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海德拉號5

作者: evilaffair (外遇對象)   2022-07-08 20:34:13
(五)反常
  對人來說,常態是什麼感覺?動作的重複。
  習慣一件事後,人們就稱那種反覆的行為是一種常態,存在,律法,情感,還有那些
短時間看起來很適合的樣子……工業革命前,教堂前的道路是鋪平的石塊和泥地所拼湊,
也沒有往來的機械運輸;在你開始禱告之前,信仰於你可有可無;在法律鞭辟人心之前,
殺人,僅是違法而已。這是歷經時代變遷的人們才能體會的劇變。
  「日常,反常,一旦將意外視作常態,那麼警官就再也注意不到暗處的異常蠢蠢欲動
了,」巴奈特乾了手中的薰衣草茶。
  「警官,是這樣的……這所教堂是庇護所,保護人們免於末日的庇護所,保護僅存的
孩子們,在劫後餘生的世界裡重建文明。」
  「末日?」
  老修女只顧自說自話。
  「修女姐妹,從什麼末日下保護孩子們?如果妳要再繼續嚼舌根編故事,休怪我不客
氣了。」老警員已見氣慍,怎知巴奈特卻絲毫不領情。
  老警員築起諸多成見,他認為這裡淨是些不潔又有幻想症的人所統籌,這樣的想法方
讓自己對老修女的話有所接受,意即,她就是個老神經病罷了,而這幢教堂包括後頭的孤
兒院恐怕就是由這群神經病領導的廢墟。
  「……恐怕我們都得勇敢的面對自己,而不是將別人當成神經病就能了事的。」話說
完,巴奈特詭異地笑了起來,抖動的胸口讓她看起來像是整個身子皮都在震動。
  她接著說道:「反常是這樣的……當天空陷入黑暗,謹記,那不是烏雲;當空氣變得
寒冷,切記,那也不是寒冬。我知道,我知道您不會相信的,警官,夏蟲怎能語冰,又豈
知接下來要迎接的寒霜世代呢?」
  修女長笑呵呵地坐回位子上,然後一把老手按上桌上的瓷杯。
  「我對你們寄予厚望,或者說,是我最後的希望了……上樓吧,去天台找神父談談吧
,」誇張神情說罷,就像換了張臉一樣,忽然用冷靜地口吻說道:「關於孩子們和教堂內
的那些你想要的資料,需要神父的授權,我才能提供。」修女神情中,瘋狂與冷靜的變化
雖然細微,卻仍然能令人感到兩副面孔在同一副身體裡的掙扎。
  「也許妳該一開始就讓我們去見他,而不是講一大堆讓人費解的廢話。」隨著駐足的
時間增加,老警員逐漸在這幢偌大的破教會裡感到無比的不耐。甚至將最一開始對鄉下小
鎮的排斥一次發洩在眼前的老修女身上。
  「神父就在二樓庭院休憩。」
  這話彷彿是一道解脫,老警官欣然站起,一旁的年輕警員則不知所措地將茶水快飲而
盡,心裡還想著:沒必要對個老婆婆那麼兇吧。不過自己還是跟著老警官一同起身,兩人
卻都沒有見得桌子底下,修女掌心中的水杯已悄悄被擰成泥片。
  兩人繞過巴奈特步出宿舍拱門之時,巴奈特又出聲叫停了二位。
  此時,她手中不知哪來的,多了本薄薄的冊子,一臉似乎並不介意老警員方才的慍怒
,笑呵呵地與兩位警員打著交道。
  「不好意思,警官,能勞煩您替我將這本樂譜帶到樓下,帶給那位教唱的修女嗎?沿
著孩子們歌聲的源頭就知道了。」
  知曉那聲音是向著自己的,年輕員警也本能地轉頭看了下老警官。
  「你就快去快回,」
  老警官呼了口怨氣後便轉身要往樓上的台階踏去,但隨即又停下腳步。
  「對了,你待會兒上來時,順便把那個被烏鴉親的倒楣話癆帶來!我一點都不想在這
種鬼地方久留。」
  老警官邊說著,腳步也沒閒著,就像自己是小隊的隊長,可事實卻是年輕的警長懶惰
於執行任務,而另外兩人和老警官的階級也相去不遠。
  入院的三名警察已然分道,老警官循著向上的長梯,兩名年輕警官則從相異的兩處逐
漸靠近,聒噪的傷者消失在地窖的門板後,而怯懦無聲的另一名,則抱著一疊薄薄的樂譜
,於冷清的石廊中緩步。
  老修女巴奈特孤零零地欠下衰老的身子,用著她滿是傷痕的手整理著宴散的杯具,不
忘碎嘴。
  「結凍的河水在蒸騰的火海中保持詼諧,教皇坐落在金色教廷之中,捨棄異地的皮囊
,成為吾等的騎士,在漫長的肉堆砌成的城中,覲見智慧之王。」
  她舔了舔乾涸的嘴唇,長吁了口氣,眉頭痛苦地皺起,緊揪胸口,似乎是劇烈的心悸
,遂從胸口掏出一張泛黃的黑白相片,相片中的河川靜止,一如結凍般。
  幽幽而壓抑的哀叫迴盪在廳堂內,提著水桶和抱著被辱的修女們仍在廊下來去,沒有
人瞧見老修女的痛楚,或聽見她的悲鳴,然而正是此刻,我們才得以觀察出那些來去自如
的修女們身上所散發出的異樣。
  她們只是重複不斷的工作,保持常態,卻在走動之間,隱隱抽動,經過身邊時總會短
暫照面,彼此間卻毫無交談,像是群發散又井然有序的蟻群般。
  巴奈特揮手撞倒其中一位遊魂般的修女,修女如願的跌跤,手裡原本提著的水桶原封
不動的砸在地上,只溢出了些水漬,地板上的她沒有反抗,只是緩緩從地上爬起,徑直走
回宿舍。
  老修女提起被落下的水桶,獨自往宿舍裏頭走。
  宿舍大廳正中央是一幅中世紀的浮雕彩繪,尋常複刻的上帝與亞當。
  她將水桶靜置中央,跪倒在前,當漣漪和她的心情一同冷靜,本該倒映天花板的水面
卻照見了另一處充滿血光的廊下,而水面中反射的人影卻模糊得不像自己,那是一副帶著
深色血跡的枯骨,肌肉攤縮,皮膚緊緊貼著骨頭,只有眼睛上蒙著一條淨白的布。

  「這種要看人臉色的生活甚麼時候能結束?年輕人就是年輕人,什麼沒見過一樣,隨
便人叫喚就跟著去了,真是一點主見也沒有。」
  幽冗的迴廊,高昇的台階,迥異的空間包裹著黑暗,蠶食著出口的光,明媚的煦日彷
彿過於強烈,讓踏上高台的人失去色彩,眼中炫目,老警察遙望著癱坐的背影,聖衣帶被
微風帶到灰磚上。
  「神父?」老警官向不遠的光亮處,出聲試探。
  同一時間,相似的幽冗長廊,卻是向下的隧道,隨著海拔的降低,周圍變得潮濕,氣
味透露著一股霉臭,苔癬生長於左右。
  別於老警官,和另一位年輕的金髮警員,他雖同樣年輕,但不多話,善於觀察,一幢
烏黑短髮下卻不善表達。
  警員靦腆地抱著樂譜往修女長口中的音樂教室走去,期間,當長廊降至底部,緊接著
的是筆直的通道,那是他從未接觸過的建築型態,就像是漫步在城堡中的某處,一盞盞油
燈懸掛於側,像是牆面發亮的眼珠子,緊盯來人。
  盡頭是歌頌的源頭,燈火的對頭隔著一間間的小窗和鐵門,就像是監獄的牢房般,幽
暗的鐵閘上散發奇黝氣息,警員抑制不住好奇,偷偷向內探了頭。
  狹窄的空間中,只有一張連接地板的鋁製躺椅,奇怪的懸吊鐵鍊,雖然地板上的水漬
乾涸,水桶也已鏽蝕,似乎仍能看見曾經有人在上頭痛苦掙扎的景象。就在他納悶時,手
裡抱著的樂譜夾層中不慎滑出了張信紙,陳舊發黃的樣子依舊蓋不住中間鮮紅的信封印,
信紙在空中轉了一圈,順向地飛進那間自己窺伺的小房間內,他心裡頭頓時著急起來。
  年輕的警官左顧右盼,心裡正告誡著自己不可以踰矩,但撿那飄落的信封卻成了推開
沉重鐵門的藉口。
  當鐵門噫呀開啟,走廊盡頭處的詠唱也隨著金屬和石板摩擦的聲音而乍停,警官頓時
以為自己的行為洩漏,只是四周的氣氛霎時變得冰冷,空氣似乎被蒙上了成闇藍色的霧,
周圍只剩下自己心跳聲尤為強烈,似乎並無其他人前來的態勢。
  走廊盡頭的油燈閃爍,忽爾便熄去了光,一盞接著一盞,緊接著是黑暗深處的銀鈴。
  〝鈴……〞
  鈴聲比心跳快些,頻率卻是相似的,就好像它認識你一樣。
  〝鈴……〞
  一股寒意襲向自己,恐懼油然而生,回首望去,離出口和入口都有一段距離,警員趕
緊從鐵門推開的小縫擠了進去,並一腳將鐵門闔上。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地窖裡明明沒有
窗戶,但額頂上的鐵縫卻有冷冽細微的白光照進,他抱著樂譜,繞過躺椅,抵在離門口最
遠的牆壁上。
  隨著鈴聲漸近,驚恐的雙眼鎖在鐵門上的小窗框,能聽見有人正緩緩推開每一扇緊閉
的鐵門。

  「快給我檢閱名冊的權限,別再打這些沒用的啞謎!你們到底這樣做有甚麼目的?」
  明媚的陽光不是很真實,同樣偌大的肥肉癱在躺椅上沐浴紫外線,不同的是這次多了
個老警官。
  「你認為有目的和沒有目的相比,哪種較為可怕呢?」
  神父摳了摳肚皮。
  「讓人奇怪的是,沒有目的的害人總是較有目的害人來得可怕,對吧弟兄?然而若有
目的助人,卻往往不如無目的的幫人,是吧?」
  神父緩緩立起沉重身軀,能看見躺椅的四腳微微顫抖,他雙臂一蹬,撐起雙足,立於
太陽的光輝之下,神父背對著警官,指著天空中的烈日。
  「你認為,太陽,是毫無目的的照亮著我們嗎?」
  「它是人嗎?從底下那位廢話連篇的婦人我已經學到經驗,別廢話了,我一點都不想
聽,要嘛你給我權限去檢閱你們所有的收容數量,要嘛我們立刻回去稟告案件,申請受理
查封這家違法的收容所!」
  老警官下了通牒,也許是受了刺激,體寬的神父放下直指天日的手臂,將之放在了胸
前寬衣。
  「沉默是你的答案嗎?」
  「哦不,警官,」
  白袍自肉肩滑落,那團白色的老肉在腰際交互相疊,很難想像其中的骨幹如何支撐如
此數量繁多的層層脂肪。
  神父轉過身來,當警官見到他的臉孔後,神情呆若木雞,神父的頭側躺在脖子旁堆積
的肥肉上頭,雙眼空洞,舌頭像是被勒斃的死人一樣掛在唇邊。
  「我願與你坦誠相見。」
  那聲音的確是從神父身上發出的,肥嫩的圓肚上以肚臍為截點,往左右開了條環身的
嘴,老警官陷入了茫然。
  「你願與我坦誠相見嗎?」
  這次老警官徹底看清楚了,看清眼前的東西是怎麼開口,如何發出聲音的,他見到那
肚子張合,腸道似乎成了喉舌,骨骼變成了牙齒,而人類項上的的那些器官都在他說話期
間,無用般的左右晃動。
  他的手伸進他「真正的嘴裡」,掏出了一顆隱隱跳動的臟器。
  神父說道。
  「此乃我的赤誠之心。」
作者: IBERIC (無論什麼都準備好了)   2022-07-09 15: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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