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今晚的秋風或許很引人興致
涼風開始軟化夏日那不體貼的炙熱，這對市民來說，剛好是迎接爵士音樂節的開端。昀甫
用手機關心NBA休賽季的花邊新聞，距離新球季開季還有幾天，他已悶得發慌，加上升上高
三之後，平常跟他打球的球伴慢慢開始也慢慢被抓去補救功課。整日下課，只剩自己跟博荃
會逗留在球場。
「你剛到啊？」博荃叼著煙，站在街角的便利商店旁。
「是啊，其他人呢？」昀甫問。
「不知道，還在路上吧。」
「喂，最近下課都不想打球喔？還有，昨天找你都找不到人。」
「忙啊。」
博荃將煙蒂丟在地上，用鞋子磨蹭著，讓最後煙灰的生命放盡。
「忙屁忙？」
「關你屁事。」博荃回應。
「煩耶，都找不到人打球。」
「昨天是什麼日子？拜託，大哥，是期中考耶。」博荃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什麼時候會在乎期中考啊？我有聽錯嗎？」
「幹勒，我也不想啊，只是紋綾會一直唸我。」
「馬子狗。」
「你說什麼？」
「你有聽到，死馬子狗。」
「怎樣？至少我有。而你只有雙手。」
「有種跟我說你們進度怎麼樣啊，我至少還有雙手，你勒？進度到哪裡？要多久？」
昀甫用著他厚實的胸膛撞著博荃。
「幹！就說關你屁事。你這幼稚鬼。」
「嫩！」昀甫大笑。
「你們好像玩得很開心？」
突然一個女聲從後方傳來。昀甫轉身過去，眉頭皺了一下，好險剛剛沒說太多太超過的話
，不然依照自己大嗓門的聲音，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傢伙白癡白癡的，我們不要理他。」博荃趕緊牽起紋綾的手。
「欸，什麼白癡白癡的。喂，平常你們在學校都非常低調吼，現在是怎樣。」昀甫回應。
「你話還是那麼多，野餐墊有沒有帶？」紋綾冷靜地回應。
「開玩笑，我們家的野餐墊直接拿來打籃球全場都可以。」
「少在那邊。」博荃翻白眼。
「今天到底會有誰來啊？」昀甫從後背包拿出野餐墊。
「這次好像各自約吧？」紋綾回應。
「去年可是我們小野老師主揪耶。」
「他真的玩得滿嗨的。」
博荃回憶起去年的爵士音樂節，當時喜愛爵士樂的梁野秋老師熱情邀約大家。為了不讓自
己在校園的評價受到世俗眼光的干擾，甚至與一同出遊的同學們約法三章。當然，當晚的調
酒、啤酒都是小野一個人一手包辦。由於大家都對於這種活動沒有經驗，因此很快地話匣子
就打開了，甚至後續還有部份同學跟小野老師去續攤。後來雖然有傳出不好的風聲，但隨著
時間過去，似乎也沒有什麼後續進度。
三人往『月光流域』大樓走去，主舞台搭建在靠近市民廣場的一側。他們找了一個視野尚
可的地方就隨意坐下了。反正要是視野不佳的話，小野會自己處理位置的安排，況且多數來
的同學都不是爵士樂迷，單純就當作是一個期中考完放鬆的行程。
「話說，你覺得新同學會不會來啊？」昀甫打開自己買來的金牌。
「怎樣，你很想見她？」紋綾笑著說。
「當然啊，神秘神秘的。而且淞元跟她上禮拜的風波不是鬧得很大嗎？」
「說到這個真的也是滿奇怪的。小野那傢伙不知道在幹嗎？我第一次看見他會在大家面前
直接說那些話。」博荃回應。
「是啊，所以你們知道是誰嗎？」昀甫問。
兩個人都搖搖頭。
「come on，少在那邊喔。」
「怎樣，我看起來應該要知道是誰？」紋綾聳肩。
「是啊。妳『應該』知道吧？」昀甫故意加重那兩個字的重音。
「不是巧薇啦，我只知道這樣。」紋綾一臉無聊的表情，像是為這份八卦打上消毒針。
「是吼，那是誰，真奇怪耶。」
「你要是這麼好奇，今天也可以問小野啊。」博荃也喝了一口啤酒。
「你說把他灌醉嗎？太難了，他根本就不會醉啊。」
「倒是淞元好像滿積極的。」博荃緩緩地說，他悠遊在秋風之中，啤酒花跟涼風彷彿是絕
妙的搭檔。
「所以等等他們都出現了，不會很尷尬嗎？」昀甫問。
「再尷尬也沒有你平常的無聊笑話尷尬啦。」紋綾回應。
「你們兩個聯手對付我吼。」
「看來你們的野餐墊帶得滿大的嘛。」
幾個人往博荃他們走來，梁野秋提著兩袋大袋子，在他身旁的正是巧薇、琬茵，還有三個
護衛隊成員。
「那還用說，小野，品質保證。」
「你學業上品質保證有一半就好。」
「那種事情沒辦法強求啦，就跟我想交女朋友一樣。」
「少來喔，明明你情書有這麼多。」
「情書已經是老師那個年代了啦，現在可是『窗』跟『限時』的時代。」
「有文字還是比較有溫度啊。這邊有幾手啤酒，晚點我會回來調酒，如果有興趣的同學也
可以玩看看。」
梁野秋知道跟昀甫的對談，接下來或許很難接話，巧妙地將話題連接到自己熟悉的領域。
「老師，你要去哪？」其中一個護衛隊成員問。
「跟我的幾個好朋友打招呼，他們今天可是會上台表演。」
「是哪一組嘉賓啊？」
護衛隊們拿著手機圍著梁野秋，雖然對爵士樂不熟，但總是要增加自己在老師前的好感度
。
梁野秋熱切地搬出他腦中的爵士大辭典開始介紹。
「喂…你們看，是他們嗎？」眼尖的昀甫瞥見淞元與小桃往他們走來。
「好像是喔。」
博荃瞇著眼往勤美誠品那一側望去，由於時間慢慢往晚間七點靠近，
人潮開始多到會讓人看不清楚自己的同伴。
他仔細定睛一瞥，的確有一男一女往他們走來，
彼此的距離算是拉到一個非常安全的範圍，
然而『聯袂出席』這種事情肯定會被記上不少標籤吧？
「yo，man，what’s up，是誰來了？」
昀甫開始賣弄他那節奏不順場的rapper口音。
「欸，你別煩喔。」淞元笑著說。
「你們怎麼會一起來？」此時在旁的琬茵突然迸出這句關鍵句。
「我們只是剛好遇到，我跟小桃說我們班的都約在這裡。」淞元解釋。
「對啊，我來看看你們。今天我原本就有跟我朋友約好了。」
「哦，妳們坐在那邊？」巧薇突然問起，語氣雖然聽起來很平淡，但像是鬆了一口氣那樣
，讓原本走向高強度尷尬的場合，慢慢隨秒逐漸衰減那空氣中的不順暢感。
「靠比較靠後面那裡。」小桃往後方指去。
「什麼嘛，不一起嗎？我們這裡視野比較好耶。」
昀甫不知道哪來的順口，就這樣說了出來。
當他說完時，還被站在一旁的琬茵給踢了一腳。
「幹嘛啦。」昀甫用氣音回頭看。
「你白癡啊！來亂的？」琬茵彷彿用殺人的眼神攫著他，昀甫想起熱音社年度表演，琬茵s
olo的那一段表情，現在的表情跟當時完全如出一轍。
「也可以喔，我跟我朋友都不太熟這裡。但我可能要問問他們。」小桃率性地回應，完全
沒有任何遲疑。
「是啊，一起來也可以。反正都只是喝酒打屁而已。」
昀甫尷尬地笑，因為此時可沒有人會站出來回應小桃的話，他只能自己收拾自己的提問。
他語畢之後，小桃與淞元耳語兩句之後，便往後方走去。
淞元便隨意地脫下鞋子坐下來，他沒刻意要往哪裡坐去，
但通常他會前往或出現的地方，巧薇已經在那裡等著。
「你今天沒來唱歌耶。」巧薇問起。
「抱歉，我臨時有重要的工作要做。」
「有工作會在期中考結束才開始？」
「當然有啊，一堆有錢的笨學生得要善後一些事情。」淞元微笑。
巧薇清楚坐在她身旁的這個少年與其他人不一樣，似乎有很多外快工作，實際上她會跟淞
元有所交集與接觸也是因為自己也是淞元的客戶。要把風雲人物做好這種事情，除了天分還
需要堅不可摧的毅力。真實的情況往往殘酷到讓人無法兼顧所有的面向。這種事情從高二下
之後，就變得越來越難了，巧薇不想放棄自己在大興附中的版面，也不想放棄她在眾人面前
的所有形象。因此當某次期中考之後，她透過自己的人脈認識了這個無所不能的傢伙。她永
遠記得那一天。
「老實說我很訝異。」淞元坐在咖啡館的一隅，坐在他對面的正是巧薇。
「怎麼這麼說？」
「妳的功課相當好，顯然應該不需要這些幫助。」
「但我越來越難兼顧這些事情了。」
「要幫妳的確不難，但是之後遇上真正的升學考，可就沒有這種事情囉。」
「反正考試失常這種事情很常見啦，我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聽起來跟妳爸媽比較有關係？」
「是啊…他們援助了我所有想要的才藝補習，前提都是功課必須要維持在一定的門檻。」
「嗯，原來如此。」
淞元點頭，或許是太多客戶都有類似的經驗吧，巧薇只能這麼猜。
「這次期末考我覺得我真的熬不過去，我光是上次期中考的數學考了八十分就被我爸媽唸
到不行了。」
「呵，標準還真是高啊。」
「怎麼樣，所以你願意幫我嗎？」
「當然可以，這邊是我的收費標準。」
淞元拿出一張A4紙，上頭列出了許多援助資訊，甚至還有QR-Code。
「還有QR-Code？」巧薇驚呼。
「是啊。畢竟大部份我的客戶都是學生，他們的對手通常都是3C不擅精通的家長，從QR-Co
de引導到的網站會需要輸入我指定的密碼才能瀏覽。」
「哇，真是大開眼界了。」
「價格可以再討論，由於妳的成績本來就很好，我對妳的援助上限可以不用設定上限。」
「上限？」
「那是自然的，作弊這種事情有時候像是一種學問，或者稱呼為藝術嗎？」
淞元自己都笑了，他接著說：「只要多數人的成績突飛猛進地進步，再笨的老師都有可能
看出端倪。因此我會根據不同客群的需求，去調配他們的得分Roadmap。有的時候，某些小
考你得要保持不能太高的分數，總而言之我會有一套系統工具去計算出適合的得分狀況。妳
有在看棒球嗎？」
「算是…有吧？」
巧薇回答地有些尷尬，她通常是一日球迷，當國家進行一些經典賽的時候才會一起守在電
視機前的人。
「這有點像是投手配球。我不可能配滿滿的好球、直球給妳。」
「瞭解，這我懂。所以我要怎麼做？」
「掃一下QR-Code，在網路上登入一些資訊我就可以開始著手進行了。匯款資訊或者現金就
看妳方便吧。」
從那天之後，巧薇也成為淞元的客戶之一。最開始，她真的是走投無路才尋求協助。好險
淞元的開價還在巧薇可以接受的價位裡。平常只要少買一些奢侈品，身邊的零用錢應該足以
維持這個計畫。淞元的技術服務相當到位，時不時會有App提醒。他通常透過幾款時下流行
的手遊當作溝通的橋樑。原因通常是家長會沒收手機去瀏覽簡訊、Line、IG、FB私訊，但是
手機裡的手遊通常都以蓋棺論定的方式去理解它。接到指令的客戶們在一些重要考試前會拿
到專屬的答案資訊，不過實際上真的向是配球一樣，淞元不會每次都會給予解答，但是客戶
要求的重要考試絕對會百分之百答案奉上。由於巧薇的成績被判定是可以不用考慮答題上限
的，每次都會獲得完整的解答秘方。解答通常表現的方式也是獨樹一格：有時答案是轉印在
鉛筆、原子筆上的標籤；有時在橡皮擦的商標旁，總而言之成為淞元的客戶之後，巧薇開始
領略淞元那精彩的視覺設計秀。她非常佩服淞元的巧思與細膩。雖然說會開始欣賞這種另類
的『才華』也是滿奇怪的事情。
久而久之，巧薇喜歡上這個獨來獨往的男子，永遠會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在行事；永遠都踩
在團體中的分界點上，她清楚他從不對自己往任何群體歸類。也許她似乎有點嚮往淞元可以
忽略他人框架的生活風格，雖然自己已經站在人群中的至高點了，但是這樣的位置只會讓自
己深陷在越來越難脫離的泥沼之中。至少她似乎已經無法脫離紅磚道上的討論串以及IG上的
攻防戰。
她想起來這種獨來獨往的行事風格，跟那個礙眼的轉學生簡直如出一轍。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樣的少女呢？完全像是規格外的視野觀察著整個校園。
更別說是臉蛋或者其他她在意的部份，那幾乎是完全凌駕在自己之上的。
連她自己第一次看見小桃時，也有一種『原來真的有這樣漂亮臉蛋的存在啊？』這種超現
實的體悟。
而這種體悟是她過去價值觀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睹見自己無法望其項
背的事實發生。
那種強烈的憤慨與無處發洩的自卑化為無法熄滅的妒火。
「巧薇，妳要喝嗎？」
淞元拿出一罐像是果汁的水果酒。
「哦，好啊。」
或許是不小心滲透出來的回憶的關係，巧薇要自己專心，
雖然淞元從沒接受過自己的告白，
但不希望這學期突然出現的陌生少女會逆轉整個局勢。
現在仍然是無法放鬆的時刻。
正當巧薇正準備打開罐裝啤酒時，小桃與兩名陌生男女一起出現了。
「哇，那個男的我知道。」昀甫趕緊用氣音跟身旁的博荃說。
「怎樣？是誰？」
「小桃的前男友啊。她的IG我早就精通點滿了。」
「真的假的，這樣還是前任嗎？」博荃不解地看著他們。
正當博荃把目光都放在所謂的小桃前任男友身上時，他身旁的紋綾面部表情發生了奇妙的
顫抖，但微妙的角度可能在某些人觀察入微的眼睛之中會露出破綻， 但是在常人面前，可
以已經說是近乎完美的保持冷靜。
「嗨，你們是小桃的朋友嗎？」
不等其他人提問，淞元大方地先行出手。
「叫我凱就好。」凱的穿著似乎有精心準備過，在一般高中生眼中，應該算是拉近到近乎
大學生等級的穿搭吧。
「我是貝淇。你們好熱鬧啊。」貝淇也是，她露出標準的友善表情。
「哇，不愧是校花級美女的朋友耶，男的帥、女的正。」昀甫吆喝。
「你真的很油耶，會嚇到人家啦。」琬茵以快翻了一百二十次白眼的姿態瞪著昀甫。
「沒事沒事。我們也只是剛好跟小桃敘敘舊。」凱恣意地坐下。
「哦，小桃妳要介紹一下嗎？」巧薇問。
「他們是我上一個學校熟識的社團老師，這次剛好約來看看爵士音樂節。」
「上一個學校，對耶，都沒問妳是從哪邊來的。」昀甫插話。
「是你都沒在關心人家吼，小桃第一天就有跟大家講了。」琬茵回話。
「我哪裡沒關心，我超Follow她的IG吼。」昀甫嚷嚷。
「是什麼社團啊？」淞元再次提問。
巧薇可以感受到淞元不知從何而來萌生的積極，
過去的他從未有在這種團體聊天中主動問話的情形。
「吉他社。」
「哦！那可以來跟琬茵pk了，怎麼好像都沒聽妳提起？」昀甫一副鬥志高昂地說。
「怎麼可能，我彈得非常差，只是初學者而已。」小桃不好意思地說。
「所以兩位都是吉他老師？」琬茵問起。
「我彈吉他，她打木箱鼓。」凱回應。
「你們今天有帶樂器嗎？秀一下啊。」昀甫在旁起鬨。
「你在幹嘛啦！不要秀下限。」琬茵再度踢了昀甫一下。
「哈，沒有喔，今天單純來晃晃而已，有機會再說。」
「所以你們都是大學生嗎？」淞元突然問起。
雖然像是沒有敵意地隨性提問，
但每每淞元的問題似乎隱含著下一個可能會導致自相矛盾的方向。
這是曉筠在與凱演練的過程中，時常提醒他的部份。
「不，我畢業了。」凱輕鬆自若地說。
「看不出來呢。」淞元驚呼。
「謝啦，實際上畢業一陣子了。」
「我們大學是唸大興大學。」貝淇在旁答腔。
「哇，學姐好。」昀甫笑著說。
「學姐個屁，你最好是唸得到。」琬茵翻白眼。
「話說你們也快大考了吼。」凱問。
「是啊，下個月月初就要模擬考了。」巧薇回應。
眾人開始詢問凱跟貝淇大學生活的事情，凱流利地回應大家好奇的問題，不時觀察整個群
體，但實際他有幾個觀察重點對象，而貝淇雖然也一同在話題裡打轉，但她的心思已經被另
外一個巨大的恐懼給佔據。
梁野秋拿著好幾支酒往三年十一班的野餐墊走去。
話說他還拿不定注意，今晚該帶哪個護衛隊女孩回家。
今晚的秋風或許很引人興致（性致）也說不定。
正當他準備興高采烈地加入大家的聊天話題時，
那令人詫異的光景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直指梁野秋的腦門。
兩名不速之客的面容像是宣告今晚不平靜的精彩。
凱若無其事地對他招手，而他只能裝作鎮定地緊握那價格不斐的陳年好酒。
莫三比克的Maputo Express樂團傳來的薩克斯風與渾厚的VOCAL聲，
環繞著整個綠地廣場，以及各自心中充滿詫異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