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安倍晉三近期推動的地方創生政策嗎？
是說，不曉得也沒關係，跟故事不會有太大關聯，只是看見政策的目的－減少我這年紀的
年輕人到東京這種大城市工作，增加勞動人口在鄉發展以復甦地方經濟－想到有關家鄉的
回憶。
在家鄉工作的好處是到哪都是熟人，不用戰戰兢兢、一板一眼，也就是態度可以鬆散一些
。不過這也是壞處，想做什麼壞事－像是裝病跟朋友鬼混，或是找有做OO的M來XX的話－馬
上就被發現了。
而且家鄉的工作不是薪資低，就是要兼別份工作導致工時拉長，要不就做起來沒有未來。
當時也出社會兩年了，愈發現不往大城市跑，人生好像就只能這樣了。
抱歉，不知不覺就碎唸太多。
總之，到東京工作前，有段時間我過得很不順遂－遠距離戀愛的女友開始對我不聞不問，
工作和人生好像都得過且過，可以說是戀愛、事業、未來都一塌糊塗－同時我也很迷惘，
不曉得這樣繼續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差不多是那段時期的某天，我又蹺班了，朋友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打電話過去他還在宿醉
，所以只有我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到臨近森林內閒晃、兼欺負野生動物。
用視線追捕在樹梢跳來跳去的松鼠之餘，我克制不去想女朋友這陣子的冷漠語氣，正在松
鼠不知道逃到哪裡、眺望天空發呆想著高中的熱血夢想的時候，不經意瞧見森林深處有道
灰白色階梯，階梯不長，很容易就看見頂端的鳥居。
我想也沒想就放下手邊的小碎石，立刻催油門上路。
把機車停在階梯底後，我開始往上爬，沒踏進鳥居前就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鳥居內種滿
樹。
雖然說這裡是森林，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綠樹已經多到有點噁心的程度；
另外樹的模樣也很奇怪。
樹種乍看之下很像枝垂櫻，但頂端是喬木般的罩頂枝葉，而葉片是楊柳的鮮亮綠色，在陽
光下尤其青翠刺眼。它們的樹幹都呈深褐色，既粗又大。每株樹不只一串樹葉編織成注連
繩的樣式垂在樹幹，其中還落落混綁著白色紙垂。
我走進鳥居，張口結舌望著眼前一株株龐大又奇異的樹群。
一旁拿著竹掃帚的幾位白衣和尚抬頭、目光飄過來，沒一會又低頭專注掃著落葉。
往深處走，我便在層層疊蓋的樹木中，看見最高壯的一顆樹直挺聳立在外觀不起眼的矮樓
旁，儼如一張蕈狀大傘罩著螻蟻生長，樹幹上垂下的樹葉串注連繩與紙垂猶如摻雜著白髮
的綠色髮辮。
那棟樓與其說是神社，不如說是可以祈福祝禱的五層樓公寓。
公寓外圍有塊方形的褐木告示牌，上面寫著「一樓，對樹祝禱時切莫提到需要－『七十円
』，此為禁忌詞語」。
有趣的是，層樓越高，奉額也隨著增高，消災解厄的功能及禁忌詞語也更多；而每層樓至
少有一位和尚在旁邊像閒晃般走來走去。
逛完了公寓神社，我往下走，來到一樓入口仰視巨木。
可能是因為這陣子過得真的不是很好，我伸手掏掏褲口袋，發現身上帶的錢也還夠回去買
菸，便在賽錢箱裡投了七十円，接著對樹木拍拍雙掌，清脆的啪聲伴隨著鳥聲蟬鳴，瞬間
有種心靈寧靜下來的感覺。
「雖說不曉得這裡的神明是哪位、也沒有備好供奉品就來祈願，對祢有些抱歉，但還是希
望祢能保佑我的事業和未來順利，」
萬事拜託了，本來我是想這麼做結束的。
但想到遠方的女友現在搞不好開開心心不知道跟誰玩在一起，心情忽然一差，就隨便說了
起來：「畢竟剛剛花了七十円，總要收到成效吧？」我戲謔似地半開玩笑。
放下雙手的剎那，我親眼看見纏著紙垂的樹葉朝身體疾衝過來，它捆住脖子再往下捲繞，
緊纏腰部，兩扇有如綠色羽毛層層疊合的大片葉子左右湧蓋在身上，幾乎遮蔽眼前所有陽
光，視線好不容易穿透層層樹葉破口才能看見滲下來的絲絲白光。
我嗚啞著拚命呻吟，嗚嗚咽咽喊著救命－但打從心底懷疑有誰真的會聽見呼救，因為就算
聽在自己耳裡，聲音也都糊得難以聽懂－喉部被壓迫的疼痛以及缺氧使得眼眶泛淚，視線
一片模糊，眼前所見全部都變成糊成一團的噁心翠綠壓迫而來。
意識逐漸朦朧之際，我感覺到有隻手拉了一下緊綁腰部的樹葉，樹葉串瞬間放鬆、抽開；
葉串抽離脖頸、導致頭部順應力道上揚時，我看見一隻類似黃蜂的東西映著熾白陽光輕緩
靠向褐色樹幹，雖然可能只是兩、三秒鐘的事，意識與視線才剛從一片黑點的深淵脫離出
來，可是我看得一清二楚。
牠有張昆蟲的臉，嘴卻似人嘴有薄唇，牠的翅膀和蜻蜓一樣大致有四片，上大下小，每一
片都由綠葉拼湊而成，大得不可思議，牠的尾腹連接著祝禱時混編紙垂的樹葉串。
我看見牠昆蟲般的眼神淡漠，人臉般的嘴唇冷笑，靠向樹幹後方便消失不見，只剩下蟬鳴
及熾白陽光。
恢復平視時一位白衣和尚佇立眼前，我正想出聲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就猛然一聲嗆咳，接
著不停咳嗽，彷彿要把胸腔內的器官全咳出來，被釋放的喉嚨同時也感到陣陣灼痛；
他豎起掌根朝我一拜，隨即轉身離開。
我張嘴吸入大量氧氣，咳到跪倒在地噴吐碎沫，想追過去欄住他問清楚也沒辦法。
事後追問其他和尚，他們不是冷笑走離，就是草草打發我。
回去向父母等人打聽也離奇地沒下文。大多數長輩都是和我說這神社已經存在很久了，但
再追問下去也只能得到不清楚這種回答，似乎沒有人進去過。
不久後，在大學同學的朋友介紹下我離開了家鄉到東京工作。
距離事發當日已經過去三年了，我還是不清楚那間公寓神社裡參拜的神明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