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學校講安寧，大都著重在比較paramedical的方面。道謝道別道愛、身體心理靈性
，聽起來很玄，考試也不考，常常當作通識課聽過就算了。
前幾天值班，夜裡又一個shock。簡單查一下病歷：癌末，DNR全拒。本來以為就繼續躺著
by nature等宣就好，沒想到走到杯賽，焦急又心疼的家屬情緒頓時湧上，殺得我措手不
及。
「怎麼會這樣」「前天還好好的啊」「是你們換藥讓他太痛，後來他就這樣......」盯著
手中的DNR，我傻住了。威，以前講的安寧醫療就不是這樣子啊，影片裡的家屬都很平靜
理智，都很信任醫療人員，我們只要抑制自己想ACLS的衝動就好了不是嗎？
怎麼辦？怎麼辦？家屬聲聲地求，我硬著頭皮下去抽血。檢查出來，滿滿的紅字，各個器
官都出現衰竭的跡象，CXR則照出一片慘白。「不急救，不是不治療」我想起以前老師學
長們說過的話，該做的還是要做吧。於是Anti 、N/S full run、SDP還是通通開了上去，
醫囑單一張一張地滑出影印機，像極了卡通人物一瓢一瓢地把水撈出正在沈沒的船。
血壓不再往下了，家屬的焦急卻越來越深。輸血會好嗎？抗生素可以救他嗎？一個個問題
像是想抓住浮木的手，然而在疾病的汪洋中我只是稻草，只能像個機器人一樣復述著我也
聽不懂的正確答案，沒有什麼問題獲得解答。時間依然流逝，血氧亦復如是。
午夜交班的時候，我終於被大夜班護理師罵了一頓。時間已經不多了還要輸血嗎？（據說
血庫還派了車出去找SDP）血管都找不到了還要抽血檢查嗎？這樣做是讓他更好還是更痛
？病人的喘息聲、家屬的啜泣嗚咽、護理師的滔滔不絕，我的腦袋宣布進入休眠模式
後來還是總值學長出來擺平了一切：歐兔調到non-rebreathing 100%，IVF放慢、抽血輸
血什麼的通通取消（血庫：......好喔，我把車叫回來。）凌晨五點多護理師再扣我的時
候，已經是要去宣了。檢查完瞳孔反射，我把病人的雙眼闔上，氧氣罩下的面孔現在安詳
平靜。「已經都健健康康了喔。」我口中唸著，心裡卻愧疚地想：我那些所作所為，是不
是增加了他的痛苦呢？
事後檢討起來，覺得最大的問題在於沒有判斷出這個shock是不可逆的過程。想到這裡，
覺得以前上課教的其實也沒有錯，只是臨床上需要更好的知識做後盾。先學好醫療，知道
醫療的極限後，才能懂得什麼時候該放手吧。
唉，原來要讓病人好好走，也是很需要實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