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各自的目的
內湖某醫院的單人病房內，老陳全身多處包紮躺臥病床上，雙眼緊閉。剛做完手術的
他，顯得十分虛弱，嘴唇呈現略微紫白的顏色。床邊擺滿警界與各界的致意鮮花，他
的上司們才剛剛結束探訪，在病房外的走廊與家屬寒暄慰問。一個穿著警察制服戴墨
鏡的高大男子，一個欺身悄無聲息地閃入病房內，走廊上的眾人均未察覺。
「看來我們昨晚都歷經了生死劫難啊！」牛南泛摘下墨鏡，從人形變成牛頭狀。
老陳聽到聲音，先是鬆開緊閉的雙眼，然後才慢慢睜開，虛弱地說：「但我們都撐過
來了。」露出勉強的笑。
接下來兩人交換完那天得到的情報，但牛南泛未說出妖王已經轉生的事情。老陳伸手
往病床旁邊的小桌翻找，想要找菸跟打火機。
牛南泛見狀，勸說：「你還是少抽點吧！而且這裡是醫院。」
「哎！老煙槍了，一天不抽就渾身不自在。」老陳說著扭了幾下身體，才發現傷口仍
隱隱作痛，忍不住哎呦了幾聲。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牛南泛盯著連接著老陳的心電儀。
老陳雙手握拳，語帶憤慨地說：「我一定要抓劉欣歸案。」
「我也是差點死在這個女人手上。」牛南泛想起她無情地往他身上將ＤＮＡ子彈射罄
的情景，仍為此人的陰冷感到後怕。
「沒想到最毒還是婦人心。」老陳吐出一口氣，想像抽菸的感覺。
牛南泛說：「你別因為一個人就打翻所有女性好嗎？」他想起乙姬。
「好啦！那你呢？現在沒有妖王屍體，大家也沒啥好爭了，你應該不會只是單純來看
我這麼簡單吧？」老陳笑著看他。
牛南泛走到旁邊椅子坐下，說：「嗯，其實我也是要來找劉欣的。」
老陳直覺反應：「你要報仇？」
「不，我要帶回她手上的妖王。」牛南泛看著窗外，右手在小茶几上輕敲。
老陳有點訝異地身體往前傾，問到：「妖王？你剛剛不是說他已經煙消雲散了嗎？」
「先前的是，但新的，重生了。」牛南泛將目光轉向老陳。
「你是說新的妖王被劉欣抓了？」
「可以這麼說。」牛南泛若有所思的樣子。
老陳露出非常不可置信的表情，雙手微舉說：「這怎麼可能？也太快了吧！昨天他們
還在跟我們搶屍體耶！」
牛南泛看向老陳，說：「這一切，恐怕從妖王屍體被近西找到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
了！」
牛南泛想起出院後要來人界時，羊長老對他說的話：『自古以來，妖界之王的產生，
均為轉世降生，並且都是以龍頭人的型態誕生，魔力是所有妖怪裡最為強大的。妖王
一直都是從某個妖怪家庭裡出生，從未發生在人界出生的情形，可是沒想到隨著時代
變遷，人類的科技已經強大到可以控制基因，甚至製作出生命來了，妖王的靈體，應
該就是因為這樣，被迫不得不轉生到人界吧！也因為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我
們也無從得知會產生什麼樣的後續影響，但既然我們已經決議賭他一把了，你就到人
界去親眼見證結果吧！』
但牛南泛始終沒有告訴老陳關於妖王如何轉生的部分。
老陳想了想，突然嚴肅地說：「這樣演變好像不是很好耶！劉欣是個可怕的女人。」
他想起昨日在草叢裡那個他所見到的劉欣。
「恐怕是的，弄不好會給人界跟妖界帶來很大的傷害。」牛南泛起身。
「警方應該也發出通緝令了，她開槍殺我，這已經讓我有足夠理由抓她了。」老陳摸
摸被槍擊的右肩。
「你覺得她會跑去哪裡？」
「我們同時有對她發布限制出境，所以我覺得她應該還在台灣。」
「那我們保持聯繫，我會一直找她，直到找到妖王。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復！」
牛南泛說完變回人形戴上墨鏡。
老陳應和了一聲，牛南泛即轉身離開。
但老陳突然想到什麼，叫住他說：「誒！老牛，等等。」
「嗯？」牛南泛回頭。
老陳笑說：「說句真的，你人模人樣戴著墨鏡，還滿帥的。」
老陳微笑並對牛南泛比出讚的手勢。
＊＊＊
許西內湖研究院的頂樓辦公室內，他張大嘴驚恐萬分地坐在董事長椅上，看著面前的
男人，顫抖著說：「是．．．是你！」
「七百年了，你倒是一點都沒變啊！一樣猥瑣。許西，喔！不！許江！」光頭老大語
氣由嘲睨轉而嚴厲。
許西差點跌坐地上，不敢置信地說：「阿．．．阿布喇！」
「哼！我猜你也是發現了那個秘密，才有辦法跟我一樣活到今天吧？」
許西低頭不敢答話。
老大接著說：「那年福建分別後，我們三人各自展開對妖怪類似的研究與探尋，妖怪
的血，能延長人類的壽命，這點我們當年就都知道了，我利用蒙古軍隊，組織了妖怪
獵人團，打著為民除害的旗幟到處殺妖取血，但一般妖怪的血只有短暫作用，因此我
一直在積攢實力準備渡海尋找妖王的屍體，唯獨當年並不曉得這個島叫什麼名字，所
以我幾乎找遍了中國沿海的島嶼，最後確定是台灣後，都已經是清朝的事了，沒想到
清朝突然來個鎖國又讓我出不了海了，接著又發生幾次的戰爭阻擾了我的計畫，最後
竟然是靠著國共內戰國民黨敗逃的船才混來台灣的，可惜在逃亡中把當年畫的地圖弄
丟了，不過因緣際會下竟又被你的下屬呂東亭拿了去，這或許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原來那張地圖，是你畫的，怪不得是蒙古文。」許西站了起來。
老大說：「你應該是利用長年經商累積的龐大勢力，僱傭類似我們的集團在獵殺妖怪
以維持生命吧？後來你也跟著國民黨敗退到台灣來，發現台灣的妖怪早就都隱居深山，
一時沒有血喝所以你才會變這麼老吧？但你竟然還能憑記憶先找到了當年的戰場，所
以你假借水泥公司名目，挖出一堆妖怪屍駭，萃取他們的ＤＮＡ注射給自己，不過你
應該發現副作用了吧！」
許西想到愛女許菁，他一直用偽裝的方法找人替代自己老去、死去，然後再繼承自己
的一切，如此反覆了數百年，堪稱沒有破綻，但其實一直存在一個問題，他無法生育，
反而是來台灣後有一陣子沒喝吃到妖血，似乎解除咒語一樣才讓他生下許菁，但怎知
竟然是生下一個豬頭人身的妖怪。想到此處，許西不免又為親生女兒感到難過。
「只有妖王的血，才能免除副作用。」老大說。
許西想到妖王被偷走的經過，激動地說：「那又怎樣？妖王如今已經被妖怪搶回妖界
了！」他轉而又想到女兒變回人類無望，立刻又被失落感所籠罩，自言自語道：「小
菁．．．」
「沒想到你會這麼重視自己生出來的怪物啊！」老大戲謔地說。
然而這句話深深觸痛到許西了，縱使是妖怪，卻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抬起頭怒視，
大喊：「你說什麼？！」
許西突然跳起來，臉部開始扭曲變形，彷彿吸毒產生的幻覺，沒多久黑褐色的濃密毛
髮從臉上、頭上刺出，嘴鼻開始拉長，竟然變成了黑毛山豬的樣子，他的雙眼圓睜，
露出紅色的光，嘴邊兩根粗大的雪白獠牙尖銳地突出，維持人形的身體雙手握拳地緊
繃著，一副準備隨時開打的態勢。原來他也妖化了，是黑毛山豬人。
「喂！喂！放輕鬆點，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但如果你想打，我也可以奉陪！」老大
說完也變身成貓頭鷹人的型態，臉如剖面的蘋果，應該是角鴞的一種，他的頭詭異地
轉了360度，眼睛卻始終盯著許西。
「沒想到你也妖化了。」許西微感詫異，但未收起他的敵意。
「哼，這不是必然的結果嗎？咯咯。」老大聲調變得低沈尖銳，還發出令人發毛的叫聲。
許西準備給他最後通牒，問到：「你究竟想來幹嘛？」
「我說了，我不是來找你打架。我是來談合作的。」老大雙手往左右攤開。
許西額頭上的汗水已將黑豬毛浸濕，在戶外陽光的斜射下倒顯得閃閃發亮，他放開緊
繃的雙拳，說：「合作？」
「那個女人，帶著妖王跑了。」老大說完恢復人形，走近許西辦公室的落地窗。
「哪個女人？」許西見到老大卸下武裝，也跟著變回人形。
老大雙手後背交握，說：「劉福的後代，劉欣。」
＊＊＊
三個月後，臺南鄉下的一間婦產科診所裡，一個老醫生跟護士正在為一位女性看診。
老醫生看著電腦裡的超音波圖，微笑說：「夫人，您已經有三個月身孕了。」然而旁
邊的護士卻微微露出不安的表情。
劉欣剪了俐落的短髮，躺在診療床上露出腹部讓醫生做超音波檢測，但在聽到醫生發
布懷孕的消息後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伸手摸了自己還看不太出起伏的肚子，像是
在對自己說話般，說：「是嗎？」
老醫生接著說：「不過，我建議妳考慮做人工流產，因為這個孩子看起來，看起來
．．．」醫生有點難以啟齒。
劉欣輕輕抬頭，看著醫生：「嗯？」
老醫生本著自己的專業，說：「他看起來很可能是個畸形兒。」醫生把電腦轉向劉欣，
秀出裡面的超音波影像，接著說：「妳看，他的頭上好像長著奇怪的東西，臉也整個
變形了，雖然身體跟心跳都很正常，但．．．但這樣恐怕還是會很難存活的。」
劉欣聽完自己坐了起來，將上衣襯衫的扣子一一扣上，冷冷地說：「沒事，我會負責
養活他的。」說完便下床走向房間角落放手提包的地方。
老醫生無可奈何地嘆了個氣：「好吧！我只是建議，你自己做決定就是了。」他轉身
又注視著電腦裡剛剛拍的超音波照片，小聲自言自語道：「看起來還真的有點像龍頭
耶！」
劉欣突然像被電觸到一般，所有動作為之凝結，幾秒後，她默默從手提包裡掏出了一
把裝著消音器的手槍，但仍背對著醫生，陰冷地說：「你不該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