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明天完結！
**閒聊結束**
過盡千帆皆不是，夢醒哪裡尋故人？原來殫精竭慮劃度眾生，到最後，唯一被劃度的，
是自己。真有一隻手，能夠永世緊握？
所有的愛，全被帶走。咸豐皇帝被時空針釘住，想到心惦的人事物一個個都走了，他哀
痛欲絕，痛得腸子裂成千段、心肺碎成萬段。佇立在沓雜的遊人前，卻沒人見得他的悲
。
他記不得了。已記不得，自己的心何時享過片刻安住。何時生命抽離於和諧，變得草木
皆兵，得旦夕鬥爭，受役惶恐。
「嘔......」了無生趣的咸豐皇帝胸一扁，捂嘴的左手五指間登時漫出艷彩，辣出個千
奇百怪、妖形妖狀。他記得，圓明園被英法聯軍焚毀時，他便是如此鬱死。
肺癆惡化得又暴又猛。咸豐皇帝正求速死，林予蘭出聲了：「活下去。要是死了，你只
會再次醒來。」她維持倚窗而立，看淡月色般望向遠方：「你每回沈溺於哀恐，就是百
年，一萬年裡，你的靈魂流連在此，不記得我們的談話，又總在發現真相後暴斃。」
咸豐皇帝想，原來這就是整個御書房靜得不像樣的原因？原來這就是他的左手打甦醒時
便染血的原因？他更萬萬沒想到，自己連死亡的自由都失去了。
他不願被困在這無間輪迴中，卻又怎能抑制自己的邪病？他無助地跪於地面嘔血，像五
臟內安了顆重複爆炸的黑炮彈，炸時炸得人渾身登裂，未炸時裝在體內叫人鼓脹噁心。
咸豐皇帝冷汗頻頻，恨不得就地卒離。
病發得昏天黑地，然而，一盞茶時間後，咸豐皇帝猛然驚覺：自己都嘔出雙人份的血來
了，怎不見斃命跡象呢？林予蘭不是說自己會暴斃嗎？
嘔血嘔得有些膩了，他便趁空檔問：「......朕、朕並非死於......肺癆？」
林予蘭打起初便在閉目安神，聞言，才睜眼道：「你暴斃，肺癆是果非是因。根本的因
，是因你做出相同選擇。」
相同抉擇？病瘦的咸豐皇帝勉強從地面支起身體，思量林予蘭的話。儘管明黃色常服上
已處處沾血，他仍挑乾淨的碧紗櫥門檻上坐去，而非席地坐在滿江紅的地板，搞得自己
更髒。
他曉得他現在的模樣很荒唐：一面嘔血，一面望著煙波致爽殿裡，他清醒時坐的空凳子
。整個御書房就像一幅擺在儲藏室裡的畫，流光不透，鉛華黯淡，與外界的人氣呈現極
大對比。咸豐皇帝想，如果肺癆只是果，那是什麼導致他的肺癆呢？
其實答案早就在他心底：因為愁鬱。為何愁鬱？他愁大清困局，愁自個將有辱使命。
最初，他就選擇了一條排他之路，將天下人視作大清顯在或潛在之賊，需要他擺平。
給予什麼，就得到什麼。咸豐皇帝沒有發覺自己正逐漸停止咳血，感慨之餘，問：「朕
的靈魂怎能一次次死去？」
林予蘭立在微光灑落的窗紙下，提起最早說的話：「『靈魂的本質是無拘無束的 』。你
在這時空的靈魂，於無間中，不斷吸引其他時空的你走向這個結局。」她轉了轉如鶴頸
般長的煙管，叮嚀：「你怎能斷定你是唯一真實的你，而非其他時空的你的夢？」
肉體消損並非意志的終結，靈魂的本質是無拘無束——也是自由平等的。
想著，咸豐皇帝別過腦袋，靜觀在行宮裡賞玩的川流遊客，聆聽他聽不懂的多元語言，
品嗅他未嗅過的繁複氣味。此刻當下，他感到五湖四海竟如此共容，那為何，無數次，
他總頑固地爬回凳子上斃命呢？
咸豐皇帝學林予蘭閉起眼，去學，去學，去學，未幾他像個領悟詩文的學生，拍膝叫道
：「信念造就命運。這還是《轉心訣》。」
最後他問：「其他時空，乘轎可走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