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父無母的Oliver Twist被孤兒院以五磅的代價，賣給了
葬儀社作為僕役。白天，他要忍受出身清白的少年Noah不
停羞辱；夜裡他瑟縮在棺材之間微微發抖，祈禱天明。他
終於受不了主婦與Noah的歧視眼神，收拾好行囊出走。
離倫敦還有70英哩，Oliver走過了風吹雨淋，強忍著腹中
饑餓，露宿過一片又一片的荒地。他的鞋襪破洞穿孔了，
腳趾都掩蔽不住。七天後，他來到了倫敦，帶著赤足上的
污泥與瘡痍，再也走不動半步路途。孤兒院裡的管理者、
葬儀社中的大娘都沒對他施捨過半分好臉色，而第一次向
倒在路旁的Oliver伸出援手的，竟是素行不良的少年扒手
Dodger與佝僂著身子的銷贓老頭Fagin。
他們給了Oliver麵包與火腿──從市場裡妙手空空摸來的
麵包與火腿──治癒了他身上的饑餓，再為他送上一杯清
澄瑩徹的琴酒，暖和了他的身子。當然，Fagin 跟他一手
調教出來的Dodger絕非善類，這一幫不法之徒以扒竊維生
，更試圖將Oliver也訓練成扒手為他們效勞。
但 Fagin將一雙鞋送給了Oliver，包裹住他幼小的腳掌上
遍佈的刺痛與傷痕。包裹住他這一路走來的孤寂與憤憤不
平。
猶記得由杜琪峰導演，郭富城、吳倩蓮、狄龍與張曼玉主
演的悲情武俠電影《江湖傳說》（港名：赤腳小子）。從
鄉下來投奔世交狄龍的窮小子郭富城身懷絕技，腿下功夫
足以踢翻各家好漢，但這沒見過世面的傻楞子卻連雙鞋都
買不起。初出茅廬的他為了覓得素未謀面的世交大叔，而
在城中四處撞壁，腳底沾滿了污泥，連跟人交手時一記飛
踢，都會在敵人臉上留下髒兮兮的腳印子。
當開染坊的狄龍贈了一雙平凡無奇的嶄新布鞋給郭富城時
，這名武藝蓋世的小夥子簡直喜出望外，興匆匆地套上新
鞋、走來走去，掩不住滿臉的歡欣神情。而一但要走到戶
外的黃土地上，郭富城卻又十分疼惜的褪下了鞋，將新鞋
揣進懷裡，寧可繼續赤足奔走，生怕髒污了這雙得來不易
的新鞋。那是幅動人的景象。
在雷馬克的反戰小說〈西線無戰事〉一開頭，主人公保羅
與一干軍人同袍前往野戰醫院探望身受重傷、命在旦夕的
好友。雖然口中頻頻安慰好友將渡過難關，但眾人的眼神
都瞟向了病床旁垂放的軍靴。在回程的路上，這群同袍便
為了誰該接受好友的鞋子而爭吵起來，因為他明天之後將
再也用不著這雙軍靴了，而活著的人還得繼續走過砲火的
轟炸。
觀眾在電影中總可以看到無數形而上的道德命題與人性掙
扎。理論、景深、光圈、收音，作者論、學派、評價、票
房與年度排行。但大多數時候我們只是想在銀幕上找到這
麼一雙磨損過但還堪用的舊鞋子，來擁抱住自己赤裸裸、
充滿傷疤的雙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