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瘤》 第四章
不起眼的公寓隱藏在都市的建築物裡。
對簡文欣來說，這是她唯一看見希望的地方。
狹小的階梯，幾乎看不見光的公寓樓梯，簡文欣提著隨身手提袋，小心翼翼的拉開了陽台
的紗門，一股濃郁的香燭燃燒氣味，立刻從裡頭竄出來，簡文欣忍不住輕咳一下，桌邊有
個白髮蒼蒼的阿婆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摀住嘴，輕手輕腳的走進去。
「死亡時間、地點，死因？」阿婆問。
「去年十一月，在四草大橋……是自殺的。」一個中年婦女，吸了吸鼻子。「阿婆啊，你
要幫我找我兒子啊，我想問問他怎麼捨得拋下我啊……」
「不要哭。」阿婆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的哭聲連死人都怕。待會他不肯來，我也沒辦
法。」
阿婆走回桌邊，拿起一支毛筆，沾了沾硃砂，揮毫而就，幾下就寫好兩張符咒，對折起來
，放在中年婦女的左、右眼前，再拿一條黑色的紗布，密密纏上。
「我帶你去找他。你安靜莫說話。」
阿婆又拿起兩張金紙，抬起中年婦女的左、右腳，各踩一張。「左右腳輪流輕踏，要走了
。」
中年婦女溫順的舉著左腳、右腳。
阿婆敲動著手邊的皮鼓，一下又一下。彷彿正從迷霧中敲出一條幽冥道路，中年婦女嘴唇
蠕動著，彷彿想說什麼。阿婆低聲輕喝，「安靜。」
鼓聲還在持續。
站在門邊的簡文欣，心神慢慢墜入半年前的自己，她也曾經坐在這個位置，聽著這樣的鼓
聲，想前往那個最遙遠的彼岸，見自己一個思思念念，日夜無法忘卻的人，但那天，她卻
沒有成功……
「阿峰啊……」中年婦女的哭聲猛地炸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你不想想你老婆，你
也想想我啊，我都幾歲了，你還要讓我白髮人送你這個不孝子……」
阿婆很不耐煩的呵斥。「就叫你不要哭了。陰間鬼差們不耐煩聽這個。」
中年婦女的哭聲難以停下，她轉為抽噎。
繼續對著面前空無一物的空氣哭訴，她今年五十五歲，去年剛退休，市場的三姑六婆都說
她可以享清福了，但為什麼她的兒子會忽然尋死？
她作夢也想不到原因，難道就因為她不讓兒子跟媳婦搬出去嗎！
「好了。你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快交代。」阿婆點起一把香，喃喃禱念，插在一大疊的金紙
上。「你兒子不是什麼大善之人，鬼差能帶他出來全看在這些開路金的份上。」
中年婦女連忙點頭。「阿峰啊。你的存摺是不是全部在你老婆那邊？你這樣怎麼可以，你
還有沒有私房錢，跟我說在哪裡啊！媽下半輩子可全靠你養了！」
中年婦女喊著，眼前的黑影卻毫無反應，甚至逐漸飄忽遠去。
「阿峰啊！阿峰啊！」中年婦女著急的大叫，綁著頭巾的腦袋，胡亂轉向阿婆的位置。「
他為什麼不跟我講，他要去哪裡？他不能走！」
阿婆的鼓聲轉為急促。「人有不想說的事情，鬼當然也有。走了！」
中年婦女胡亂伸出手緊緊抓著阿婆，「不行啊！這樣不行啊！他還沒回答我啊！」
阿婆的鼓聲又快又響，很快地重重敲下最後一個落點。
咚！
她伸出蒼老的手，解下中年婦女眼前的黑巾，兩張符咒隨之落下。
中年婦女一臉氣憤，瞪著阿婆就想開罵，但她對上阿婆那混濁的雙眼，忽然又歇了氣焰，
她頹然的垂下雙肩。
「阿婆啊，我沒有我這個兒子真的不行，你有沒有辦法讓他回來啊……」
阿婆拿起地上的金紙，走到陽台點火，丟進金爐內。
阿婆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人死不可復生。」
中年婦女的背更彎了，她從包包裡掏出一個紅包，放到客廳的桌上。「我下個月再來。」
她走到陽台穿鞋離開。
阿婆沒有回應她，只是沉默的燒完手上的金紙，再走回客廳把紅包收起來。「你來了。」
她轉頭看著簡文欣說。「那些都吃完了嗎？」
簡文欣立刻從手提袋裡掏出一個紅包，遞過去。「嗯。都吃完了。每天都至少吃一次，沒
有間斷。有一個才剛開始，但他比較常不在家，偶爾不會來吃晚餐……」
「加在水裡也可以。每天一定要讓他吃一次。」阿婆收下紅包。
「我怕有味道，他們會發現……」
「不會。久了就聞不到了。」阿婆搖頭。「至少要維持三個月。不然你前功盡棄。」
「我知道、我知道！」簡文欣用力點頭。「那……」她遲疑一下。「我什麼時候可以……
」
「還不到時候。你不用著急。」阿婆打斷她的話。遞給她一個深色的大塑膠袋子。簡文欣
低頭撇一眼，裡面全是一個又一個的棉布包，鼓鼓的，如同之前那些一樣，裝滿各種葉草
類。
「謝謝你……」簡文欣低頭道謝。
阿婆不以為意的揮揮手，示意簡文欣可以走了。她慢慢的走到神明桌前，點香，嘴唇不斷
開闔，對著案上的神像喃喃禱念。
過了一會兒，阿婆回頭，「你還有什麼事情？」
簡文欣咬著唇，「為什麼你不跟剛剛那個女人講？」她緊張的問，「為什麼妳教我的這個
方法，你不教她？她不是也很想……讓她兒子回來嗎？你是不是騙我……」
阿婆放下香。眼裡有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牽動唇角，滿是皺紋的臉，流露出殘酷的興味
。「我沒有騙你。我不教她只有一個原因。我教你，也只有一個原因。」
「是什麼原因？」簡文欣急切的追問。
「她沒有你的決心。沒有你願意殺人的決心。」
簡文欣低下頭，穿上鞋，倉皇離開。
＊＊＊
簡文欣惶惶然的回到了家裡。
她剛打開一樓的鐵門，就剛好遇到從樓梯上下來的鍾耀明。
鍾耀明似乎心情很好。「簡小姐，你今天出去啊？」
簡文欣愣了一下，「啊？對，我剛剛去買菜。」她說完這句，立刻咬唇，果不其然，鍾耀
明看向她的雙手，她只提了一個隨身小提袋，跟一個深色塑膠袋。
「我忘了帶錢包，只好又回來拿……」簡文欣吶吶的解釋。
「哦？那你現在要再去一趟嗎？」鍾耀明立刻提議，甚至是有些欣喜的問。「每天都讓你
幫我們煮晚餐，我很不好意思，我今天陪你去買菜，順便幫你提回來吧！」
他往外張望一下。「你有車嗎？我有國際駕照喔！」
簡文欣搖頭。「沒有。我都走路去，有一點遠，我自己去就好了。」
「沒關係啦！我真的很想幫你做點事情，不然我很不好意思！」
「……那你等我一下，我回房間拿錢包。」簡文欣快步走進房間。她放下在床沿放下那個
深色塑膠袋，想想又覺得不太安心，乾脆把塑膠袋放到衣櫃。她走進自己的廁所，扭開水
龍頭，洗了一把臉，看著鏡中蒼白的自己。
幾秒後，她重新綁了一次頭髮，把頭髮挽在右耳後方，編成一條寬鬆的辮子。她拿起手提
袋裡的錢包，跟手提袋，打開房門。
「我剛剛走到超市，才發現我沒帶錢包，真是記性差。」她晃了晃手上的錢包，對著鍾耀
明，重新掛上笑臉。
鍾耀明點頭。「那我們出發吧。」
兩人穿上鞋，走出去，心裡各有所思。
一路上，鍾耀明不斷地找話題跟簡文欣說。他彷彿忽然對自己的房東好奇了起來。「你每
天做飯給大家吃，飯後還要收拾，是不是有一點麻煩啊？」
簡文欣搖頭。「不會。反正我也是要煮給自己吃，順便幫你們煮，人多吃起來比較香，比
較熱鬧。」
「你平常都不用上班嗎？」
「你們給我的房租夠了。」簡文欣低頭。「我這裡只是雅房，一個月還收六千，你們四個
加起來就兩萬多，夠我過生活了。」
「可是你沒什麼想做的事情嗎？現在很少女生願意當家庭主婦，尤其我們幾個男人也不是
你的什麼人。你還幫我們洗衣服啊！」
「沒有。」簡文欣搖頭。面對熱情起來的鍾耀明，她似乎不太適應。「我喜歡照顧你們。
」
鍾耀明又一次從簡文欣嘴裡聽到這句話。
他暗暗皺眉，簡文欣似乎滴水不漏啊。
她的行為跟整個人都有些古怪，即使是朋友大家互相照顧，也不是這種無微不至的服務吧
？五間房間，剛好都出租給單身男子，這是意外，還是簡文欣特意為之？
今天鍾耀明會忽然來找簡文欣搭話，還要陪她去超市買菜。
原因就在於，他認為自己要完整的掌握這次的作品，他就必須搞清楚──這種複雜的共生
關係，到底是誰的意志在主導，是在什麼樣的原因下建構起來的呢？
不過簡文欣似乎不願意深聊……
「你的男朋友呢？你長這麼漂亮，應該有男友吧！不，你的個性這麼好，做飯又非常好吃
，一定有大把的男人願意娶妳回家！」鍾耀明決定突襲。
「啊？」簡文欣愣了一下。「我有男朋友的話，應該也不會在這了吧……」
「那追求者呢？沒有人追求你嗎？你這麼好，身邊應該不乏男性啊！」
簡文欣搖頭。「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沒什麼專業技能，出社會的時候也一直做個簡單
的行政工作，還被裁員過，沒什麼出息……」
「每個人適合的領域不同啊！如果家庭主婦是一份職業，你肯定可以拿滿分！你看，我的
衣服可從沒這麼乾淨過！」鍾耀明誇張的拉起衣領。
他是男人，又長期在外頭拍照，領口汗漬的什麼不用說，有時候他懶得洗都乾脆穿幾次就
扔。
哪像他現在身上這件，潔白如新。
簡文欣淺笑，「是啊，所以現在能夠有一份穩定的薪水，照顧大家，我覺得很滿足了。你
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真的很開心。」
簡文欣的話慢慢變多了。
「是嗎？那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鍾耀明敏銳的感覺到簡文欣的轉變。「像許經理那樣
的成熟男人嗎？我看他比你大了好幾歲吧？」
簡文欣微微搖頭。「我不喜歡他。」
「啊？那為什麼你要跟他……」
鍾耀明興奮起來。他覺得自己快要接近核心！
但他沒料到。簡文欣看著他，露出一種很難說清楚的神情。像是帶著淡淡的眷戀，還有一
點點的依賴。「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像你這樣的男人。」
＊＊＊
鍾耀明站在李恩棋的房門口發愣。
那天，他與簡文欣一同外出，他本來以為，可以從簡文欣的話語裡打探出什麼消息。卻沒
想到，反而給自己帶來更多的疑惑。簡文欣的話語焉不詳，雖然暫時鬆動了一會兒，卻很
快又閉口不言。
她說喜歡像自己這樣的男人。
那是什麼意思，她喜歡自己嗎？
不，兩人之間並不存在曖昧情愫。他承認，簡文欣對他來說，具有性吸引力，但那又怎麼
樣？簡文欣太古怪，她的姿態也太令人予取予求，如果一個女人喜歡上另外一個男人，通
常會有一些霸道、任性，意外流漏的自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鍾耀明懷疑，他對簡文欣做什麼事情，簡文欣都不會拒絕。
總之，不管怎麼說，他想從簡文欣那裡打探的想法算是失敗了。他必須找到另外一個切入
口，側面了解，到底這樣一個共生關係，是怎麼開始，又是怎麼運作的。
許方白不是一個好的對象。他太深沉，自己不一定能打探出什麼。
柯宇帆……算了吧！那傢伙對自己的敵意，只要有長眼睛都能看出來。即使他這幾天已經
願意下來參加「晚餐聚會」，但他總是拿冷冰冰的眼神看著自己。
張凱勳？不。他說不定根本沒察覺這一切的古怪。
那只剩下李恩棋了。
說起來，李恩棋的確是一個比較好的切入口，他為什麼跟簡文欣拿錢呢？他們倆個是什麼
關係，情侶抑或是姐弟，甚至是母子，鍾耀明急迫的想知道這一點。
叩叩叩。
鍾耀明敲響了李恩棋的房門。
過了好半晌，房門慢慢開了，頂著一頭蓬鬆亂髮的李恩棋探出頭來，他穿著一條居家長褲
，跟一件洗舊的上衣，打了個呵欠，「是你啊，鍾大哥。」
「我可以進去嗎？我有事情要找你聊聊。」鍾耀明比了比房間內。
李恩棋讓開，讓鍾耀明進來，隨便指了一下床。「我房間很亂，你坐床上……」他又打了
個大呵欠，「我昨天五點才睡，你找我幹麼？」
「我有點煩惱，不知道要跟誰講。」鍾耀明露出苦惱的神情。
「嗯？」李恩棋打開電腦，開始確認自己的粉絲團跟youtube頻道留言。他不是不在意鍾
耀明，而是這是他的反射動作，他做Youtuber已經一年多了，一直都沒什麼成績，不過他
可不想放棄。
「我覺得，簡文欣好像對我有點想法。」
鍾耀明吸一口氣，彷彿破釜沉舟。「她真的對我很好啊。她知道我白天會出去拍照，還會
特別做一點三明治之類的點心讓我帶在身上。更別說，平常洗衣服、換床單、打掃房間之
類的。」
「嗯……」李恩棋放下手上的滑鼠，轉身看著鍾耀明。
「我知道她對大家都很好。」鍾耀明試圖說明。「可是昨天我陪她去買菜，閒聊的過程，
我問她怎麼沒有交個男友，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嗯？」
「她說她其實很喜歡我這一型的！」
李恩棋注視著似乎很焦慮的鍾耀明。
「你也知道，我這次回來台灣是想拍點東西，我拍到我滿意，我就回美國了。我不會長久
定居在台灣，我怕我會傷害到簡文欣，可是我覺得這裡挺好的，我可不想搬家，我作品有
點趕，時間有限……」
「你放心吧。」李恩棋忽然眨了眨眼，年輕的臉龐，眼睛非常靈活。「簡文欣就是那種女
人。」
「什麼意思？」
「就是那種沒有男人不行的女人。」李恩棋稚嫩的臉，說出了殘酷的話。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聽過菟絲花嗎？」
李恩棋打開網頁。
螢幕上出現一大片綠色像野草般的植物，枝節與枝節的間細，點綴著白色的多瓣小花。「
簡文欣，就是菟絲花。」
李恩棋的房裡沒有開燈。現在是下午三點，因為房子採光不好，房間裡也顯得陰暗。只有
螢幕的光微微閃爍著。「她的這裡……」李恩棋比著自己的心臟。「有個大洞。她沒有我
們，可是不行的。」
「但她在照顧著大家啊！我的意思是，她是付出的那一方。」
「付出的那一方，才是無法離開的人。」李恩棋瞇起眼睛笑。「所以放心吧。享受她的照
顧就好了。」
「但為什麼呢？我們能夠填補她什麼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李恩棋站起來。「或許我們在她心裡，每個人都有需要扮演的角色
。告訴你也無所謂，她對我很好，幾乎是疼愛，我想要什麼，她從來都不拒絕我。」
「所以你的角色是……」
「弟弟或者兒子吧？」李恩棋聳聳肩。「誰知道呢？她對我好，我就留下來，她需要從照
顧我身上得到滿足，我就讓她做，這樣對大家都好。」
「所以你明確的知道，簡文欣……在與這間屋子裡的人，建立不同的關係？」鍾耀明試探
性的問。
「不然作為一個房東，她做得太多了吧。」李恩棋笑。
「那你們都不會覺得奇怪嗎？我的意思是，你們都不會產生吃醋，或者是忌妒、怨恨之類
的情緒嗎？」
「至少我沒有。」李恩棋打了個呵欠。「話說回來。鍾大哥你又想扮演什麼角色呢？」
「我？怎麼可能！」鍾耀明連忙開口。「我說過了，我半年後就回美國，我是不想傷害她
，才會來問你這些！」
「是嗎？」李恩棋不置可否的笑笑。他站起身來拉開房門。「可是說不定，已經有一個屬
於你的角色了。」
＊＊＊
鍾耀明從睡眠裡轉醒的時候，腦袋非常昏沉。
常年的街頭拍攝生活，讓他已經習慣在能睡的時候入睡，清醒後就專注在手上的鏡頭，他
很少有失眠的問題，也很少有調整時差的困擾。即使從美國飛到台灣來，十幾小時的航程
，他也只是感到些微疲憊。
但今天下午，跟李恩棋談完話，他昏昏沉沉的就睡了一個冗長的午覺，他不用開燈看錶，
他就知道已經過完晚餐時間，很可能已近凌晨深夜。他坐起身來，甩甩腦袋，感到彷彿浸
在水裡的壓迫感。
他隨手脫掉濕黏的上衣，高雄的五月，光是開電風扇已經不夠，他下午睡得很熟，沒做什
麼噩夢，也沒有人打電話來中斷睡眠，醒來卻流了一身汗，跟換來一顆脹痛的大腦。
他站起身，打算去洗個澡。
但這時候，門外傳來輕淺的敲門聲。
「誰？」
「是我。」簡文欣的聲音響起。「晚上看你沒下來吃，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幫你煮了一
點粥，我可以進去嗎？」她的關懷真心誠意，彷彿還帶有一點憂慮。
鍾耀明按了按脹痛的大腦，他沒辦法打起精神，意識還有點渙散。
「進來吧。」他說。
簡文欣開了門，端著餐盤，走進來。她穿著一件條紋背心裙，從上到下，黑白間格，明明
是能夠放大視覺，使人看起來發胖的花色，穿在她身上卻顯得她更加纖細。
「你還好嗎？要不要喝點水？」
簡文欣拿起托盤上的熱水瓶，遞給他。
鍾耀明剛流了一身汗，本來就渴，他張開嘴，倒了一些水進喉嚨，恍惚之間，似乎有個異
香，但滑進喉嚨裡，又沒覺出什麼味道。
喝完水的鍾耀明又晃了晃腦袋。黑白色的簡文欣，讓他的大腦更暈眩了。
「你看起來很不對勁。你生病了嗎？」簡文欣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鍾耀明的額頭。「有
點燙呢……你先把粥吃一些，我這邊有感冒藥。」
「不知道。下午睡了一覺就這樣了。」鍾耀明皺眉。也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好像真
的有點燙，可是他滿身汗，只覺得黏膩又悶熱。
「先吃吧？」
「好。」
鍾耀明接過餐盤。放在自己的桌上，人就坐在床邊，就著桌子一口一口吃。
簡文欣也沒走，還拉來椅子，坐在那裡看鍾耀明吃。
鍾耀明本來只打算吃一些，他是真的不太舒服，希望能夠盡快擺脫這種暈眩感。但吃了幾
口，才發覺這碗粥滋味甜美，還有細嫩的魚肉跟香菇。
「好好吃。謝謝你還想到我。」他由衷的道謝。
「謝什麼？我說過了，我很喜歡照顧你們。」簡文欣淺淺的笑。
鍾耀明愣了一下，不由自主想起李恩棋下午說的話。
她的這裡有個大洞……
她沒有我們，可是不行的。
鍾耀明忽然有點食之無味了起來。很明顯，簡文欣也把他列入需要被照顧的一員之中。但
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她缺乏的是什麼。我們這些人，又能填補她什麼呢？
鍾耀明放下湯勺。
「我吃飽了。謝謝你特地端上來。」
「我幫你擦一擦吧？」簡文欣站起來，撿起鍾耀明掛在椅背上的毛巾。「你身上都是汗。
這樣走去三樓洗澡會著涼的，我幫你擦擦，你待會吃完藥，再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鍾耀明低頭才發覺，自己竟然裸著上半身，他下意識就一偏。
「不、不用……」
他話還沒說完，簡文欣的指尖已經碰觸到他的肩膀，傳來一陣冰冰涼涼的感受。他趕緊張
口，想要阻止簡文欣，但不知道怎麼地，他的腦袋卻十分暈眩、沉重，他幾乎無法思考其
他的事情，只能看著簡文欣拿著那條毛巾，在他的肩膀跟後背游移。
簡文欣靠他靠得很近。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是什麼呢？有點甜，啊……是蜂蜜。
鍾耀明才剛辨認出來，她的手已經擦過自己的胸膛。
鍾耀明反射性的想伸出手推開簡文欣，眼裡的簡文欣卻變成疊影，他有一種麻痺的感覺從
腳底蔓延到頸子，彷彿自己沉進濃稠的水裡。
同時他的大腦更暈眩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慢慢抬起來，撫摸在簡文欣的右臉上。
他的指尖輕輕托著她的耳後。
他背上傳來一股壓力，他慢慢向前傾，吻住了簡文欣的唇。
說不定，已經有一個屬於你的角色了。
他的大腦最後只響起李恩棋的這句話，就完全失去了作用。
他彷彿在看著一部由自己扮演的影片，他褪去簡文欣的背心裙，他把簡文欣壓在他狹小的
單人床板上，他……
他閉上眼。
鼻尖全是蜂蜜那股甜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