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又有一波自北方而來的寒流即將籠罩台灣，雖然距離氣象局預估的寒流報到時間，尚
有一天，但是天亮以後，斷斷續續飄了幾次濛濛細雨，過午之後，雨勢轉大，短短幾小時
，溫度已降了四度。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女子卻不畏寒風，穿著件長度僅及臀下三公分左右的大紅色毛線洋
裝，裙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腿，腳踩著一雙細跟黑色漆皮膝上靴，肩上披著件米白色的羊毛
大衣，右肩背著一個紅色皮革托特包。女子不僅穿著醒目的紅洋裝，手中握著的傘也是紅
得澈底，只在傘面的一側開了幾朵白色的扶桑花作為點綴，女子身上顏色飽滿明豔的紅，
似在陰翳的天色裡點燃一簇火焰，只是看著她，就能令目光升溫。
馮初大三以後，甚少參與社團活動，已有數年未曾見過女子。但是，馮初卻仍是從女子不
曾改變的穿衣風格，一眼就認出了許久不見的社團學妹李曉晴。
「我幫妳開門！」
馮初衝著樓下喊了句，匆匆下樓，一打開門，李曉晴已熱情地抓住馮初的手臂，上下搖晃
，開心嚷嚷：「來之前我還擔心學長有沒有搬走了，學長還住在這裡，真是太好了！」
「好久不見，妳的妝扮還是一樣……引人注目。」
李曉晴指著自己的臉，故意圓瞠杏目，朝馮初俏皮地眨了眨幾下眼，讓馮初看清楚她又長
又捲的睫毛，笑道：「我前幾天剛種的假睫毛，好看嗎？」
李曉晴本就有雙圓亮的大眼睛，在眼妝修飾下，更顯得雙眼熠熠生輝。她天生膚色白皙，
線條圓潤的鵝蛋臉上，鑲著雙深邃明媚的大眼睛，眨眼的樣子，令馮初覺得像是看見一隻
正眨巴著雙眼的白色波斯貓。
馮初讓她淘氣的神情逗得忍不住發笑。
馮初輕拍了拍她的頭，「好看。好久不見，小花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李曉晴在校時，是校內知名的美女，不僅性格活潑，因為常常穿著一身引人注目的明豔顏
色，與她交情甚篤的王佳瑄，又以peony作為藝名，朋友們遂戲稱她為「小花」。
李曉晴皺了皺秀氣的鼻子，微抬下巴，神情嬌俏地笑道：「那當然，我可是打定主意要當
個不會老的妖怪。」
不會老的妖怪……
馮初驀地想起九風，忍不住悶笑了聲。
「怎麼了嗎？」
馮初搖了搖手，「沒什麼……我們先上樓再說吧。」
馮初領著李曉晴走上樓，李曉晴指著凌子猶的家門，好奇地問：「學長的好朋友就住在這
裡？」
馮初過去雖然不只一次在她面前說起住在對面的凌子猶，她卻一直沒有見過凌子猶。
「對。」馮初想了想，「佳瑄還和妳住在同層樓嗎？」
說起王佳瑄，李曉晴臉上浮現一抹憂色，旋即抹去，若無其事地說：「嗯，我們現在也還
是同層樓的鄰居。」
「妳跟佳瑄現在都還在當廣告模特兒嗎？」
「對啊，不過我們都只是兼職。我現在在網上賣些日韓進口的服飾，希望日後能自己開間
店。」
「聽起來真不錯，希望妳早日達成心願。」馮初指著客廳的沙發，「妳等我幾分鐘，我去
泡壺熱茶。桌上有幾罐餅乾，妳想吃就打開拿來吃，不要太拘謹。」
李曉晴雖然身材纖細苗條，卻不忌口，非常喜歡美食。她加入馮初創立的怒吃社之初，許
多社員曾懷疑她的用心，以為她只是因為怒吃社社員眾多，想藉此提升她經營的網站人氣
，但是，這個猜想卻在認識不久，見識過她的胃口後，很快地徹底粉碎。
「好。」
李曉晴拿出伴手禮，打開盒子，拿出盒中的幾個甜點，一一擺放至桌上，朝廚房喊話：「
我帶了金桔榴槤酥，還有摩卡咖啡蛋糕來給學長。」
馮初端著托盤走進客廳，看見擺在桌上的甜點，雙眼一亮，「這兩家很有名。」
「對啊，我今天去取貨時，店裡客人超多，幸好我有先見之明，事先就預訂了。」李曉晴
看著馮初將茶壺和茶杯放在桌上，露出懷念的神色，「這樣看學長放茶壺和茶杯，好像又
回到大學時，大家在社辦吃吃喝喝的時光。我覺得跟整群好朋友一起吃東西，好像東西都
變好吃了，可惜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李曉晴彈了下手指，「學長的朋友在家嗎
？也請他一起來吃吧？」
凌子猶雖然在家，可是他不是喜歡熱鬧的人。不需要問凌子猶，馮初也知道答案是什麼。
九風雖然喜歡美食，但是肯不肯在人前露面，沒有絕對的答案，視她當下的心情決定。
馮初遲疑了下，「我打電話問問她願不願意過來……」
「好哇！」
馮初掏出手機，還沒來得及撥打電話，就聽見李曉晴說：「我認識的日本甜點廠商三月十
日要在南港的日本食品展售會擺攤。廠商給了我兩張招待票，我想請學長去參加……」
雖然過去還在參加社團活動時，兩人算是交情不差，但是，畢業後也有幾年沒有聯絡了。
雖然他印象中，李曉晴確實很喜歡找朋友聚會，但是，李曉晴的朋友不少，為什麼專程從
台北南下邀請他去參加食品展售會？
馮初心裡納悶，遂抬眼看向李曉晴。
李曉晴沒料到看起來正在滑手機，準備打電話的馮初會突然看向她，本想趁著馮初心思不
在她身上時，一鼓作氣說完的話，瞬間打了結，「學、學長那天……那天有空嗎？」
雖然李曉晴在馮初看向她後，立刻匆匆低頭，藉喝茶以掩飾自己的心虛，馮初卻在短暫的
一瞥，捕捉到她的臉上來不及藏起的緊張。
馮初和李曉晴已數年沒有聯絡，她突然來訪，馮初本就覺得有些疑惑，眼下又見她神情有
些異樣，馮初雖不是多疑的人，卻也心知她應是另有目的而來。
馮初雖然猜想她是為了別的事而來，但是不想讓她難堪，遂先順著她的話，一臉可惜地說
：「雖然我很喜歡美食，但是，三月初天氣不太穩，我不是很喜歡雨天出遠門，妳還是招
待其他朋友去吧。」
沒料到馮初會以天氣不佳為理由拒絕她，李曉晴愣了愣，脫口道：「我可以去接學長！」
馮初聽得莞爾，「那太麻煩妳了。而且廠商給妳招待票，是因為那天妳要在現場工作吧？
」
李曉晴急急忙忙解釋：「我的工作是在三月九日，三月十日那天不需要工作……」
「妳怎麼不找佳瑄一起去？」
「她那天在展售會有工作。」
李曉晴還想再找方法說服馮初，馮初卻先一步說：「我剛剛聽妳說日期，覺得那天好像有
什麼事，只是一下子想不起來。我現在想起來了，那天凌子猶在台北有工作，我應該得去
幫忙。」
李曉晴聽見馮初這麼說，趕緊說：「學長是何時要去幫忙？我可以等學長的朋友工作結束
後，大家一起去逛展售會……」
馮初滿臉遺憾，「恐怕不行。他不太喜歡人擠人的地方。」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她來此之前想像過的情況，李曉晴徹底慌了，一時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我……」
馮初看她不僅紅了耳根子，更是急得眼眶都泛紅了，心裡覺得不忍，遂以玩笑的口吻，打
趣道：「不會是展售會有什麼靈異事件吧？」
馮初有陰陽眼之事，大學時常往來的朋友們都知道，朋友們不時為了些難以理解的事件找
他幫忙，甚至有朋友為了省房租，想租住凶宅，還拜託馮初陪他去看房子，確認是不是能
平安入住。
雖然馮初沒有直接揭穿她，但是李曉晴對於自己別有目的的邀約，頗為心虛愧疚，一張臉
紅得脂粉都遮不住，結結巴巴地說：「不是展售會……是佳瑄姐。」
「她怎麼了？」
想著昨天兩人在走廊間擦身而過時的情況，李曉晴一臉愁容。
「她最近很奇怪，我本來覺得她可能是壓力過大，所以生病了，但是，看起來又不太像是
生病了。」
「很奇怪？怎麼說？」
「她以前是很喜歡熱鬧的人，很常找朋友們一起去逛街、吃飯，最近沒有工作時，卻總是
待在房裡。我邀她一起去吃晚飯，她雖然肯出門，但是，話變得很少，常常在恍神。」
馮初聽得也有些擔心，「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打擊……比如失戀？」
李曉晴搖了搖頭，「沒有。」李曉晴蹙緊眉，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猶豫到底該不該說，「
我覺得……她是不是招惹到什麼不好的東西了。」
「妳是說，妳覺得她讓鬼附身了？」
李曉晴臉上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馮初想了想，換了個方式描述自己的問題，「她有什麼奇怪的舉止，讓妳覺得她不是生病
，而是招惹到什麼了？」
李曉晴回想著當時的情況，臉上浮現些許恐懼，「半個多月前，我和她一起去攝影棚拍照
。我是最後一個拍照的模特兒，我拍完照時，其他人都已經走了。我原本以為她也已經走
了，但是，我進化妝間準備換掉身上的衣服時，一推門，卻看到她還待在化妝間裡。化妝
間的燈沒有全部打開，她自己坐在鏡子前，拿著梳子，正在梳頭髮。我本來想叫她，但是
，我看到了很詭異的景象……」
化妝間的三面牆前，都各有一排梳妝台。李曉晴走近王佳瑄時，眼角餘光從側面的鏡子裡
，看到王佳瑄沒有表情的側臉，卻在王佳瑄藉著皮包支撐，立在桌上的手鏡裡，看到王佳
瑄面露詭譎的微笑。
入眼的情景，令李曉晴本已到口的話，嚇得都忘了，只能微張著嘴，圓瞪雙眼，看著王佳
瑄倒映在鏡中的臉。
李曉晴還來不及回過神，手鏡裡詭異的笑臉，卻旋即消失了，鏡中的倒影，變成了與側面
牆的化妝鏡相同，面無表情的臉。彷彿李曉晴剛才所見的情景，是她一時眼花。
「手鏡裡的臉在笑，化妝鏡裡的臉卻沒有表情……」馮初喃喃，「這確實是很奇怪。」
「雖然我覺得也許只是我看錯了，但是，她最近不太對勁，我實在不放心。」
李曉晴父母離婚後，各自建立了新的家庭，她兩邊都融不入，遂從高中就開始住校，大學
以後，更是乾脆將租屋處當成家。王佳瑄不僅是她的同系學姐，更是她多年的鄰居，兩人
多年互相照顧，雖然沒有血緣關係，李曉晴一直將王佳瑄當成親姐姐看待。
大學時，李曉晴曾耳聞過些馮初因為陰陽眼而捲入的麻煩。她不能預料若是王佳瑄真的招
惹到什麼，她找馮初幫忙，會為馮初帶來什麼麻煩，為此，她猶豫了近半個月，遲遲難以
做下決定。雖然她不想將馮初捲進麻煩中，但是，眼看王佳瑄的異常越來越明顯，她又想
不到其它可行辦法，還是只能逼著自己啟程南下，向馮初求助。
李曉晴一臉歉疚，「我不知道這件事除了找學長，還能找誰商量，所以就來找學長了。對
不起，我們這麼久沒有聯絡，我突然登門拜訪，就是給學長找麻煩，但是我真的很擔心佳
瑄姐……」李曉晴雙手合掌，微低頭，神情懇切地請求，「我想拜託學長去見一見佳瑄姐
，看她有沒有哪裡不對勁。」
若是以往，聽到朋友有難，馮初一定二話不說，馬上答應。但是，馮初稍早才和凌子猶聊
起鏡子傳說，讓凌子猶嚇唬了一番，眼下聽到這次作妖的可能是鏡子，心裡一時有些猶豫
。
若是鏡子真的有古怪，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馮初想著鏡子傳說，不由得有些憂慮。
「如果佳瑄真的有不對勁，妳打算怎麼做？」
李曉晴一臉茫然，「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好……」
雖然心有顧慮，但是，馮初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對朋友的問題置之不理。
雖然心裡的警鐘噹噹作響，馮初終究還是心軟了。「我可以去見一見她，但是，如果真的
有不對勁，妳要答應我，不要冒然做什麼，避免將事情變得更糟糕。」
李曉晴趕緊用力點了點頭，「我保證會聽學長的話。謝謝學長願意幫忙。」
看著李曉晴感激的臉，馮初在心底嘆了口氣。
但願他這次惹上的，不是太棘手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