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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要一次寫多一點的大大，作者有努力打了。
說希望有好結局的大大，會有的會有的，所以看完這集拜託不要放棄我XD
大家新年快樂，如果有人因為疫情過年一個人的，
或是還要工作的，你們也不寂寞。(握手)
~~~~~~~~~~~~~~~~~~~~~~~~~~~~故事開始~~~~~~~~~~~~~~~~~~~~~~~~~~~
家與家人
30.
門鈴響起，張貴美一開門就嚇了一跳，一名警察領著身後兩個泥娃娃站在面前。
「您好，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是李康樂的家長嗎?」警察手上拿著紀錄本，腰肩配著槍
。
「是，我是李康樂的監護人。」張貴美瞪了全身溼答答還沒穿鞋的李康樂。李康樂合掌拋
給她一個十分抱歉的賠罪笑臉。
「好的，沒問題，我這邊還有一個小朋友，不知道您認不認識?」警察指著躲在李康樂身
後的黃文祥，身上穿著髒兮兮的襯衫和燈籠褲，腳上套著李康樂的球鞋，顯然有些太大。
「不知道。」張貴美很直接的就否認了。
「李康樂你給我進來，不是去找朋友?搞這麼久，沒帶傘就算了，路邊亂撿什麼小乞丐?還
叫警察帶回來?」手插著腰，張貴美繞過警察就要來抓李康樂。「對不起阿警察先生，是
我管教不嚴，小孩子外面惹事了吧?」見撈不著，只好對著警察陪笑。
「這是黃文祥，我的朋友。」李康樂知道表嬸吃軟不吃硬，低聲下氣哀求。「他在孤兒院
被欺負，所以我才帶著他逃跑。」
張貴美早就好奇這個聽說隻手就滅了陸清琳那難纏女鬼的小朋友，現在看起來不只普通，
簡直就是淒慘無比。
「不好意思，是路人舉報他們兩個走在路上，疑似有被虐待的跡象，警察這邊才會介入問
話。」
「李康樂我虐待你嗎?」張貴美挑著眉毛。
「沒……沒有，我都跟警察說表嬸溫柔又漂亮，對我超級好。」
張貴美滿意點點頭。「現在結案了吧?」
「可是……是善雅之家。」李康樂還要說話，牽著黃文祥要前進卻被警察攔下。「你可以
回家，黃文祥要和我回警察局錄口供和驗傷，如果虐待屬實，我們就要開始調查善雅之家
。」
「表嬸……」李康樂第一次對著表嬸撒嬌。張貴美皺著眉打量又瘦又小還滿身傷痕的黃文
祥，眼睛隨著他身上滴落的汙水在閃亮亮的地上堆積成小池塘，蔓延到了門檻之下。
「等一下，」她揉著太陽穴，理了理將要爆發的情緒。「現在都晚上了，錄什麼口供驗什
麼傷?」視線無法拔離四處流淌的骯髒液體，吸了好大一口氣才下定決心。
「小孩子一天沒吃飯都餓壞了吧，兩個孩子我可不可以都留下，明天早上再帶去找你們把
事情都處理?」
於是警察幫兩個人像犯人一樣在門口拍了好幾張照，表嬸在一旁很鎮重的叮嚀不要把髒衣
服靠在白色的牆上，然後才在紀錄本上簽名，堆著僵掉的笑臉把警察送上電梯。
電梯門甫關上表嬸就變了臉，把踮著腳尖想偷渡進家門的李康樂逮個正著。
「我就知道鄉下來的野孩子沒有那麼聽話。」她咚咚咚跑進屋裡拿了兩條大毛毯，一條放
在地板上吸水，一條披在瑟縮的黃文祥身上。
她蹲下來幫黃文祥嚴嚴實實包裹好，確定沒有水漬再流下。
「我是李康樂的表嬸，你也叫我表嬸吧。」她表現前所未有的溫柔，深怕可憐的孩子再受
驚嚇。「進來穿過客廳走道上右手邊第一個房間是浴室，你直接進去洗澡，表嬸會幫你把
乾淨的衣服準備好。」她推著黃文祥前進，直到確定他的小身影直徑去了她指定的地方，
沒有汙染太多其他的空間，才把怒臉對準等待發落的李康樂。
「你啊，就站在門口外罰站，等文祥洗完澡就換你去，洗完出來吃飯。」
李康樂自知理虧便不敢說話，探頭向門內東張西望。
「不用找，你表叔今天公司有事會很晚才回來，」表嬸一邊用拖把把黃文祥走過的路線都
仔仔細細清理一遍，一邊用後腦杓對李康樂斥訓。「別奢望今天有人會幫你說話。」
剛洗完澡出來，黃文祥和表嬸都已經坐好在餐桌邊，面前是簡單的蛋包飯和番茄蛋花湯，
熱騰騰的，看起來非常可口。
表嬸看著黃文祥的臉也特別溫柔。
「文祥阿，餓的話就先吃飯，不用等李康樂。」表嬸鼓勵他，就像逗弄小野貓進食一樣。
「吃飽飯表嬸幫你擦藥。」她伸手摸了一下黃文祥額頭上十字架的傷疤。「這都是什麼東
西?明天警察問話，你要全部都告訴他們，知道嗎?」
黃文祥的頭低低的，瞅著面前的女人不知所措。見到李康樂走來，眼裡便盛滿了求救的訊
號。
「不要怕啦，表嬸是好人，她會幫你，我們都會給你打氣。」
李康樂坐到黃文祥旁邊，手伸出來要把桌上的湯移近一些，冷不防被表嬸打了一下。
「要喝自己去廚房盛，不要跟文祥搶。」表嬸說。
李康樂覺得受傷。好不容易和表嬸的關係近了一些，黃文祥才來就把他得來不易的愛都搶
光。
不過如果是黃文祥，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會讓他。
「善雅之家對你很差嗎?其他小朋友呢?也都被虐待嗎?」表嬸問。
果其不然的黃文祥沒有回答。
「他們說黃文祥是惡魔，不給他吃飯，還把他關在教堂裡不能出來。」李康樂反正幫他說
了。
表嬸的眉頭皺了起來。「能想到什麼證據嗎?人證物證都在才好告發。」
黃文祥吃飯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李康樂都解決了兩大盤他才吃了一半。
九點半整，大門打開。表叔回家。表嬸起身幫他把外套掛好，拍著他的肩膀把皺了的襯衫
整理好。
「康樂阿，表嬸表叔先休息了，文祥吃飽你幫他收拾好，你的房間裡我準備了多一套棉被
，文祥是客人，你就讓他睡床上。」
交代完，表嬸攙扶著表叔走回房間。
今天的表叔很奇怪，走路搖搖欲墜的，臉上木訥彷彿沒有靈魂。連招呼也不打，好像一點
都不認識人，走路輕飄飄軟趴趴的，猶如一個洩了氣的充氣娃娃。
「表叔平常不是這樣的。」房間裡，李康樂叫黃文祥坐到床上。「他是個幽默風趣的好人
，喜歡講冷笑話，今天一定是上班太累了才會這樣。」他解釋，希望黃文祥不要介懷。
黃文祥抿了抿嘴好像想要說什麼，最後還把話都吞下。
「反正這也不是你第一次來這裡吧，就當自己家就好。」李康樂說完就發現了其中的語病
。黃文祥之前住過的每個「家」似乎都不是個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
「反正阿，今天就好好睡覺就好。」把地舖舖好，李康樂就要鑽到被窩裡去。
「康哥，」這時候黃文祥說話。「你睡床上吧。」他把屁股挪到地板上。
「不用啦，」李康樂擺擺手。「表嬸說要你睡床上，我給你睡地板的話明天會被處罰。」
他打了個呵欠假裝漫不經心。
「我沒關係的，」黃文祥說，指了指被放回床底下的雕像。「我睡覺的時候回到那裡去。
」
最後誰睡床上誰睡地板的爭論結果李康樂不記得了，只知道隔天醒來兩個人都擠在地板上
，彷彿那裡才是比床更加舒服的地方。
31.
「我不喜歡那裡的餅乾。」
結果警察反覆詢問都像對著空氣說話，旁敲側擊半天只得到一句話。
依靠僅有的奇怪的線索，警察從善雅之家搜索到的餅乾裡檢驗到新型的的迷幻藥，一種只
要一點點就能讓人感覺快樂一整天的二級毒品，依賴性強，在夜店派對裡才比較常見。
難怪善雅之家的孩子都很乖，臉上都帶著滿足的微笑，呆呆傻傻，唯命是從。
雖然院長堅持餅乾裡的添加物是為了方便管理，員工們一律否認知情，善雅之家還是被貼
上封條，勒令停業。
被逮捕的人裡沒有神父，那天在教堂裡發生駭人聽聞的驅魔儀式誰都沒說，成為寥寥無幾
的知情人間見不得光的秘密。
這樣也好，李康樂想，昭告天下這般荒唐的事蹟，對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好處。
唯一可惜的是那個以神之名招搖撞騙的惡劣神父竟是僥倖逃過一劫，至今仍逍遙法外。
至少這樣的結局夠好了，李康樂想。黃文祥又回到他身邊，再也不用一個人面對這個充滿
惡意的世界，在飢餓與憤怒的不斷衝擊下獨自墮落。
李康樂呢?也終於在浮萍般的生活裡抓到一份依靠，有了責任與目標。他再也不用裝作大
人的樣子，因為他正艱鉅且踏實的走在長大的路上，不斷茁壯。
表嬸似乎很喜歡黃文祥，在他來的第二天就給他買了新衣服新鞋子，還有一整套文具和書
籍，好像不介意家裡多一份碗筷。
這樣也好。李康樂暗自鬆了一口氣，省下想藉口和請求的時間和力氣，表嬸沒有多問，黃
文祥名正言順的就留了下來。
「我就說表嬸是好人吧!」李康樂得意，黃文祥沒有意見，不贊同也不否認。
「表叔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早出晚歸的很少看到人，等到你有時間認識他，就會知道他
也是個好大人。」房間裡，李康樂把神像拿出來擦得亮晶晶。黃文祥坐在地上看著他。
「有沒有煥然一新?」李康樂炫耀，把神像安在桌上。「只是要委屈你了，神像得藏好不
能常常見光，要是表嬸發現就糟糕了，她太討厭鬼了，都是因為之前被住在這裡的女鬼嚇
到。」
李康樂習慣了黃文祥的沉默，也學會了不要問太多。這個小鬼有太多秘密不願意開口，教
堂那天之後他們的關係彷彿也沒有多大改變，李康樂甚至不知道現在他和黃文祥算不算契
約關係，他是不是擁有了對小鬼呼風喚雨的能力。
雖然好奇，但是他沒有問，反正也不是真正想要當控制小鬼的人，更不想黃文祥對他唯命
是從。之前情急之際，全是為了在失心瘋的大人面前演一場戲。
沒想到大家都那麼捧場，黃文祥配合他，唱了一齣好雙簧。
「康哥，謝謝你對我這麼好。」
當黃文祥終於扭扭捏捏的說出這麼一句話，李康樂覺得比起被報明牌還要高興一百倍。
「兄弟間，不說感謝的話啦，肝膽相照就好。」他用拳頭敲了敲胸膛，拍了拍黃文祥的肩
膀。
「但是我怎麼覺得你救了我更多次?怎麼我每次快要挫賽你都知道?」
李康樂故意這麼說，一半是真的好奇，一方面想逗黃文祥笑，他想像著黃文祥也能有一次
擺出臭屁的表情，說出「因為我是萬能的小鬼阿，遜咖。」這樣有自信的話，一定很好笑
。
「因為是康哥喔。」但是他卻只是淡淡地說。
「難道這就是愛的力量?」李康樂哈哈大笑。
「不是。」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黃文祥否認得也太快。「你受傷的話我也會感覺得到
。」
這是什麼神秘的連結?還是因為他們是朋友的關係?他旋即想到伏阿徳和他說過的話。「殺
人還陽，消長相抵，都要付出代價。」
難道這就是黃文祥的抵押?
「那我死掉的話，你也會死掉嗎?」試探性的問話。
黃文祥沒有回答，答案寫在臉上。
「這是你帶我回來的代價嗎?」李康樂質問，他多麼想要黃文祥親口告訴他。
「康哥不會死掉。」黃文祥答非所問，卻是他說過最篤定的一句話。
「為什麼?」李康樂嗅到話中的玄機，解籤一般，依舊霧裡看花。
「因為你會平平安安，」黃文祥的眼裡又翻湧不經意的猩紅。最近的他越來越常這樣。
「我說了就會做到。」
代價
32.
社工來過家裡好幾趟，黃文祥被判斷暫時不適合去學校，安排了每周一次的心理輔導，大
部分的時間他都在家靜養。
表嬸不愧是嚴師慈母的最佳代表，她幫黃文祥把國中課本都買好，複習的進度作成一張表
，說是去不去學校不重要，學習不要落下就好。
黃文祥的學習能力很好，看過一遍的課文就不會忘，數學物理題目十之八九都對，就是英
文不太好，因為他幾乎不說話。
李康樂羨慕又忌妒，黃文祥惦惦吃三碗公，不但會上天遁地，通靈法術，現在涉足學業，
還兼當起李康樂的家教小老師。
要是黃文祥再多吃一點飯，長高又自信一些，到學校還不打趴一堆廢物人類?至少李康樂
是自認絕對比不上。
但是黃文祥就是黃文祥，他寧願坐著發呆，也不花時間胡思亂想。李康樂可以想像心理輔
導師的挫折，一周一個小時的諮詢，恐怕五十分鐘都是單方面的循循善誘，加上十分鐘的
無言以對。
黃文祥不說自己的事，他的憂傷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承受得了。就是李康樂花了這麼
久的時間，還是大部分時間看不透。
鬼的世界，真難懂。
學校裡，李康樂也有自己的煩惱。不同的是他想說，卻不知道跟誰討論才好。這是靈研社
全體闖出來的大禍，若是不想辦法私下處理好，所有參與的人恐怕都要遭殃。
每周一次的社課，便成了緊急處理大會，繼上一次在舊校舍玩碟仙出事之後又過了一個月
，每個人都有感覺不對勁的地方。
劉彩芸請了一個禮拜的病假，回來之後好像沒事人一樣，說是傷風小感冒，沒有人說破，
哪樣的小感冒需要七天都不能來學校?
昌狗隔週就申請了退社，原本學期中是不准許轉社的，但是他爸是高中部家長會幹部，規
矩不用套在他身上。
小甜學姊的樂觀在臉上消失殆盡，好幾次開會都沉默不語，最常做的事就是連連嘆氣，不
然就是再輪到她發言的時候用眼神示意阿峰師代勞發表意見。
金剛狼不久後出了車禍，走在路上無緣於故被衝到人行道上的轎車撞，骨折了一隻腳，包
著石膏拄著拐杖，走路走得特別慢。
「希望這就是我的劫難，算是安全下莊。」他拍著大光頭呵呵笑，兩手一攤表示沒有辦法
。
柳靖榕和齊文都不太說話，看來是期望誰能站出來說一個辦法，只要有用她們都願意配合
。
阿峰師代理了社長的位置，對於他那天之後的遭遇侃侃而談，成為全社最有用的偵探。
但是說不上來的，阿峰師變得有點奇怪，他有意無意會做出奇怪的事。一開始是幾秒鐘，
後來是幾分鐘甚至持續好幾個小時，就像換了一個人格，變得憂鬱而扭捏，有好幾次還被
目睹往舊校舍走去，彷彿藏了什麼秘密在那裡。
「我感覺被上了身。」他說。「有一股很悲傷的力量在我身體裡面流竄，好像要告訴我什
麼事情。我有時候會失去記憶，醒來在舊校舍附近。我想那個附身於我的靈正著急在找一
個東西，也許找到了祂就不會再生氣。」
於是大家絞盡腦汁，猜測出一個結論:五年前自殺死掉的學姊蔣書晴，肯定在整個神秘事
件中占據了重要的位置。
「可是要怎麼和祂對談呢?」小甜學姊頹喪地問。「碟仙是不可能再用的了，誰知道下次
會招出其他什麼可怕的東西。」
「你們跟著我吧。」阿峰師提議。「我要是再被附身，你們搞不好就可以和祂說話，找到
解決事件的方法。」
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大家終於有了共識，下禮拜五的社課所有人要再去一次舊校舍，那
個事故發生的地方，在那裡阿峰師作為媒介，希望死去學姊蔣書晴的怨靈能夠和他們好好
說上一場話。
「看來天意難違，誰叫生成了神鬼的代言人，躲不過，還是得作回老本行。」阿峰師半開
玩笑，全場只有金剛狼爽朗的笑出聲來。
李康樂很是苦惱，他思忖著要怎麼推託不去。黃文祥警告他不要再靠近那個地方，肯定有
他的道理。
而且學姊蔣書晴也叫他跑，有問題的不是死掉的學姊，一定是連學姊都害怕的更恐怖的力
量。
正要回家，李康樂被蕭正義和劉彩芸神神秘秘的拉到一旁。
「欸，我們三個人一起落跑好不好。」劉彩芸這個少一根筋的女孩，今天居然特別上道。
應該說，請完七天的病假回來，劉彩芸變了，變得神經敏感又小心翼翼，好像突然決定要
開始低調。
「贊成，我打死都不想再回到那裡去。那裡絕對有鬼，超級厲害的那種。」蕭正義發抖著
。
「而且阿蕭正義你那天逃跑了所以不知道，我們又和碟仙周旋了一下，碟仙指名了，祂要
李康樂去死。」劉彩芸說罷，蕭正義抖得更厲害了。
「李康樂……」他哀號。「怎麼辦怎麼辦?李康樂你千萬不要出事阿。」
好不容易擺脫學校的紛紛擾擾，李康樂決定不坐公車，用最慢的速度回家。
反正都跟表叔表嬸說好了，禮拜五社課下課晚，他在自己在外面解決晚餐，正好也給表叔
表嬸放個假，過過難得的兩個人的時光。
表叔和表嬸鶼鰈情深，是李康樂見過最合拍的夫妻檔。除了從青山鎮載他回家的那一天車
上，李康樂沒再見過他們吵架。
要是他以後長大結婚，真希望也能像他們一樣。
跺著小步走在狹窄的人行道上，一邊是把騎樓都佔據的商家，一邊是滿滿違停的機車腳踏
車，李康樂和路人摩肩擦踵，開始想念起青山鎮的空曠。
那個什麼都沒有，處處都不好的山間小鎮，唯獨那清澈燦爛的星空，是令人永生難忘的美
麗。
「李~~~康~~~樂!李~~~康~~~樂~~小朋友!」
身後傳來殺豬般的叫喚，中年男子氣喘吁吁，熟悉的黃色道袍奔跑得像一隻巨大的風箏。
「李康樂!」扶著膝蓋大口呼吸，兩光道士伏阿德用脹紅的臉對李康樂擠著笑臉，伸手在
他頭上比量。「才兩個多月不見，你怎麼長得這~~麼高。」
這次換李康樂帶路，領著伏阿德到一家兩元水餃的店裡坐下。身上只有一百塊，要是伏阿
德再吃飽就拍拍屁股走掉，他至少還有錢付帳。
「哎呀小樂樂，你怎麼越長越帥。」伏阿德在李康樂臉上比劃。「就跟我當年一樣。」前
伏後仰，他歪著頭作了一個不太滿意的表情。「但是你怎麼印堂發黑?是被小鬼纏上了?被
人下符咒了?還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這是什麼包羅萬象的診斷，李康樂搖搖頭覺得道士還真好當。
可是好死不死，伏阿德的三個猜測都命中目標。就像問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肚子裡孩子的
爸是誰，李康樂還真不知道，需要專業人士卜一卦解解惑。
「道士先生，你怎麼會特地來台中?」李康樂問候。「還有不要叫我小樂樂，我不是小朋
友了。」
「小樂樂可愛，不要那麼小氣，我們是過命的關係，你也別見外，叫我一聲阿德叔叔就好
。」伏阿德滿臉瀟灑，真是個佔人便宜不害臊的厚臉皮，死老頭，不過看過一次他迷失的
靈魂就拿俏，李康樂翻了個大白眼，知道說也說不過，索性作罷。
「阿德叔叔，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來台中找我嗎?」
「怎麼會?」熱騰騰的水餃上桌，伏阿德撿起筷子就毫不客氣把一個塞到口中。「我出差
啦出差。」
「出什麼差?道士還有全台服務的項目?你很厲害嗎?」
「真是的小孩子不懂，青山鎮是龍潭虎穴，是養人養性的好地方，白鶴觀聲名遠播，道士
出山，捧著重金還排不到位置呢。」第五顆餃子入口，李康樂發覺自己再不開始吃今晚就
要餓肚子了。
「那你辦什麼案子?」李康樂問。
「正好，」伏阿德指了指李康樂的制服。「你們學校的委託，說要把螫伏在舊校舍的鬼祟
給除一除。」
李康樂乍聽大喜。「甚麼時候?」雖然有些擔心這個嘻皮笑臉的道士到底行不行。
「下禮拜六正午，」伏阿德吞下第八顆餃子。「這是秘密，校方不想驚動學生，所以你不
可以告訴同學喔。」
口無遮攔的道士可真相信李康樂的嘴。李康樂無言以對。
「是說，」第十一顆餃子消失，伏阿德吞嚥。「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哪裡怪怪的?」他把手
指比成一個照相機邊框的形狀，瞇起一隻眼從窗口聚焦。「你的元神渙散，氣很弱，要當
心小人小鬼趁虛而入。」
李康樂搖搖頭，沒打算告訴伏阿德他把黃文祥撿回來和加入靈研社的事。不是不信任他，
而是覺得好像不適當。
「為什麼會元神渙散?」他小心翼翼的問。
「這要問你自己啊，」一盤十五顆的餃子一掃而空，伏阿德把攻勢轉向第二盤。「有沒有
作什麼招惹鬼神的事情，有沒有亂吃亂喝陌生人給的東西。」
「吃喝趨吉避凶的符水算不算?」招惹鬼神之事不用說，李康樂好奇表嬸給的符咒怎麼就
沒有多少保護的作用。
「有可能喔，」伏阿德突然正色，「我不是有給你保命的符咒?為什麼還去沾染來路不明
的咒語?」
可是伏阿德你也是來路不明阿，李康樂很想吐槽，終究是忍住。
「我表嬸給我的，是避免房子裡女鬼近身的，雖然沒有什麼用就是了。」他覺得應該沒有
什麼關係。
「你住在凶宅?」伏阿德的眼睛瞪得就要掉出來。「不知好歹的小孩，叫你讀書你沒有，
我留給你的那些寶貝都浪費掉了。」他用袖子假裝抹去眼角的淚水，然後正色。「下一次
見面把你表嬸的符咒帶一張來，讓我鑑定一下是什麼東西。」
第二盤水餃也消失無蹤，伏阿德拍著肚子起身，這是要逃跑的前奏。
「下一次是什麼時候?」李康樂趕緊問。
「緣分阿，緣分到了就會在見的，不久不久。」伏阿德拍了拍他的頭，飄逸一身長衫腳底
抹油。
「好歹也約個時間阿。」李康樂伸長脖子弱弱的說，拿起帳單想要追出去。該死的他還想
問問他養小鬼的事，黃文祥最近好像生病了，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和剛剛出去那個道士一起的吧?」忙碌的老闆瞟了一眼帳單，李康樂點點頭。
「他剛剛又外帶了一碗香菇貢丸湯和兩盤小菜，一起付的話總共一百塊。」
媽的伏阿德這個蹭飯咖，來去如風，算得也真精明，每次來就是要把李康樂榨乾淨。
33.
回到家也不是很晚，八點半左右，房子裡的燈都暗了，沒想到表叔表嬸這麼早睡覺。躡手
躡腳穿過客廳，走道上表叔表嬸的房間的燈是亮的，裡面傳來輕輕地啜泣聲。
李康樂想了很久，猶豫要不要去敲門。表嬸哭得好像很傷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考慮了半晌，李康樂終於決定直徑回自己的房間。表嬸是個高傲的人，肯定不想他撞見她
脆弱的模樣。
小孩子有耳沒嘴，李康樂還是很識趣的。
房間裡靜悄悄的，李康樂一開門就見到黃文祥屈膝坐在地上，背對著他正在看著窗外發呆
。黑暗裡只有城市裡的光害穿透密閉的窗戶，隱隱約約勾勒出小男孩的形狀。
「黃文祥，你怎麼不開燈?坐在那邊不動是要嚇死幾百萬個人?」摸索牆上的電源開關，李
康樂一面碎碎念用腳底探索地上。
「不要開燈。」黃文祥沒有轉頭打招呼，只悠悠拋下一句話。
聽到了請求，李康樂摸索到了黃文祥旁邊。「你怎麼了?生病了嗎?」他把手搭在只有骨頭
的肩膀上。「讓我看看。」
黃文祥把頭撇開，李康樂更快，他滑動屁股到黃文祥正對面，由下面突襲低下來的臉頰。
迎頭對上猩紅的眼睛，李康樂嚇了一跳。「黃文祥你瘋病又犯了嗎?」
「康哥，對不起。」黃文祥說，明顯是在害怕。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黃文祥你在害怕什麼?我會幫助你，但是你要跟我說。」
「對不起我是惡魔，我做了很多壞事，終究也會害了你。」
說什麼呢，就這屁點大的煩惱，李康樂噗哧一笑。「還以為是又被欺負了呢，都跟你說過
多少次了我知道，你最乖了，是惡魔界的乖寶寶，要是我是惡魔頭頭一定受不了。」
黃文祥黯淡的眼睛看他。「沒關係的康哥，我知道我都做過什麼，爸爸也好，媽媽也好，
善雅之家的修女和神父，他們都不是壞人，是我利用了他們，我誘惑他們，讓他們想要原
本得不到的東西，這樣，我才能趁機把他們都吃掉。」
這是突然的告解嗎?李康樂沒想到，有種風雨欲來的焦慮。「黃文祥你是在善雅之家被罰
禱告到被洗腦了嗎?」還是強行玩笑。「而且你現在跟我透露小鬼的秘密可以嗎?是不是很
沒有職業素養。」
「伏阿德給你法寶了吧?」黃文祥一如繼往的假裝沒聽到，連假笑也懶得裝。「我現在告
訴你，你所以為的黃文祥都不是真的，你不知道你在和什麼打交道，不要花太多時間想清
楚，殺死我的方法，你知道。」他把眼光飄向窗外，那裡萬家燈火照亮了天際，卻看不見
一顆真正的星星。
「黃文祥你憂鬱症又發作了，是不是要吃藥?」李康樂不要聽這些，他想要黃文祥留下來
，不知不覺成為一種執著。「我用血畫了你的臉，現在是你的主人了，這件事你要聽我的
，你不能走，我也不會殺死你，絕對。」
「康哥，好多事我都不記得了，有一天我也會不認得你，這副身體快要不行了，我做了一
場夢，當了一回人，再變回惡魔之前能有你一個朋友，我足夠幸運了。」
李康樂真想塞住黃文祥的嘴。以前的他總是好奇黃文祥的所有事，恨不得刨根究柢也要問
個清楚，現在黃文祥說了，他卻突然不想聽了。
他寧願黃文祥安安靜靜的，他們可以一直在一起，也不要他聒噪，說遺言一樣說著自己的
事。
上一次他對著六年一班的同學滔滔不絕，之後就扯出一堆破事。黃文祥烏鴉嘴，說話不會
好好說，開口就會咒自己。
「黃文祥你閉嘴，不要聽外面那些人亂說，他們不了解你，憑什麼說你壞，你現在是我的
小鬼，就只能聽我的話。」
窗外的燈光打在黃文祥的臉上一閃一滅，詭譎而憂傷。「你最後也會和那些人一樣。」他
說，目光停留在很遠的天上。
「每個人都叫我要聽話。」他把頭靠在膝蓋上。「光是想著要一直擁有就很貪心，不是嗎
?」
李康樂想要反駁，他和那些妄想駕馭小鬼的人不一樣，他真心想黃文祥好，希望解救他，
想告訴黃文祥他很好，比世界上所有活著的人都好。黃文祥不明白，他沒有成功出生就死
掉是因為這個人間太罪孽，不配讓一個天真無邪的天使來住。他知道黃文祥心裡有恨，那
些日積月累堆疊上去人性的惡劣就要把他搞瘋掉，但是就算他最後忍受不了要把這個世界
全毀滅掉也沒關係。
只要他不要再去想自己有多不好就行了。
打開電腦，李康樂開始搜尋所有網路上找得到超渡小鬼的方法。
小鬼是什麼?主人該怎麼做?契約還是報應都不重要，只要黃文祥身上的枷鎖能夠輕鬆一點
，李康樂赴湯蹈火也想要做到。
「做功德吧。」李康樂不管黃文祥有沒有聽到。「網站上說做功德可以迴向，以後我做的
每一件好事都算在你的頭上，功德積滿了你就離開這裡去天上，這個怎麼樣?」
李康樂太習慣對著空氣講話，感覺不到身邊的動靜，一回首才發覺黃文祥不知道什麼時候
已經倒下，捲曲著，非常非常渺小。
34.
禮拜五倒數第二節下課鈴聲剛響，李康樂三人就拎起書包準備溜掉。才剛走到樓梯間就被
柳靖榕和齊文賭上，看來這兩個人早已經守在出口盯梢。
「雲朵朵，好巧阿。」柳靖榕手裡拿著棒棒糖，把背靠在牆上。
「既然遇到了，就一起走吧。」齊文陰森森的說，招手要大家跟上。
這兩個人都神情古怪，如同壓解犯人的陰差，態度凌厲不容動搖。他們一前一後將劉彩芸
、蕭正義和李康樂夾在中間，完全不給可能逃跑的機會。
「榕榕，花子……」劉彩芸哀求。「放過我們吧，我們真的都不想去。」
「對阿，去的話可能會死，你們也不要去了吧。」蕭正義苦苦哀求。「你們當時也在場吧
?應該看到了碟仙要李康樂的命，好歹也要避一避，哪有明明知道還要去送死的道理對吧?
」
李康樂默不作聲，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不知道靈不靈，死馬當活馬醫，不然還能怎麼辦?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禮拜五再過七個小時就要結束，舊校舍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一群人，
阿峰師正把一張張折成心型的符咒發放到每個人手中。
「等一下進去記得符一定要片刻不離身，它可以讓惡靈暫時不能靠近，發生危險的時候可
以為大家爭取逃跑的時間。」
「只是暫時的嗎?我們真的安全嗎?」蕭正義擔心。
「學弟不要怕，你腿長，跑得快，至少快過我這個跛腳吧?」金剛狼用拐杖敲了敲地上。
「我等一下會作好準備，等蔣書晴上身小甜就發問，抓緊時間把該問的問題都問一問，待
在裡面的時間越長對我們就越不利。」阿峰師確認小甜把問稿拿在手裡，小甜緊張但堅定
的點點頭。
「萬一你被不是學姊的東西附身，我們怎麼辦?」蕭正義又問。
「這我也有想到，」阿峰師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個銅鈴和一把刻著八卦的桃花木劍，一
個遞給金剛狼一個要李康樂拿好。
「這個叫作三清鈴，如果有人被邪祟入身就搖一下，可以把鬼趕跑。」他叮囑金剛狼。「
如果來者不是蔣書晴你就搖鈴鐺，我就會醒來。」
「好。」金剛狼試晃了一下鈴噹，混濁的聲音如喪鐘，柳靖榕和齊文都不覺退了一步。
「這個劍要怎麼用?」換李康樂詢問，他撫摸著刀刃，雖然不似鐵器鋒利，稍一用力絕對
也能傷人。
「這個很直覺啦，」阿峰師笑笑。「看哪裡有鬼就往哪裡砍，運氣好一擊命中可以讓較弱
的靈體當場魂飛魄散，小心不要打到人就好。」
「哇，李康樂你那個厲害，我可不可以跟你交換?」金剛狼揮舞鈴鐺，又把膽小的柳靖榕
和齊文嚇了一大跳。
「好了好了吵死了，正經點，鈴鐺不要亂搖。」小甜看了一下手表。「大家都準備好我們
就進去吧。」
殘破的房間裡和上次離開時沒有多大改變，碎掉的碟子和染血的紙板都還在，地上一片狼
藉，看得出來那時候大家有多倉皇逃逸。
阿峰師從角落拉來一張木頭課椅，拍了拍灰塵坐了上去。小甜這次帶了站立式探照燈，足
夠把房間每個角落都照亮。
「現在大家都安靜，讓我來感應一下。」阿峰師全身放鬆閉上眼睛，所有人都盯著他目不
轉睛。
彷彿睡著了又醒來，阿峰師再次抬頭，整個神情都不一樣。
「你……你是誰?」小甜依照指示先問來者何人。
「蔣書晴。」
三個字落音，大家頓時鬆了一口氣。
「學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甜急忙問。金剛狼把手上的鈴鐺捏得死緊。
「唉，」蔣書晴用阿峰師的身體悠悠嘆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細細的女音在空曠的
教室裡迴盪。「我好後悔，好後悔，好後悔阿。」
「後悔什麼?你有什麼遺願?我們該怎麼做才能讓妳安息，回去該去的地方?」
蔣書晴的雙眼不能對焦，搖頭晃腦的，對著房間四處張望。
「願望?願望嗎?」她扯了一個苦笑。「我想要把模擬考的成績單帶回家。」
「就這樣?」金剛狼詫異。「為了一張成績單，妳就要把我們都殺掉?」
小甜學姊怒瞪他，在場的人都倒抽一口氣。「學長，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阿，人家一定有
不得已的苦衷。」劉彩芸不知為何特別生氣。
「殺人?」蔣書晴泫然欲泣。「我沒有。」她又嘆了一口氣。「我也是受害者。每五年死
一個人是他們的傳統。」
「他們是誰?我們要怎麼化解?」小甜見講到重點就連忙追問。
「化解嗎?」蔣書晴的聲音高了一個八度，垂淚的臉露出輕蔑的笑。「死一個人就行了。
五年過得真快阿。」她先是嘻嘻的竊笑。「他們來了，他們要來了。」眼裡放射光芒。「
我要自由了，我要自由了，終於阿。」然後放肆的欣喜若狂，嘴角都裂到了耳後。
「他們到底是誰?」小甜疾言厲色。
「所有死在這裡的人啊，五年一個，我們有好多人，好多人，新死一個人就有一個人自由
，這次輪到我了。」她尖銳的笑聲不覺，突然探照燈開始閃爍，牆上鬼影幢幢，彷彿瞬間
聚集了一屋子的群眾。
在場的活人都感到不妙，不約而同望向李康樂的方向，他是萬中選一的替死鬼，五年一次
的祭品，讓其他人得以苟活的救世主。
急促的鈴聲響起，金剛狼不用人命令就搖響手上的法鈴，步步退讓到門口，交集越來越擁
擠的房間裡的鬼魂不減反增，幾乎要把他們包圍。
「阿峰，阿峰。」小甜學姊亂了手腳，搖晃阿峰師希望他快醒來救救大家。「快阿，阿峰
，醒來，告訴我怎麼辦。」
阿峰師的臉上依舊是蔣書晴的表情，越來越猙獰。「學妹阿，你看見我的成績單了嗎?你
看到了吧?」她把嘴唇湊到她耳邊，伸出長長的舌頭舔舐了一下。「我跳下天台的時候忘
記了，就卡在水塔旁的溝溝裡。」
「哇嗚，我不行了，」蕭正義把頭埋在手掌間蹲在地上。「李康樂，李康樂快點砍他們。
」
「李康樂阿，不要動，就站在那邊。」柳靖榕此時臉上出奇的冷靜，用娃娃音下令。「你
犧牲了大家都有好處，何不捨身取義?」摳著水晶指甲，她說得漫不經心。
「榕榕，你開什麼玩笑?」劉彩芸不敢置信。「你是誰?你不是榕榕，你是什麼東西。」
「李康樂，想想看你的人生，一無是處，比起這裡其他人，還有人比你更適合去死嗎?」
這時齊文也來插刀，陰者著臉慢慢靠近，彷彿她就是「他們」的一員。
「花子?你也瘋了?你是誰?快從我朋友身上走開。」劉彩芸是唯一站到李康樂身邊的人，
她緊緊抓住李康樂的臂膀。「我們一起走，誰都不會死在這個地方。」顫抖的聲音卻莫名
有說服力。
「這是什麼破鈴鐺，一點用處也沒有。」雖然這麼說，其實金剛狼沒有發現海浪一般波濤
洶湧的黑影沒有很快把她們吞噬，只是沿著牆壁繞行，躊躇不敢靠近。
「李康樂，等一下來一隻砍一隻，我們才不認輸。」劉彩芸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勇敢?李康
樂聽著有些窩心。
「劉彩芸，沒想到妳這麼罩。」李康樂緊張，覺得如果要死，也一定要來稱讚劉彩芸一下
。
「沒什麼，」劉彩芸並肩和他站好，眼睛跟著移動的黑影不敢鬆懈。「只是因為這禍，請
了七天假，也弄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似乎變得無所畏懼。「抱歉我不能代替你去死，但
是總能幫你擋一下。」
「阿峰，阿峰，快醒來?怎麼都跟你說的不一樣?」這時候小甜跌坐在地上，掩著臉哭泣。
「金剛狼，你有法器，快想想辦法。」
「咖咖咖，咖咖咖咖。」阿峰師把身體的關節都扭曲，僵直身體從椅子上倒下來抽搐。
「啊啊啊啊啊。」小甜挪著屁股後退，一邊用盡力氣尖叫，直倒退到金剛狼的腳邊。
金剛狼連忙把小甜從地上拉起來，手忙腳亂。鈴聲停下來的一瞬間，四周的黑影蜂擁而至
，都衝著李康樂的方向。
「不要。」劉彩芸擋在李康樂前面，黑影如掛滿利刃的一張網，把她的胸口和肚子都劃開
。
劉彩芸沒有流血，深刻的傷口裂縫裡沒有肌肉和內臟，反而是一叢叢的稻草，綑綁得井井
有條。
李康樂只有一秒鐘的時間驚訝，他甚至沒有機會揮舞手上的長劍，就被強壯的網子網絡拖
曳，身體凌空而起撞擊在離門最遠的窗台上。背後的玻璃碎了一地，他卻奇怪的一點痛楚
也沒有。
「笨蛋。」劉彩芸大叫，伸手沒來得及拉住他。
「跑，快跑啊。」
「啊啊啊啊啊。」紛沓的腳步聲響起，混合驚叫與咒罵，一群人七手八腳把剛剛甦醒的阿
峰攙扶起，又推又拖，爭先恐後的逃難而去。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踢翻了探照燈，屋裡馬上只剩下黑暗籠罩。
終於最後一聲拐杖敲擊的迴盪也消失，李康樂又很衰小的被一個人留在黑暗裡。
「幹。」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摸索，想找到掉落的桃花木劍，摸著摸著，竟先觸碰
到一隻冰冷的手掌。
35.
「康哥，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手掌的主人說話，祂的兩隻赤瞳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李康樂直視那對燦爛如燃燒星子的深淵，就一點都不害怕了。
「黃文祥，我就知道你會來，」他緊緊握著纖瘦的手腕一派輕鬆。「你看，我不能沒有你
，你是救苦救難的小英雄。」
黃文祥眨了眨眼，他閉眼的瞬間屋子就歸為黑暗，睜眼，夜空裡就有了太陽。
「康哥，你不知道你在幹嘛。」黃文祥說，虛弱中帶著無奈。
「黃文祥，你能一下子就把這裡的鬼都滅掉吧?」李康樂知道黃文祥很強，目前和其他鬼
對幹從來就沒有輸過。「你可以吃掉這些很壞的鬼，這樣你就不會餓了，也算是做了件好
事，一舉兩得不是嗎?」
「康哥，這裡有很多鬼，而且都很古老，他們比我還要飢餓，會把我們兩個一下就吃掉。
」
黃文祥的語氣裡沒有慌張，要不是知道他從來不說謊，李康樂一定會以為他在開玩笑。
「那 ……那現在怎麼辦?」發覺自己好像玩得太過火，李康樂開始慌張。「你一定有辦法
對不對啊?」
黃文祥把不見的桃花木劍放到李康樂的手上。「對。」他說，幫他把手指收攏。「康哥，
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四周的黑影蠢蠢欲動，縈繞著兩個人尋找趁虛而入的機會。
李康樂迎接伸過來的臂膀，他第一次擁抱黃文祥，他輕盈的身軀多麼小，彷彿易碎的陶器
，輕輕一捏就會散架。
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李康樂觸摸到濕滑黏膩，還有碎碎的玻璃渣。
「我數到三，你就跑，千萬不要回頭，直到出了校門口。」黃文祥的唇在他耳邊叮嚀，他
的手越收越緊，彷彿有很多捨不得。
「我們在家裡碰面?」李康樂和他約定，黃文祥沉默，只是劇烈的顫抖，好像在忍住不要
哭得很傷心。
「一、二……」他倒數，「三。」用力把李康樂推了出去，那一聲三是嬰兒的尖叫，毛骨
悚然，房間裡颳起一陣冷冽的風，把黑影剎那間吹得裂開一個隙縫。
李康樂揮舞桃花木劍其實一點也沒有斬斷東西，他的面前是一條一人寬清明的道路，摩西
分海般，黃文祥幫他把路障都清除。
李康樂很想回頭看看黃文祥有沒有跟來，他跟一幫惡鬼纏鬥有沒有居於下風。但是他不敢
不聽從黃文祥的忠告，直到跑到校門口之前都沒敢停下來。
「沒事沒事。」校門外裡康樂停下腳步，回首似乎在舊校舍的正上方看見龍捲風一般的黑
色煙霧，那裡燃燒著，是不是黃文祥最拿手的地獄之火?
希望黃文祥很快把壞鬼們都解決掉然後回家。李康樂在街道上跑著跑著，太著急想要一開
房門，就再見到黃文祥對著窗外發呆的小身影。
他總是看著窗外，外面的天空明明除了霧霾什麼也沒有，黃文祥總是看著在看什麼呢?李
康樂很好奇，那個他看不見的遠方，難道有黃文祥思念的人事物嗎?
等到寒假一來，他們也許可以回到青山鎮看看。那裡的星空，多麼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