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完兵之後，到都市混了幾年，又回到從小長大的山村。
其實山裡沒什麼不好，就是女人太少，還有要有點自覺──在山上生活
，就像活在兩個世界的邊界，不完全適用人類社會的規矩。
有天，隔壁山頭的老同學找他去幫忙。他簡單帶了柴刀，跟著老同學沒
有停頓走了半日長的路。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庄頭很隱密，必須經過一片孟宗竹林，才能找到進入庄頭的泥石路。他
在路口隱約看見一團隆起物，燈光照去，是一隻黑狗。
狗沒有叫，他走近一看，才發現黑狗的脖子被咬掉咽喉，血把泥地都染
成黑色。
「怎麼會……」
老同學拋下狗屍繼續前行。
「狗不重要，跟我來。」
他不是動不動大驚小怪的人，只是感到困惑，照理說，山上人家和狗的
關係緊密，就這樣棄之不顧，多半家裡出了顧不得狗的大事。
他隨老同學來到半山腰的平房，廳堂燈都亮著，家族的人都在，臉色像
爛泥巴難看。
正廳躺著一名老婦人，和路上的黑狗同樣的死法。
老同學給他倒了一杯已經冷去的茶水。
「你怎麼看？」
他不由得發出怪笑：「應該不是為了吃老人肉。」
他沒接過老同學遞來的菸，只是後悔怎麼沒問清楚原由就應下這門差事
。
「這款的不是壽終正寢，你們要請仙仔來，怎麼會找我一個做喪的？」
老同學：「傳出去，地價會掉。」
建商已經和村民談妥價錢，要開發成別墅區。那時景氣正好，也還沒有
九二一，山地和金子一樣值錢。
他也知道錢很重要，只是死去的老婦身上還有一股奶餿味，他看向人家
漂亮媳婦抱著的小娃娃，推測老婦大概是照顧幼子的時候遭襲，而那團看上
去粉嫰可口的寶寶才是「那個」的目標。
「喪大頭，你跟著陸公子這麼多年，教教我們該怎麼做？」
他嘆口長息，他又不是有修過的道門中人，只能哈巴狗學山老虎走路，
依樣畫葫蘆，仿著以前跟著道長抓水鬼的法子，要他們燒一鍋熱油，放在嬰
兒房的窗戶邊，滅去所有的燈光。
夜半，咚地一聲，緊接著響起貓似的嚎叫，所有人拿著火把到嬰兒房查
看，看「那東西」在油鍋中掙扎，形狀像是小孩，黑抹抹的，有嘴，沒有明
顯的眼鼻。
差不多過了十來分鐘才沒了動靜，大伙把「它」從油鍋撈出來，可能剛
炸過的關係，那東西發出濃郁的肉香。
有人忍不住動手抓了一隻「腿」來吃，吃了就沒停手，招呼左右大快朵
頤。他來不及阻止，依照「手續」，那東西要埋入庄頭與山的交界才行。
他感到一股難言的不適，一分錢也沒收，只叫老同學快點搬走，天亮就
快步離開山庄。
沒多久，他聽說隔壁山頭的居民一個接一個生病倒下，不到半年，全部
死絕。
他想起那個抱起來溫熱柔軟的小嬰兒，向山下派出所查過死者名單，沒
有小孩子。
他來到再也沒有人氣的山庄，在庄頭與深林的交界處，發現幾塊帶著一
點肉絲、小小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