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詩媛的下場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對手是魔王。他要讓世界上的人完完全全遺忘我
可是易如反掌，我要是死在他手上等同呂柏揚這三個字直接從史書上抹得乾乾淨淨。
「黃猴子，現在要殺呂柏揚了沒？我可會幫他喔，我答應過他，他如果可能會死，我就會
出手，然後跟他要一筆錢。」維克特突然對邱子平發話。
我要死是可以，但絕不是在邱子平手上，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有權，如果他願意，我之前的
苟且偷生全當作垃圾也無所謂。
邱子平嘖了一聲，「洋鬼子很會嗆人嘛。我們一起到廟裡看看，在聖人面前替天行道再好
不過。」
「幹嘛到裡頭鬼鬼祟祟？在外面平台施展功夫才是真男人嘛。」維克特用言語相激。
邱子平轉而看我，「你找來的幫手不想去廟裡也行，但你一定要去，要你死前看樣東西，
包你死得心甘情願。你有腳能自己走，逼我下咒拖你走很難看喔。」
邱子平居然把難題往我身上砸。請不動維克特，那就請我。
「裡面…有什麼？」我抓著那一大包娃娃問道。
「嘿嘿，所以要你進去看啊，」邱子平答得爽快，「難道你不想見到她嗎？」
我知道邱子平在說誰，這人也真狠，竟然把她搬出來，讓我很難拒絕。
「好吧，我去。」我眼神一黯。
邱子平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昂首闊步地往破爛的千聖宮走去。我拖著那一大包娃娃跟在他
後面。維克特嘆了口氣，跟在我身後。
走近看才發現這廟根本已經沒有屋頂，但支撐廟宇的柱子還屹立著。原本柱子應該是鮮紅
色的，但被風雨摧殘加上無人維護之下，現在已經變成骯髒的咖啡色。
柱子原本刻有對聯，但字跡早都磨蝕了，現在完全讀不出來。
廟的最深處擺了一面超級大的櫃子，密密麻麻地放了一大堆的頭像。櫃子前方有個嵌在地
上的神桌，靠櫃子的那一側，不免俗地缺了好幾角。地板磁磚早碎光光了，踩起來凹凸不
平，草正恣意地佔領了地面。
難怪網路上沒有千聖宮的資訊，這廟至少已經幾十年沒人拜了吧。
邱子平站在神桌缺角的那一邊，我和維克特則站在靠廟門的那一側。
「據說很久很久以前真的有供奉一千個聖人，當然現在沒有了，不過人還不少啦，孔子孟
子曾子都還在。這麼多人在場，畢命於此很光榮吧，呂柏揚？」邱子平敲敲神桌。
我湊近去看那個超大櫃子，依著剛剛邱子平所指看去，左中擺著孔子，正中擺著孟子，孟
子之下擺有曾子。只是要不是每個人像下方都有發黑的名牌，我根本無從分辨出孔子孟子
曾子有何不同，人像早已又糊又爛，像臉被拿去磨砂紙一百次一樣。
我又多看了幾塊牌子，有瞧見聖女貞德之類的外國人，看來不分國籍都有擺進來。可惜人
像的臉一樣都爛光了，沒法子看出東西方人在人像上有什麼差別。
「所以…你到底要我看什麼？」我觀察完了超大櫃子，「不是要讓我見她嗎？」
邱子平沒理我，逕自將雙掌貼在神桌上，閉上眼睛，開始唸起一段冗長至極的咒語。邱子
平每念一句，我都能瞧見神桌裂了一點；咒語唸到後來，裂縫也越來越大而且開始不規則
的亂竄！
咒語的最後幾個字似乎不是中文，聽起來像是拉丁文之類的，當他把最後一個字吐出時，
整張神桌直接裂得粉碎，一顆人類頭骨安然躺在碎石之中，毫髮無損。
維克特輕呼一聲，照理嵌在地上的實心桌面不可能被埋東西，除非做的時候就偷偷藏進去
。當然他知道鬼其實做得到，但為什麼邱子平知道神桌有詐？這廟幾十年沒人拜了，建成
時間一定更早，邱呂二人沒一個七老八十的啊，不可能是他們埋的吧。
「認得出這骨頭嗎？」邱子平奚落地問。
我從之前邱子平的話中，已經大概知道了。
我才正要開口回答，邱子平便搖搖手，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空氣中點了非常多下，口
中不停發出窸窸窣窣的氣音。
「這黃猴子是咒語大師嗎？做什麼都靠咒語。」維克特低聲道。
有如響尾蛇的氣音一過，竟然有一大排鬼出現在邱子平身後！男女老少，一應俱全。這些
鬼多半都面無表情，但眼神中都有股莫可奈何的滄桑。
「反正誰死了骨頭都長一樣，可是鬼可就長不一樣了。」邱子平稍微側身，要原本站在他
正後方的年輕女鬼站出來。
女鬼的脖子跟胸口都是穿刺傷，我和她木然的眼眸四目相接。這曾經輕鬆的舉動如今卻讓
我一點也不自在，我嘆了一大口氣，低頭瞄了一下頭骨才抬頭。
女鬼嘴巴動了一下，終究沒有開口。
對不起，李依珊。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原諒我。我囁嚅了一陣，也沒有開口。
ΔΔΔ
維克特注意的點跟我不同，「哇咧，黃猴子居然叫了一大排的幫手，要不是呂柏揚有帶娃
娃來，我看我要拿不到錢了。」
「這些人除了剛剛出來的女鬼之外，都是我親手殺死的，個個都想殺我卻拿我沒辦法，怨
氣重得不得了！在我教育之下都是唯我命是從的英勇戰士，洋鬼子有什麼狗屁跟我玩玩？
」邱子平狂妄不已。
維克特要我把娃娃全倒在地上，積得像小山一樣。「我拿我的好道具來玩。」
「這種狗屁你也拿出來丟人現眼？」邱子平嗤之以鼻，「厲害了，我第一次看到拿娃娃當
武器的。如果你自認這些垃圾擋得住的話，就隨你吧。」
維克特沒理他，逕自蹲著將娃娃依顏色分堆。我夾中的棕色娃娃被維克特握在手上，沒被
扔入紅橙黃綠藍靛紫的任何一堆娃娃之中。
「這批鬼要投胎不難，達成我設定的目標就行。呂柏揚，林伯的目標超簡單的，就是跟你
說個故事，讓你從記憶深處把我撈回來，怎麼樣，很成功吧？」邱子平問我。
是很成功啊，我那時候怕得要死，怕林伯認出我見死不救。
「倪詩媛不在我的計畫裡，但效果出奇的好。」邱子平沉吟半晌，「只是李依珊怎麼告訴
倪詩媛要殺呂柏揚？她的頭骨被鎖在這裡，其他部位已經在那廢礦坑叫幾個鬼手下磨成粉
，灑在好幾個地方了，呂柏揚自己也有灑一部份。這樣子照理沒我允許根本不能動吧，怎
麼找倪詩媛？」
「我不能動不代表其他鬼不能動啊，傳信人那麼多，我把答案告訴一個你的手下，叫他去
找傳信人傳給倪詩媛不就好了。」李依珊幽幽地道，「其他鬼的屍體你不是都直接銷毀掉
，哪有像我的一樣，又分屍又磨粉的，還要藏一堆地方，讓我不能動。」
「你們陰間有規定，凶靈不能託夢，那為什麼不要把答案告訴傳信人，指定託夢給警察？
」維克特忽然發問。
「我也想啊，可是我叫不出哪個警察的名字和生日…」李依珊道。
維克特聳聳肩，沒回話。
只聽得邱子平續道：「呂柏揚，就算倪詩媛不找你，我也會找你。你當我會留你一直做傳
信人？你可是看見我殺林伯的，之前你事念在我幫你之下才不說破的吧，我實在難保你哪
天會說溜嘴？」
見我不答話，邱子平嘿嘿冷笑，「我當初說當傳信人是要讓你好好懺悔，你知道嗎，真正
懺悔的好去處是閻王面前，在刀山油鍋裡想想自己為什麼要造殺業！」
維克特冷哼一聲，「聽你在胡扯，你殺了一大堆的男女老少，今天我一定送你去刀山油鍋
！」
所以邱子平老早就想殺我了，只是他答應要幫我，才讓我做傳信人，留我一條小命。我心
下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