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夢境三型
不管何時，A子常常是白襯衫和黑短裙的樸素打扮，手邊也很少沒放著一本厚厚的書
籍。
不過怎麼說呢，這些打扮就跟她那冷淡的個性很搭，反而很難想像她穿那種花花T恤
、打扮成普通青春少女的模樣。
我們在店外集合後，由於那個地點就在都心，在稍微考慮到那個地點是要騎機車，還
是搭捷運過去時……
「尋找浮世的貓前，有些事必須先告知給你。」
在我身旁的她，突然開口了。
「一般求婚要在約會完後喔。」
面對我開的無聊玩笑，A子當然沒好好回應我。
這麼要求著的A子，有預感她講話內容會比較多。
姑且是答應她了，而這次也沒有像之前，大費周章找個頂樓或山邊的別墅，想要表達
些甚麼。
我們只是找了附近一處公園的路燈下，就這麼站定。
隱沒在路燈中的臉龐──似乎透漏出些許的情緒，欲言又止的模樣。
「……很猶豫。」
沒想到會是猶豫。
我想起從認識至今，A子表現出的態度。
明明對“拉攏我”這件事費盡心機，一到關鍵時刻對話卻又有所保留，不會把內容說
死。
長期以來認為是A子在單純玩弄我，但從現在這短短一句......
理解她是在乎著我的想法，反而無法下決定。
「如果要我改變妳的未來，這些內幕是不是該好好說明了？至少也解釋一下上次聽到
的“變化者”吧。」
加上浮世的狀況，我最近最好奇的也就這些事了，當然希望她能好好解釋。
「我確實，是打算在這個時刻將一些狀況告知給你。」
「浮世是第一個你遇到已成形的夢境怪物，這個時機理應適合……」
A子的視線瞟到其他地方，看來真的在顧慮我的情況。
不得皺起眉頭，總覺得A子的擔憂太過難以理解。
「妳啊，都把我拉進來了，只是說明一下這些事情，反而會有什麼困難嗎？」
要突破現狀的方法只能給予壓迫，我出聲反問。
如果按照往常的狀況，A子還是會堅持不想說吧。
但，這次她緩緩開口了，帶著很少感受的迷茫。
「──只因為，今晚的景象就在我“曾看見的未來”中。」
哎？
已經在A子看過的未來裡？
但我能明白她的煩躁。
對於想扭轉自己死亡命運的A子來說，照著命運既定軌跡去前進，恐怕是最忌諱的事
情吧。
「不過，妳已經在那台破舊電視看到的話，為什麼還要照做？」
我表達出自己的不理解，這應該理所當然吧，就像有人要你去死，你也不可能乖乖去
死。
對於這件事，A子給出了她的解釋。
「單純迴避著既定的命運，並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只是......」
看不到未來因此被改變。
她沒說出的，大概就這一句吧。
不能只是迴避著未來呀，或許就因為始終堅持著這點，形塑出A子自己獨有的價值觀
。
我聳了聳肩，這時候身為男人，總該做點安慰的動作。
我抬起手，拍了拍她的頭。
「現在有我在妳身邊，有些悶在心中的秘密可以對我講？好嗎？」
就像以前照顧自己年幼的妹妹，真讓人懷念。
「嗯......」
她沒多說什麼，低著頭思索。
「……身為“超越者”，我們的能力應該是打破既定的規則。」
在安撫她的情緒後，才聽到第二個不懂的名詞。
接著，A子朝我伸出了手，釋放出合作的意圖。
「我──之前已經跟你確認過了。」
「當本來是無關者的你接受到這些知識後，你將開始脫離正常人的生活，就算我不會
要求你……」
「在我背後代表著的“勢力”，也會正式開始觀察你。」
果然，沒這麼簡單。
「……任性。」
垂下頭的A子輕輕低喃著，在閃爍的公園路燈下顯得無助。
「這只是我的任性，你還可以回頭。」
「如果你接受我的“求救”──你將一腳踩進深淵。」
停頓了片刻。
「這個世界背後的黑暗，你本不需要再去面對了。」
腦海中閃過少華短暫荒唐的一生，以及小松霖對我露出過的笑容。
即便妳說得沒錯，我可以繼續偽裝成松霖，普通過完這輩子……
「難得妳又說這麼多話，當然要接受可愛女高中生的請求呀？」
我開心笑了，主動握住A子的手。
A子的表情跟平常差不多，眼神連一絲訝異都沒閃過。
果然，我會繼續跟A子合作──也在她的計算中吧。
但，她櫻色的雙唇卻微微開合著。
對不起。
是那三個字，幾乎只用唇語唸出，但我還是讀懂了。
沒有將其真正講出口，或許是畏懼著若將這三個字說出來，我會回心轉意拒絕吧。
亦或，在眼前的真相將會是潘朵拉的盒子。
「我來講解吧，夢境形成的三類異能者。」
總之，對話還是進入了正題。
「我們並不是第一個理解到“夢境怪物”的人類，漫長的歷史中，也曾出現過很多孕
育出異能的人，甚至以自身的能力暗地推動著時代的變遷。」
哇，超乎想像的──龐大的歷史？
「夢境即是精神與靈魂，從夢境衍伸出的怪物與異能被區分為三型。」
「我們將其歸類為“引導者”、“變化者”以及最後的“超越者”。」
「這不是一個正式的分類法，事實上，所有異能者都有三者的特性。」
「但，如果以干涉現實的擅長領域，確實是能初步分成這三種。」
聽到一個有趣的詞彙。
「干涉現實？」
好像產生一個，跟我之前認知相反的狀況。
這幾天A子才跟我說過，夢中的事物雖能來到真實世界，但兩者似乎是互不影響的。
大概是賣個關子，點點頭的A子突然拿出一盒打火機，裝著普通那種液態瓦斯。
未成年的孩子可不能抽菸，但她仍打開蓋子點起火。
「我以打火機當作示範。」
「你的青梅竹馬，是將夢境中變化的性質包覆在既定的物質中，即是“變化者”。」
「具體來說，就像現在這樣。」
剎那，不可思議的現象發生了。
本來應該搖曳的火焰，竟在瞬間化為小小的水柱。
但這詭異的現象只出現一秒便消失，甚至以為是看錯。
「變化者能夠運用自身的靈魂，片段改變“現實”的性質，所以你朋友將它的器官轉
化為貓，讓其到台灣各地流浪。」
我只能瞪大眼睛，這可不是魔術兩字可以形容。
「夢境三型只是試圖去歸納分類能力者，這代表我也能辦到你朋友的事情。」
「但“充其量也只有一秒”，不可能像他距離這麼遙遠，還能持續很多天。」
「另外，變化者創造出的改變雖然不可思議，但由於是“夢境包裹於現實”，所以現
實世界不會意識到變化，變化本身也不會影響事實。」
「這就是你朋友的變化，過去的你不會查覺到的原因，在正常狀況下。」
我眨了眨眼，會提到這個的話。
「正常狀況？」
就代表有例外了吧。
「是，如果沒有認知到這點並做調整，夢境無法影響真實，這就是世界運轉的法則。
」
「“夢與現實在正常狀況下是彼此不相容的”，就像黑夜與白天無法共存。」
「如果在一知半解的狀況帶入現實，將會如同你朋友的狀況，只是出現夢包裹著現實
的情形，貓只能充當旁觀者，雖然這對創作來說已經很夠用了。」
很難想像。
「但──即便界定得如此清楚，規則其實存在著漏洞。」
「主要的手法，就是“將夢的性質，混雜於現實已存在的事物中”。」
「還是，聽不懂。」
我老實表達自己的感想，A子老師請教我。
A子嘴角微微勾起，再次點開火焰。
然而這次，火焰沒有變成水柱。
短短數秒的火焰卻燃燒得異常旺盛，從打火機小小的火柱，變成一隻手張開都包不住
的大火球。
「我將“火焰變大的想像”注入“打火機”中，於是夾雜著夢境的火在現實中變旺了
──而且因為“混雜著真實存在的事物，這次將能夠影響這個現實世界”。」
彷彿要映證A子的話語，她主動拿出一張便條紙。
那團火焰不是虛胖，它甚至開始拉長扭動著，纏繞著便條紙燃燒。
「將火變成火蛇也是可行的，因為它不脫離“火焰”的現實物質，不會轉變為夢。」
「……還能這樣使用。」
她手中的打火機，再次變回普通搖曳的火焰。
「這是變化者擅長的，伴隨著的特徵就是必須更加看透事物的本質，才能做出干涉現
實的改變。」
「變化者就我們理解，常常也會是成功的藝術或音樂家，總之牽涉到想像力的事物，
他們便容易形成此類的怪物。」
「另一方面，能夠以理性與邏輯精密計算的人，也能精確控制夢與現實的混雜，這類
人或許是工程師、科學家、商人，整體來說變化者的人格偏向於內斂。」
所謂異能者擅長的領域，其實也與人格的形成息息相關吧。
我想A子要表達的是這件事，她如果沒有看過一定數量的能力者，也無法得到這個結
論。
「因為看透靈魂本質，自然也能影響自己甚至它人的靈魂。」
「你那可以分裂靈魂的青梅竹馬，和跟你交換靈魂的小男孩──估計都是變化者，只
是他們無形中就發揮自己最擅長的方向。」
她瞇起眼睛。
「但夢境的怪物若經過訓練，是能輕易殺掉一個人，從肉體或精神面上。」
倒吸一口氣。
能理解為何在學姐和浮世時，A子對其總是有所隱瞞的原因。
如果讓他們真正理解夢中怪物的使用方式──那不是好事。
我將要踏入的，是常人不再能理解的領域。
「那麼，其他兩者呢？」
「再來要說的，是“引導者”。」
這次，A子同樣點燃了打火機。
搖曳的火焰看起來跟平常──不對，有個地方不太一樣。
「呃，似乎變熱了？」
我跟A子還是有一段距離，剛剛就算是變大的火焰，也感受不到它的熱度。
但這次的變化，就像“面前有座篝火在燃燒”，那炎熱的程度甚至讓我頻頻冒汗。
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卻是很鮮明的經驗。
對此，A子娓娓道來：「以打火機能做的事情，他們就是將“火焰那炎熱的感覺放大
，並影響周遭人”。」
「如果變化者是將自身的夢附加在現實物質改變──」
「引導者則是讓自身靈魂散發能量。」
「由於是自身的靈魂散發強烈的能量，這些能量能夠用來輕易塑造夢境，甚至照亮夢
與夢間的渾沌──有機會我再跟你說明，由引導者衍伸出的“嚮導”這一特性，要遠距離
穿越夢境都需要這類引導者。」
越來越懸了，這夢境三型。
應該拿筆記出來做才對。
「引導者性格上通常較為外向，能夠領導、影響周邊的人群，是天生的領袖或表演者
，常常具備足夠的行動力。」
「附帶一提，徐祐希據我判斷如果怪物成形，就會是引導者吧。」
如果將實況主套用於一門應對觀眾的表演藝術，那她天生確實是這塊料。
雖然因為現實打擊曾出現過不想面對大眾的自閉狀況，但所謂靈魂的本質，終歸是無
法輕易改變的吧。
「最後一個，是超越者。」
一提到這個字眼，A子的眼光似乎有點黯淡。
「“超越者”最為稀少，或許是因為跟前兩者的能力迥異，變化者與引導者雖然能夠
片段扭曲現實。」
「但......」
似乎思考著要怎麼使用字詞。
「“基本不會超過世界的規則”，若能把萬千現象如此簡要說明的話。」
這次，A子同樣點燃了打火機的火焰。
「超越者卻不同，我先以現實的狀況，呈現給你看。」
火焰本身沒有變化，我也沒感受到火焰變熱。
此時，A子從口袋中拿出了另一樣物品。
是一顆小石頭。
在我還納悶她拿石頭出來的用意時，去敲打火機啊？
A子的另一手，將石頭拿到火焰上。
……今夜所看到的，最不可思議的狀況產生了。
你知我知，我們的自然老師可能也教過，石頭這種物質，普通低溫的火焰應該是燒不
起來的。
但我們面前的小石子就像牛奶糖，徹底軟掉了。
「“超越者”打破了世界既定的規則，是真正能夠將夢境的妄想帶到現實的類型。」
「太作弊了吧。」
我忍不住打岔，這讓A子嘴角微微勾起。
但在我看來，好像是在勉強自己的苦笑。
「但像這種破壞規則的狀況──如果有所謂的神，肯定是不會容許的。」
「所以……」
彷彿在應證A子的話，她突然全身猛烈顫抖，摀著嘴的臉色非常難看。
「就算我是“超越者”，光是扭轉“石頭能被打火機燒掉”這個事實就會讓靈魂非常
痛苦，嚴重一點是會當場喪命的。」
「這麼嚴重？」
「只有在自己擅長的範圍，狀況才會好一點。」
這句話有很多意義。
超越者能夠靠著夢境的妄想扭轉現實，但聽來也伴隨著最大的限制。
還有──
「照妳所說，A子妳是超越者？」
A子收起打火機，因為在閃爍的路燈下，無法一眼看盡她的表情。
「如果將我們所觀測的這個世界作為肉體存在的現實，夢境視為人類靈魂的具現……
」
「“超越者”看見的，是所有人類肉體與夢境間的，無數糾結的絲線。」
「那些絲線，就像北歐三女神所編織的，連結著過去未來、以及現在。」
「我們將其稱為命運。」
……命運嗎。
「透過夢境中電視的方式，我能夠窺探其中。」
「即便只是朦朧的影像，但只要做出應對的行動，便足以無聲改變一個人，一個人兩
個人三個人──」
「最終就改變整個群體的歷史。」
我吞了口口水。
她不久前曾經提過，但我不以為意。
直到今天我意識到，不只是夢所代表的精神能被摧毀，夢也可能──在現實中無聲無
息殺掉一個人。
在這少女脆弱肩膀上所背負的，或許是我難以想像的事物。
遠遠還無法想像。
「過於稀少的“超越者”不一定會意識到它自身的能力，他們不一定充滿領袖魅力，
也不見得聰明。」
「但在人類歷史上有著革命性成就的人物，或許都有著超越者的特性，歷史與文明的
巨輪是由這些超越者推動的。」
那雙瞳，覆蓋上從未見過的黑暗。
「我的父親，總是如此鼓勵著我。」
「只因為我是超越者。」
漆黑空洞的雙瞳，最終投向了我。
在A子的記憶中，看似信任女兒而想辦法保護著母親。
母親最終卻選擇了自殺。
現在聽來，A子的父親並不是毫無關聯，甚至──會不會就代表著A子提到的“勢力”
？
無論如何，在難得落落長講解完夢境三型後。
面對我的A子表情中浮現了，一點點的希望與救贖。
那壓力反讓我有點喘不過氣。
「在我遇見你後，我所窺視的命運絲線產生了變化……」
「我想──少華也是超越者吧。」
我默然了。
這就是我被A子看上，並且想被她利用的緣由。
結果我也沒猜錯呀，我們果然是同類。
*
作者的話：
這回字數高達四千三百字，睡醒後又做了一點修正(累
說起來其實在這邊不能理解也沒關係，因為再來男主也有機會好好“課後複習” ˊ_>ˋ
https://forms.gle/v8XjP51cKBZMCf9F8
目前舉辦角色人氣調查問卷，學姐或A子黨的快站出來！
另外有想法或想悄悄問作者的，也可以透過這個問卷打出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