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檢和刑警們又討論了一會兒，帶著書記官匆匆走了。張欣瑜本來說要載我回分局，
不過他們要去拜訪楊家，我也想去看看王雅芬的死亡現場，於是他們就順路載我到Ｓ國中
旁的公園。
「我看妳寫死因不明。」在車上，張欣瑜略回頭問我：「妳個人認為的死因會是什麼
？」
「沒有受傷、沒有內出血……」我抿一下嘴唇，「可能是神經毒導致的呼吸痲痺或心
律不整吧？如果有人目擊到她死前的模樣就更能確定了，像是很痛苦的抓住胸前的衣服之
類的。」
「像柯南裡面被氰酸鉀毒殺那樣嗎？」林曜維好像很有興趣。
「柯南？福爾摩斯嗎？我只看過幾篇。」我道。
「他是說卡通啦。」張欣瑜解釋。
「白法醫不看卡通的嗎？」林曜維說得好像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我很少看電視，沒時間。」而且我不看卡通。回歸正題，「你要說的應該是氰化鉀
吧？氰化物中毒也會嘔吐，量多會窒息而死，不過死者的血液會是亮紅色，而且有一種怪
怪的……一般說是杏仁的味道，跟王雅芬的狀況不一樣。」
「對喔，杏仁味。」林曜維恍然大悟，「真好奇是什麼味道，像杏仁茶嗎？白法醫妳
碰過嗎？」
「一次而已，電鍍工廠的意外。」我回想那個氣味，「要說是杏仁味嘛……我個人覺
得是有點像杏仁味的怪味道。」
「才一次？我以為很常見。」林曜維的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漫畫看太多了啦，你以為超市就有賣喔？」張欣瑜揶揄他。
閒聊間我們回到Ｓ國中旁的公園，張欣瑜打開車門要和我下車，林曜維見狀也把車子
熄火。張欣瑜奇怪地問他：「你要把車子停這裡，走路去楊家？」
林曜維愣了愣，「沒有啊，先跟妳們去公園啊。」
「我去公園找目擊者，你去楊家。分頭進行比較有效率。」張欣瑜說得理所當然。
「不能一起行動嗎？」林曜維抱著一絲期望。
「你要是不敢一個人去，就找輝哥吧！」張欣瑜想到一個好人選，「對，找輝哥，輝
哥最會聊天套話，你也學著點。掰，晚點見。」
張欣瑜拒絕得這麼徹底，林曜維也不好再堅持，只好發動車子開走。
張欣瑜帶我往公園內走。這座公園不算大，種了許多樹遮蔽視野，所以無法一眼看盡
。
我們走著不規則石板鋪的小徑走到王雅芬的陳屍地點，杜鵑花樹圍成一個半圓，裡面
有兩張長椅，石板小徑在裡面繞一圈，圓圈中央也種了杜鵑花樹；半圓的開口朝向一個應
該是生態池的小池塘，池塘另一邊種了很多樹和植物，現在夕陽西斜，那一帶看起來很陰
暗，不過視線還是可以穿過樹叢隱約看到對面的公寓，但晚上可能就比較難看出去。
杜鵑花樹圍成的半圓開口還綁著禁止進入的黃色封鎖帶，張欣瑜掀起帶子讓我進去，
自己也跟進來。
「王雅芬當時躺在那張椅子上。」她指向右側的長椅。
長椅前方的石板有一小灘污漬，我蹲下來看，那些似乎帶棕色的污漬像曾有飲料灑出
來，很平面，沒有嘔吐物的殘渣，可能是之前別人的飲料灑出來，也可能被人擦過的嘔吐
痕跡，或是當時王雅芬中毒後寶特瓶從手中掉落所流出來的。
「這裡有採樣嗎？」我指著那塊痕跡問張欣瑜。
「不知道，要問一下。」
張欣瑜打手機回局裡，我站起來看了四周一圈。我是想來試試能不能看到王雅芬的鬼
魂，看樣子我看不到她。
我忽然看到一雙眼睛從小徑左端的杜鵑花樹旁邊探出來，接著對方從樹後走出來，站
在封鎖線外──是上次那個自稱五班的女孩子，現在的她穿著粉紫色七分袖Ｔ恤和有荷葉
邊的黑色七分褲，看起來像小學生。
「妳到底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啊？」她一開口就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話。
「什麼？」
「王雅芬坐那裡哭，妳沒看到？」她指向那張陳屍的長椅，「我以為妳是來找她的。
」
我連忙回頭看長椅，上面空無一物。
「我不是常常看得到。」我老實說完，再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她遲疑一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問了有什麼意義？妳不怕我隨便捏造？」
不講就不講。我改問道：「妳問問王雅芬，是誰殺她。」
「她聽不見，不然就應該跟著道士走了。就算我問，她也不會理我。」女孩搖頭，「
她只是一直哭，說對不起、對不起……之類的。」
「那，妳又是來做什麼的？」
她的眼睛滴溜溜轉動，「就……看熱鬧啊。」
那副有些心虛的表情，我覺得她似乎有所隱瞞，於是追問道：「妳昨晚看到什麼了，
對吧？」
「沒有！」她瞪大雙眼否認，然後又低頭閉上眼睛，好像很想說的樣子，最後裝著自
言自語一般說道：「楊佳怡說要是我敢告訴別人就殺了我。別問我。」
既然如此，為什麼又故意接近我們？一定是想講，但是又不敢講。
「心裡有秘密很難受吧？」我彎腰靠近她，微笑道：「來，告訴姊姊，妳看到什麼？
」
「沒有，我什麼都沒看到。」她用力搖頭，綁在後面的長髮跟著甩動。
張欣瑜講完手機走過來，「怎麼了？這個女生是誰？」
「這就是我上次說的那位同學，看得到的。」我向張欣瑜介紹。
「喔？」張欣瑜雙眼一亮，「同學，楊佳怡有告訴妳什麼事嗎？」
「妳們怎麼都問一樣的事啦！警察這麼迷信好嗎？」她的語氣帶著嘲諷。
「她說楊佳怡威脅她不准說，否則殺了她。」我回答張欣瑜。
「啊？楊同學不是很乖很文靜的嗎？」張欣瑜有點訝異。
「死後性情大變吧？」女孩聳肩。
她剛說完，我們就聽到一個稚氣的聲音大聲道：「喔──阿姨，警察叔叔說不能進去
！」
我們不約而同轉頭，封鎖線的另一頭有一個抱著一顆藍黃相間的球，看起來大約四、
五歲的小男孩，指著我們大叫。
「哈哈！阿姨掰掰！」女孩乘機跑了。
小男孩看我們兩個沒有走出封鎖線，繼續叫道：「妳們完蛋了！我要告訴警察叔叔，
把妳們抓走！」
張欣瑜無奈地看我一眼，走過去彎腰親切地笑道：「我就是警察，當然可以進來。」
小男孩呆一下，不相信地說：「騙人，妳又沒有穿警察的衣服！」
「因為我要秘密調查，不可以被壞人知道啊。」張欣瑜降低音量，用責怪的語氣道：
「你還叫那麼大聲，萬一被壞人聽到怎麼辦？」
小男孩相信了，也小聲道：「真的喔？妳是秘密警察嗎？」
張欣瑜點頭。
「那我可以告訴妳一個秘密嗎？媽媽叫我不可以告訴別人。」小男孩神秘兮兮地說。
雖然小孩的秘密沒什麼重要，但是不知是張欣瑜喜歡小孩，還是打算唬人唬到底，她
還是很認真地道：「好啊，那就告訴我吧。」
「我昨天晚上啊……」小男孩湊到她耳邊，還特地用手掌遮住側臉，但聲音依然大到
我在旁邊都聽得見，「看到一個大哥哥從這裡走出去的時候，背上趴著一個姊姊。」
「你是說，有個大哥哥揹著一個姊姊？」張欣瑜問清楚一點。
「不是，那個姊姊趴在他的背上，直直的，不是用揹的。」小男孩的口氣有點不耐煩
。
「為什麼媽媽說不能告訴別人？」我忍不住插嘴。
小男孩一愣，大聲罵我：「妳偷聽！」
張欣瑜很有耐心地重覆我的問題：「好，那你媽媽為什麼說不能告訴別人？」
「不知道，媽媽只說哪有姊姊，叫我別亂說。」他說得有些委屈。
張欣瑜和我對望一眼，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又趕緊問了那個「姊姊」的外觀──
過肩的長髮、黑色的長袖衣褲。深藍色在晚上會像黑色，聽起來可能是楊佳怡。
「那個哥哥手上有沒有拿東西？」張欣瑜追問。
「有拿一瓶飲料。我看到之後也想喝東西，就叫媽媽帶我去買。」
「什麼飲料？」
「不知道，沒看到。」小男孩搖頭。
「你好棒。」張欣瑜拍拍小男孩的肩膀，「你媽媽說的沒錯，不要告訴別人，告訴我
就好了。這是我們的秘密喔！」
張欣瑜和小男孩打了個保密的勾勾，叫他快點離開別被人看見，小男孩就心滿意足跑
走了。
「妳對小孩真有一套。」我佩服地笑道。
她不太好意思地嘿嘿笑幾聲，「沒有啦，不然他一直大叫著不走，很麻煩啊。」
「不過打聽到意外的線索呢。」
「對啊，大哥哥……」張欣瑜的右手食指抵著下巴，「那個男生會不會就是兇手？因
為還有……楊佳怡在他背上。」
「是男朋友吧？而且從國小就認識了，所以知道王雅芬。」我也猜測道。
「楊佳怡小五開始話變少，說不定是因為有了連父母都不能說的秘密男友。」張欣瑜
感嘆，「現在的小孩真早熟。我都還沒交過男朋友。」
「我也沒有啊，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我也不知道說這話是想安慰她還是不服氣。
她看了我，然後笑起來，「對啊，幹嘛要男朋友。好！現在得查查她的男朋友是何方
神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