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瑄推開玻璃門，迎面一陣令人哆嗦的冷風，令跟著她同時從速食店中走出的人，皆不
由得瑟縮，只有王佳瑄像是不知寒暖，蹙著修得纖細的柳眉，插在衣袋裡的手，緊緊握著
手機，挺直著腰桿，步伐僵硬地直直向前走。
「佳瑄姐，我們下週見！」
紮著短馬尾的女孩就在身邊叫喚，但是，王佳瑄卻壓根兒沒有聽見，依舊繼續往前走，直
到女孩追上她，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才令王佳瑄猛地回神。
王佳瑄從恍神中回神，入眼的就是林雅蓉湊得極近的臉，令她微微一驚，「雅蓉……怎麼
了？」
林雅蓉雙手扠腰，墊著腳尖，圓瞠大眼，審視著王佳瑄的臉，「妳最近怎麼了？老是恍神
，而且……」林雅蓉上下打量了王佳瑄一眼，「雖然今天很冷，但是，我以前從沒看過妳
穿這麼長的裙子，還有這頭長直髮，雖然不是不好看，但是……」林雅蓉臉上的神情驀地
轉為憂慮，「妳失業了嗎？」
「沒有，我還在繼續模特兒的工作。」王佳瑄勉強擠出抹笑容，拍了拍林雅蓉的肩頭，「
妳明天一早還要上課，快回家吧！」
林雅蓉皺起眉，「妳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陪妳走去捷運站吧？」
王佳瑄不由得摸了摸臉頰，「應該是我最近工作多，所以比較累……我好得很，妳別擔心
，快回家吧，若是晚了，妳媽媽又要急著打電話找人了。」
林雅蓉雖然還是不放心，但是王佳瑄都這麼說了，還是只好朝王佳瑄搖了搖手，「那……
我回家了，妳路上小心點。」
「下週見。」
王佳瑄等林雅蓉走得略遠些後，才拿出衣袋裡的手機察看。
『我跟朋友約好要去菲律賓玩，妳馬上匯七萬給我。』
方才在家教課授課中，不方便察看手機，也不好接聽電話，王佳瑄將手機轉為震動提醒。
王素春傳了簡訊，王佳瑄沒有回覆，王素春改而打電話給王佳瑄，不過半個多小時，竟打
了五十幾通電話。即使沒有察看手機，從手機一再地震動，王佳瑄也可以猜知是誰打電話
來給她，為了什麼目的打電話給她。王佳瑄煩躁得幾乎想把手機丟進速食店的垃圾桶裡。
雖然王素春向她要錢的簡訊，這麼多年來，王佳瑄已收了不下百封，但是，她卻始終無法
習慣。每次收到簡訊，就覺得胃一陣酸水直冒，燒蝕得她幾乎以為自己的胃正在淌血。
即使心裡有許多怨言，更對養母活像債主的口吻感到厭惡，但是，王佳瑄還是將七萬元匯
給了王素春。
『媽，錢我匯給妳了。最近我一直在生病，許多案子都沒辦法接，收入少了很多，錢妳省
點用。』
『只是向妳討一點點錢，囉嗦啥！養女兒就是沒路用，一點錢也跟老母計較。』
王佳瑄即使盡力勸自己不要在意養母的話，還是讓簡訊的內容刺得心裡微微作痛。
王佳瑄閉了閉眼，努力按下心底湧起的傷心，等心情平復些，才重新睜開眼。
解開螢幕鎖，王佳瑄打開Line的視窗，在暱稱為「少爺」的人名上點了兩下。
浮動視窗跳出，她三天前傳送的文字訊息，旋即映入眼簾。
『我最近幾天一直覺得不太舒服，想去醫院做個徹底的健康檢查，你能來陪我嗎？』
雖然文字旁出現了「已讀」二字，但是，趙四維卻一直沒有回覆她。
王佳瑄盯著手機畫面看了片刻，雖然一想到上次見面時發生的事，心裡就湧起一陣難以忽
視的委屈，她咬了咬牙，還是撥了電話給趙四維。
電話響了半晌，就在王佳瑄以為趙四維沒有打算接聽時，電話終於有人接了。
「妳找我？」
電話中傳出的，不僅是趙四維的聲音，王佳瑄更隱約聽見了女子嬉笑的聲音。王佳瑄雖然
一肚子的話想說，卻堵在喉口，一下子發不出聲音。
趙四維等了不到幾秒，沒聽見王佳瑄說話，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快說，我還在忙。」
怕趙四維掛電話，王佳瑄趕緊匆匆低道：「我前幾天傳給你的訊息，你有看到嗎？」
「什麼訊息？」趙四維反射性地反問，才補述道：「哦，妳說妳生病的那個？我很忙，妳
跟我的秘書聯絡，看妳哪天要去醫院檢查，她會負責陪妳去。」
「我不想要張姐陪我去醫院……我沒有其他親人，我只有你……」王佳瑄即使拚命忍著眼
淚，還是無法克制地哽咽，「我一想到可能是什麼大毛病，就覺得很害怕……」
沒等王佳瑄將話說完，趙四維不耐煩地插話：「我又不是醫生，我就算到了醫院，能做些
什麼，還不是在那裡浪費時間而已。」
「可是……」
王佳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女子刻意發嗲的嗓音，自電話那頭傳來，驀地截斷王佳瑄的話
。
「少爺，你好慢，人家等得都快餓死了。」
「乖，妳先吃，不用等我。」趙四維哄著女子的聲音，明顯聽得出笑意。
王佳瑄聽著兩人的對話，心裡一陣冰涼，「你又跟哪個女的一起出去玩了？」
「我在酒店談生意，有幾個女人在場有什麼好大驚小怪？都是逢場作戲，大家玩玩而已。
」
「只是玩玩？」雖然努力壓抑發怒的欲望，但是，王佳瑄還是忍不住略揚語氣，「上個月
，又有一個女的打來罵我，說她是你的女朋友，叫我不要糾纏你。」
「只是一起吃過幾次飯，送過些禮物給她們，她們就覺得自己是我的女朋友，我能有什麼
辦法？」
「只是吃飯和送禮物，怎麼會用你的手機打電話給我？」
「大概是趁我不注意時偷拿的吧。」
趙四維漠然的語氣，令王佳瑄不由得悲從中來，「我是你的未婚妻，一天到晚有來路不明
的陌生女人用你的電話打來咒罵我，你覺得無所謂嗎？」
「就是些無聊的女人。我很忙，別拿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來煩我。」
「等、等，你跟我說清楚，到底打電話給我的是誰……四維？」
沒等王佳瑄將話說完，趙四維已切斷了電話。
王佳瑄怔愣地盯著手機畫面沉入黑暗中，彷彿眼前也一片黑暗。
她和趙四維交往了近五年，趙四維從最初就沒有掩飾過自己真實的面貌。他一直都是個非
常自私的男人，與他交往的近五年，她一直像是個受氣包，即使心裡累積了很多埋怨，卻
拚命勉強自己忍氣吞聲，只為了不讓情人拋棄。打電話給趙四維前，她已經知道他可能會
有什麼反應，但是，真的聽到趙四維漠然的語氣，卻還是令她感到沮喪。
從和趙四維交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要嫁給趙四維。李曉晴第一次見到趙四維，就讓趙四
維說話的方式和態度徹底惹惱，拚命遊說王佳瑄和趙四維分手。但是任憑李曉晴費盡唇舌
，卻怎麼也無法說動王佳瑄。
「他到底有什麼優點，讓妳這麼勉強自己去屈就他？」
李曉晴不只一次勸說王佳瑄和趙四維分手失敗時，曾經這麼對著王佳瑄大叫。
這個問題，王佳瑄也自問過無數次。
無論是面對李曉晴的詢問，或是捫心自問，她都沒有辦法回答。
趙四維不僅對她言語刻薄，更在王佳瑄屢次拒絕他的求歡時，頻頻對她拳腳相向，最嚴重
的一次，王佳瑄甚至讓趙四維打得暈厥，而後將近一個月，一見到趙四維，就令她嚇得渾
身發抖。
但是，她卻還是無法和趙四維分手。
只要一想到要和趙四維分手，她就覺得無比恐懼，好像只要他不要她，她就會徹底失去能
夠存在這個世界的理由。
王佳瑄正想得入神，手機突然微微一震。
王佳瑄先是一愣，旋即匆匆開啟手機畫面。
入眼的訊息，卻不是她期待的訊息。
『佳瑄姐，我到家了，妳平安到家了嗎？』
看著林雅蓉傳來的訊息，王佳瑄呆了呆，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捂著臉痛哭。
認識不到兩年，一週只會見面兩小時的家教學生，竟還比她的情人和養母都還要關心她。
她究竟是犯了什麼錯，為什麼她在意的，她身邊親近的人，都對她如此殘忍？
王佳瑄蹲在路邊哭了半晌，肩上突然讓人拍了幾下。她匆匆抬頭，入眼的是一名牽著年約
六、七歲孩子的陌生少婦。
「小姐，妳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面對陌生人擔心的詢問，王佳瑄困窘地匆匆站起身，一面擦著眼淚，一面說：「我沒事…
…」
「妳真的不要緊嗎？」
王佳瑄尷尬得臉頰發紅，囁嚅低道：「我只是和男朋友吵架……謝謝妳的關心。」
少婦給了王佳瑄一個理解的眼神，體貼地沒有再多言，牽著孩子離開。
怕再引起路人關注，王佳瑄不敢再待在街邊，即使心情陰鬱得幾乎令她提不起勁行走，還
是拖著步伐，強迫自己向著捷運站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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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晚上十點多，已過了巔峰時段，月台上只有三三兩兩的乘客在候車。少了人潮，月台
看起來比平日空闊了許多，也寒冷許多。
王佳瑄站在月台上等了不到一分鐘，就聽見列車行駛的轟轟聲，帶著一陣鼓動衣衫的強風
急衝而來。
王佳瑄木然等著閘門開啟，機械化地走進車廂，走進捷運車廂，直直走向較偏僻的座位，
挨著牆面坐下。
列車停等了片刻，門喀的輕聲關上，而後衝向黑暗的隧道。
王佳瑄回傳了則訊息給林雅蓉，收起手機，疲倦地倚著牆，不經意瞥見了窗上的倒影。
車窗倒影的她，長髮看起來有些蓬亂，應是方才蹲在路邊哭泣所致。
雖然她此刻並無心情打理自己，但是，卻也無法忍受自己在大街上蓬亂著頭髮。
王佳瑄打開托特包，取出梳子，拆下固定頭髮的髮圈，以梳子梳整頭髮，拿出手鏡，打算
確認頭髮是否已梳整。
王佳瑄將手鏡轉向自己。瞧清鏡面，王佳瑄驚訝得倒抽了口氣，幸好及時捂住了嘴，阻止
自己叫出聲。
王佳瑄放下鏡子，拍了拍臉頰，藉此讓自己清醒點，才又重新拿起鏡子。
再次入眼的鏡面，鏡中卻依舊沒有倒映出她的臉，也沒有倒映出她所在的車廂。
鏡面上出現的，是裝潢華麗的高級酒店。
趙四維正坐在桌前，一手摟著倚在他身上，穿著貼身短洋裝的年輕女子。
鏡面上的畫面，清晰而生動，簡直像是正在播放的影片，令王佳瑄驚訝得目瞪口呆，久久難以回神。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