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會回來，你要把手機帶著！」
「嗯。」
何晴在離去前，再三吩咐：「不要亂來喔！」她匆匆的離開了病房。
雖然何晴一秒鐘都不想離開仁杰，可是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忙。
首先是因為早上的事情，二個人都搞得滿身灰。何晴沒受什麼傷，但仁杰流了很多血，到
醫院時制服沾得都不能穿了，在急診時就給扔掉，現在是穿醫院給的睡衣。
他需要一套換洗的衣物，仁杰拜託何晴去幫他買一套，也叫何晴回家換套乾淨衣服。
除了要緊事外，仁杰也有把她支開的意思。
因為何晴很吵。剛剛她就一直在出餿主意，像是說要拿李仔給的錢買機票，二個人一起逃
去美國，看妖魔鬼怪怎麼追來。又嚷嚷說要請一百個道士，大家一起作法，看誰比較厲害
，講的仁杰是哭笑不得。
她當然是基於關心才一直出這些鬼點子，不過仁杰也有自己的想法，特別是聽了一個漫長
的故事後，他需要安靜一下，沉澱一下自己的思緒。
神明什麼的，對仁杰來說很遙遠。
他見過鬼，可還真沒見過神，也許是因為這樣，他沒思考過神是否真的存在這樣的問題。
講得難聽點，就算有神明存在，在他短暫的人生裡，也沒有被庇佑過的感覺。
突然和他說，你是神明選的使者，他聽起來好像是在講別人的事。
仁杰在醫院裡亂走，平常在學校，一到午休，他都會悄悄的躲到通往頂樓的樓梯間，他現
在也不知不覺的朝那個方向走去，推開了頂樓的安全門。
天色正要暗去，只剩下夕陽的一抹餘光。
應該是空無一人的頂樓，現在卻有個人捷足先登了。
那個男人倚在女兒牆邊，嘴邊咬著一根菸。他與推門進來的仁杰四目相交，彼此都覺得對
方有些眼熟，一時間卻都想不起對方是誰。
二個人愣在那裡，最後是那個比仁杰還高半個頭的男生先開了口：「你不是那個……靠夭
，你叫什麼，我忘記了。」
「邢仁杰。」
「對對！幹，你該不會是氣爆的受害者？學校竟然炸掉了，真是太狂了。」
仁杰用迷惑的目光望著眼前的男子。對方立即反應過來，眼睛發亮，把手裡的整包菸遞給
仁杰：「抽吧？」
對方完全的會錯意。仁杰困擾的拒絕：「我不抽菸。」
「欸──？」男子一副那你來頂樓幹麻的表情。
「你認識我？」仁杰問。
「誰不認識你。沒想到是個乖乖牌就是了。」他誇張的吐了一大口菸，嘻嘻的笑：「我是
葉林岳。十班的。」
「葉林岳？」這下仁杰想起他是誰了。
十班是數理資優，葉林岳這個名字，每次段考都會出現在校排名的前十名裡。何晴常捏著
榜單在那邊講八卦，仁杰也算聽得耳熟。
而這個人，何晴又特別和他提過。
──十班的葉林岳是個不良少年。
──之前考輸他的媽寶說他一定是作弊才考這麼高分。就把他媽媽叫來學校找碴，葉林岳
當著他媽的面把媽寶揍了一頓，人家揚言說要告他。老師都出來道歉，因為媽寶他爸是家
長會的。
──還有很多事，反正是個很奇怪的人啦。
好像的確有諸如此類的校園八卦。
葉林岳用力的和他握手，像候選人拉票一樣誇張的上下揮動。
「好啦，相遇就是有緣，新朋友，多多指教。」
「厄……」
仁杰被他的自來熟搞得一陣頭暈眼花。
「對了，後面那個人是誰阿，你朋友嗎？」葉林岳用下巴指指安全門邊。
以樓梯間的白色日光燈為背景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半掩的安全門後，站著一個肩膀寬闊、
彎腰駝背的影子。
人影是黑漆漆深不見底的顏色。
仁杰瞬間感覺自己炸開了，後腦勺一路發麻到腳底，不會吧？他抬頭看葉林岳，張口發不
出聲音，不知要怎麼和葉林岳解釋這一切，葉林岳還天真的在那邊眨眼睛，等仁杰介紹他
的「朋友」。
「你看得見那個東西？」
「嗯。」
「走。我們快離開這裡。」他幾乎用氣音說道：「這裡有別的門嗎？」
「沒有。就一個。」
葉林岳抓抓脖子，給仁杰的態度嚇到了，「那傢伙不是你的朋友？討債的？還是你家的老
頭子？」
那個影子站在門縫後，動也不動，兀自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仁杰的腦中一片空白，但他的身體比他更快的做了決定，幾公尺的距離，來得及──他以
幾乎要跌倒的姿勢衝了過去，用整個身體靠上去猛撞，沉重的安全門砰的關了起來。
那傢伙殘留在空氣中的體味撲到仁杰臉上，是一股甜膩的腐爛味，像是積了很久的尿騷味
裡又混著藥味。
仁杰退後了二步，遠離門，他差點吐了。
從門的另一端，發出了像是把鋼筋用怪手砸在門上的巨大聲響。
「幹！」葉林岳嚇得跳起來，整個飆出髒話。他一個箭步衝上來幫忙，仁杰用整個背頂住
身後的門，他也跟著用雙手狠壓住門。
背脊處傳來觸電發麻的痛感，那東西好像拿了鋼條甩在門上，門後不停的發出巨響。一股
強大的力量在推那扇門，咚的一聲，又一聲，葉林岳嘴裡的菸都掉到了地上，幾十秒好像
過了好幾小時，那聲音停了。
二個臉色發白的少年對望一眼，心臟已經跳到數不出速度。
「……殺小。」
仁杰跌坐在地上喘氣。他手上的傷滲了血出來，吸得包料都被染紅。葉林岳把耳朵湊在門
邊聽了聽，作勢要開門。
「別開……」仁杰想阻止他，沒料到自己根本腿軟，站不起來。
「沒事。那個不在了。」
葉林岳打開門，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二秒。他又回頭去拉仁杰，很熟練的抓過他的手環在
自己肩上，扛著他走。
安全門外，躺著一臺撞得稀爛的老輪椅。
「走了。」葉林岳雖也是一臉驚駭，但在這時他比仁杰還冷靜，他踩過輪椅的殘骸，頭也
不回的下了樓梯。
仁杰想著李仔說過的話。第二關，會有一個你們都認識的人，他是要對付老人的人。
看得到鬼的人就是你們的同伴。
「我問你，你是不是認識何晴。」
「何晴？」葉林岳想了下：「五班那個奶很大的妹？見過阿，不熟。你問這幹麻？」
但那就是認識。這就對了。
在幾分鐘前，他又和仁杰認識了。
「對不起。」他咬牙。
懊悔的情緒衝上腦門。仁杰懂了，就是這麼巧，本來他和何晴沒有共通認識的朋友，但現
在有了。這個叫葉林岳的人，被他們給捲了進來。
「媽啦，你神經是不是真的很大條，現在還能談女人。邢仁杰，剛那是什麼，你是欠了幾
個億，欠到鬼找上門來？」
一下樓梯，葉林岳的臉色反而比剛才更僵，他張望了下四周，接著快步朝著某個方向走。
「我會解釋。」
「那你最好趕快，我要去找我哥。」
「你哥？」
「幹，你沒注意到嗎，這裡不對勁，剛才那麼大聲響，竟然一個人也沒來，要不是所有人
都死光了，就是出大事了。」
仁杰被他的話驚醒。
走廊邊不該有東西的地方，靠著幾個空的輪椅。醫院這種二十四小時全都是人的地方，發
出這麼大的聲音，怎會沒人有反應？附近的護理人員第一時間就會到，警報器也會響。可
是現在安安靜靜，放眼望去一個人都沒有，連走廊轉角的護理站都是全空的。
「你哥是醫生？」
「是就好了。他是被醫生照顧的那個。」
「不行，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那東西會跟過去，他是衝著你來的。」
葉林岳蛤了一聲，睜大了眼睛瞪他，不愧是不良少年，還真是有他的兇狠度在。
仁杰倒也不怕他，拿出手機先打電話給何晴，他要叫何晴不要回來，不要靠近醫院。
來電答鈴播著何晴喜歡的流行曲，響個沒完，何晴沒接電話，接著音樂變了。
從亮麗的女聲，變成老式且細膩的唱腔，是仁杰從沒聽過的曲子。
何晴會聽這種歌？
再仔細聽，他聽見女人的歌聲中，夾雜著老男人跟著一起高興哼唱的沙啞聲音。
仁杰掛掉電話。
「喂，邢仁杰，給你時間了，快解釋。」葉林岳一反前面的親切，現在正在旁惡狠狠的催
促，隨時要準備揍人：「你說他衝著我來，係安怎。」
「你是第二關，那個東西是『老人』。總之，我們只有一條路，就是打倒他。」
「打不倒會怎樣？」
「你會死。」
「幹！開什麼玩笑！」他差點就要動手揍仁杰。幸好手還沒舉起來人就先恢復了理智。
「你怎麼知道這些，你有沒有耍我？」
仁杰讓他看自己包滿繃帶的手臂，認真答道：「我們早上才打倒一個。」
「關我什麼事，為什麼找上我？」
「你是不是家裡有什麼問題？你的長輩讓你很煩惱？對未來很迷惘？講起來很爛，但他們
說就是這樣選人的。」
葉林岳聽了，默不作聲，他把仁杰的話聽進去了，但他看起來變得更加的火大。
「你去哪裡？」
「離開醫院。」葉林岳乾脆的轉身：「我哥走不了，我離開這裡，比較安全。」
葉林岳好像對醫院熟的不得了，他拐了幾個彎之後，仁杰已經認不出路，只能跟在他背後
跑，途中他們又經過了二個護理站，但都沒人，葉林岳嘖了聲，從安全梯走樓梯往下。
人到底都到哪裡去了？仁杰不安到了極點。
早上他親眼見到原本和平的校園陷入暴亂之中，這裡是醫學中心，在院的總人數恐怕比仁
杰整個學校的人都來得多。
醫院出事的恐怖畫面在仁杰的腦中浮現。
他們一路往下，十樓，六樓，仁杰企圖打電話給小陳，給李仔，電話全都不通，四樓，葉
林岳突然停住腳步。
他伸手擋住後頭的仁杰：「噓。」
仁杰安靜下來，聽見自己狂跳的心跳，耳朵嗡嗡的響。除此之外，周圍還有一陣很細微的
、像水在管線裡流動的聲響。
那聲音開始膨脹，籠罩整個空間，他們低頭從樓梯間的縫隙往下望，看見四樓的安全門整
個敞開，樓梯間及門裡門外全部都是人。他們站得密密麻麻，一個門邊就有超過三十個人
，每個人都帶著黯淡的表情。
「真假？」
二人看傻了眼，這個人數，難道是樓上所有消失的人，現在全擠在四樓……？
聽見了上頭二人動作的聲音，那些人陸續的抬起了頭，朝二人──不，該說是朝葉林岳的
方向看去。
葉林岳大手一甩，一步跨五個階梯的往上跳，他和仁杰衝進五樓，關上門。
他們沒有追上來。原因不明。
「為什麼全部都在那裡？」
「哥……」葉林岳崩潰的望著門後：「我哥在四樓。」
未完>>>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