於宣告宰制關係的情慾
到後來兩人在床笫之間全然的坦誠相見宛如出生嬰兒般相濡以沫
本乾渴的靈魂讓激烈的性愛中得到愛的潤澤
如此也呼應原著當中的隱筆:
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沖掉了 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
這目的?說到底是誰利用誰呢?
是鄺裕民利用了王佳芝 讓她的年輕美好去勾引漢奸 以成全鄺的報國報民
是王佳芝利用了鄺裕民 讓他的報國報民去指手畫腳 以成全王的存在意義
是王佳芝利用了易先生 讓他的色慾薰心去全盤信任 以成全王的秘密任務
還是易先生利用了王佳芝 讓她的別有居心去步步淪陷 成就了他的紅粉知己
最後讓王佳芝內心那擋空虛的長城崩塌 竟是她的全盤勝利
兩人的關係揭明是最後在日本料理店中裡的一曲衷情 這一曲讓易先生濕了眼眶
這段安排其實頗具巧思 片中易先生是汪精衛麾下的特務頭子
而汪精衛是日本人的走狗 犧牲靈魂
而王佳芝是暗殺集團的女情報員 為了讓任務上鉤不惜犧牲肉體
易先生出賣了靈魂 王佳芝出賣了身體 王佳芝雖說著:你讓我來是因為你要讓我做妓女
然而在那個時代之下 人所能交易也不過是自己得靈魂罷了 一曲天涯歌女訴盡兩人身世
這一天易先生沒有要王佳芝的肉體 而是在他面前露出了靈魂 王佳芝明白自己贏了
王佳芝以色相 色誘 而到最後 張愛玲文字裡 如此寫著:
難道她有點愛上老易?但也無法斬釘截鐵說不是 因為沒戀愛過
不知道怎樣就算愛上了..............
有一陣子他以為他可能喜歡鄺裕民 結果後來恨他 恨他跟那些人一樣
王佳芝充滿矛盾的自我辯證著 直到前往珠寶店的前一刻他都還在進行著這樣的內心掙扎
究竟她是愛上還是沒有 ?
直到博得老易卸下戒心 相贈鑽戒
張愛玲在文中提到:
他不在看她 臉上的微笑有點悲哀 本來以為想步到中年以後還有這樣的奇遇
這人是真愛我......這一句話成了壓垮王佳芝 最後的稻草
而那只油亮亮的鴿子蛋 所象徵是在那個時代沒有的東西 信任(這信任連易太太都沒給)
易先生 將因為你跟我在一起這句話當成承諾送給了她
她卻深知自己是要不起的 當她明知太晚卻又喊出快走的剎那
她知道這只戒指她是要不起的
卸下了演員的身份 她詫異天還沒黑 因為這四年的暗不見天日的演技
唯有在那只鴿子蛋以色照亮 王佳之內心那把戒尺 真正的自己也才自那暗不見天日的偽裝中解脫出來
卻也正如三島由紀夫在假面的告白中提到的
因著被要求:從而開始了並非自願的演技在別人眼底屬於我演技的東西
對我來說反倒是回歸是本質的表現
身為一個情婦 她無疑是入木三分 她讓易先生同蛇般鑽進了她的身體
然而她的入戲也讓易先生進了她的心
因為她從來不當自己是幹特務的 她不是色誘 而認真的以情勾了易先生上鉤
這別人視為演技的一部份 卻成為了她本質最深刻的表現
除了是個演員 身為王佳芝的她該何去何從 她的一生所有的'色'
不是油亮亮的鴿子蛋而是那在三輪車上那隨風招搖的紙風車
只是隨著時代招搖 被風吹轉
拔出那顆藥是她最後的脫稿演出 真正的王佳芝出頭腦海浮現三年前激憤群起的他們
她又該何去何從呢?回家嗎?三年前他的父親拋棄了她 三年前鄺裕民犧牲了她
易先生給了她想要的歸處但下了台後 這虛情假意 卻不是她能要的
她還有家嗎? 看著街上接到一條條街道連連封鎖 自己也是毫無退路
做為一個人的她 早已沒有了家
那只鑽戒依然閃耀著 然而易先生卻不承認他那是他的東西 他曾經信任過一個人唯一的證據
她的死是他定案的
張愛玲在文中剖白易先生說到: 他讓她死在他手下 她臨終一定是恨他的
不過無毒不丈夫 不是這樣的男子漢 她也不會愛她
不過他覺得她的影子會永遠依傍著他 安慰他她雖然恨他
她最後對他的情感強烈到是什麼都不相干了 只有感情
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係 虎與倀的關係 最終極的佔有
她這才生是她的人 死是她的鬼
他從不相信說誰說到話 卻在 麥太太的聲聲'我恨你'中看到寂寞 相信了
易先生肯定是愛她的 也同時是恨的
"不吃辣的怎麼胡得出辣子"
但談起愛 兩人相互恨著的感情反而更加強烈純粹 他也情願讓她恨他
這愛嗆的辣的 易先生撫著最後兩人雲與烏山後的床鋪 只得露出濃烈的無助與寂寞
這是一場戲中戲 李安透過鏡頭去窺伺一群人 在亂世中遊膩在色與戒中的身影
讓所有的隱筆在張愛玲文字下的每個人都躍然紙上
王佳芝一個在戰亂中遭父親遺下的孤女
鄺裕民滿有愛國思想卻不夠成熟的青年
易先生城府極深卻無比寂寞的中年特務
戲中多場激烈濃厚的男女交纏 觸目驚心揭示著 在情愛中
兩人扭曲且激烈且不正常的愛戀
國家大義 道德責任 也不抵色誘惑 成為無戒之戒 徒具象徵意義
(易先生房間的國父遺像 但實際上從事漢奸出賣國家)
(易太太手上的戒指象徵著婚姻 卻也難擋易先生與王佳芝的激情偷渡)
讓觀者在看戲當中也投入了自己的靈魂在男與女當中愛與恨的拉扯
直到走出戲院後 也在自己的心上找到生命裡愛與恨切割的那道傷口 且隱隱作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