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瘤》第三章
潔白的廚房，空間不大，僅能容納兩個人並肩，有一架小巧的瓦斯爐，跟一台雙門對開冰
箱，其餘地方則如台灣其他廚房，做滿了系統櫃，充分擁有收納空間，堆積各式各樣主人
家的東西……
簡文欣在流理台前輕輕哼歌。
她喜歡輕柔的情歌，甜蜜、溫柔。即使有些微酸楚，也是美好的回憶，她哼著歌，嘴裡的
歌聲跟爐臺上的香氣糾纏，慢慢向外飄去，現在是下午四點，陽光才剛剛偏斜了一些，她
已經在準備晚餐。
這是她最喜歡的時刻，也是最重要的時刻。
她轉身，從收納櫃的最上方，拿出白色的小布包，如同中藥裡燉補的藥包，用棉質的布包
裹著，裡頭塞滿了藥材，她放進湯鍋裡，跟半隻雞一起燉煮著，她下了一點米酒，去除藥
包裡的味道，接著她嘗了一口，愉快的蓋上鍋蓋，繼續熬著。
湯鍋裡飄出有點奇怪的味道，像是枯草燒掉的焦味，但很快地又被米酒跟雞肉的香氣掩蓋
，肉跟湯逐漸融在一塊兒，一鍋人參雞湯越來越濃郁。
簡文欣放著讓雞湯滾，又開始切菜煮麵。
她細細切著蔥花跟蛋皮，今晚天氣又熱了一些，她想做一點涼菜跟炒麵，讓大家開開胃，
再喝點湯，以免氣溫轉換過快，身體大熱後又著涼，失去健康，就不好了呢……
她的每日菜單都是精心安排，在意天晴雨冷，她從不粗心忽略，四菜一湯，麵食跟飯類輪
替，可以說的上是最盡責的廚子，但用心的程度卻充滿愛意，好比愛人。
她轉身，又打開雞湯，輕啜一口，愉快的哼歌。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最右上方的櫃子與天花板之間的空隙，堆了好幾個漂亮的喜餅鐵盒，
那是簡文欣的收藏，她喜歡這些代表愛與幸福的鐵盒子，她會拿來存放一些乾貨，香菇啊
、魚乾之類的。
但現在這些盒子後方，放的不是簡文欣儲存的食物。
而是一架小巧的相機。
相機角度對著流理檯前的簡文欣，最遠的鏡頭範圍到飯廳前方。大約每十分鐘，會無聲的
喀擦，按下一次快門。拍攝到的景象，經由數位編碼，存進了記憶卡裡，無聲無息、無人
知曉……
隨著快門的頻率，日光燈管輕微的閃爍了幾下，似乎是電壓不夠，又或者是燈管老舊即將
壞掉。
簡文欣不以為意，她轉身拿出冰箱裡冰鎮過後的涼筍，打算切片之後擺盤，讓大家有個開
胃小菜。在她蓋上冰箱門的那一瞬間，模糊的影子閃過、停住。
一張男人的臉，倒映在冰箱門，泛著冰冷的光澤。
那張男人的臉有些浮腫，眼角似乎裂開，卻仍然專注地注視著簡文欣。
簡文欣專心切菜，她繼續愉快地哼歌。
我愛你 我不要沒有你
我不能沒有你 絕不能沒有你
＊＊＊
「今天的菜不合你胃口嗎？要不要我再去做點什麼給你？」
鍾耀明回過神，眼前是一臉關懷的簡文欣。
「你今天吃的不多啊！不喜歡這些菜嗎？」簡文欣憂慮地看著他的碗。
鍾耀明連忙再夾兩筷子的菜。「沒有沒有，我只是在想工作的事情。」
「你說過你是攝影師吧？拍哪方面呢？」旁邊的許方白忽然插話。「如果有需要案子的話
，說不定可以幫你介紹。」
「不用了，我很少接攝影案。」鍾耀明笑笑。「我比較偏向創作類型的攝影師吧？想個主
題，然後拍一系列的照片，有時候成功、有時候失敗。」
「那你這次回台灣是為了拍什麼？」
「為了……」鍾耀明搖頭，苦笑，「老實說，我還沒想好。目前都沒什麼頭緒，所以才會
吃不太下。不是菜色不好，是我自己有事情在煩惱。」
他低頭，趕緊扒兩口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說謊了。
他已經想好拍攝的主題。
小巧、不引人注目、無聲的小相機們，已經全數就位。所以他才會食不下嚥，他不是煩惱
，他是有種異樣的興奮，當然，他堅持自己並沒有越界，相機擺放的位置，全是「公共空
間」。
他想拍攝的主題是，共生。而不是個人。
是的。
以簡文欣為主體，在這房子內的其餘四個男人，與簡文欣，都像是共生般的關係。他們四
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待在同一個屋簷下，享受著這個女人的照料與關懷，從簡文欣身上
取得自己想要的部分。
他尚且還不清楚，他們幾個人之間的關係，以及各取所需的「方式」，但他已經隱約發覺
，他們五人，已經是沒辦法分割的群體，那個畫家柯宇帆，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排斥自己
這個外來者吧？
最後一個入住的自己是外來者，有可能會破壞這個達成危險平衡的群體。
鍾耀明想清楚這點，他決定擴大拍攝的對象，他不只要拍簡文欣，他還要拍簡文欣與這些
男人。他把相機們擺放在公共區域，包括廚房、飯廳、二樓走廊、三樓廁所、外陽台，他
不關心大家在各自的房內做什麼，他在意的是在家的這個意象概括下，這些人的互動，共
生的方式……
「柯先生的感冒還沒好啊？不下來吃飯嗎？」
想到這裡，鍾耀明主動開口。他希望能盡快看到柯宇帆也在公共空間出現呀！
「嗯。他身體一向不好，有時候也不是感冒，就是容易發燒。」簡文欣回答他。「不用擔
心。我有留下他的份，待會大家都吃完，我會幫他送上去。」
「平常都是你在照顧他嗎？」鍾耀明忍不住試探性的開口。「他沒有家人，還是女朋友嗎
？」
「沒聽他提起過。」
「這樣照顧他……不，照顧我們，你不覺得麻煩嗎？」
「大家都是隻身在外，我一個女人，家裡的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你們能夠來住，陪我過生
活，我已經覺得很高興了。」簡文欣說得很理所當然，「如果你不嫌我雞婆的話……」
「哪裡會，謝謝你幫我洗衣服。我才不好意思。」鍾耀明趕緊順勢客氣。「不過我還是習
慣自己洗，以後你看到我的衣服就不用洗了！」
簡文欣只是笑。沒說好或者不好。
旁邊的李恩棋聳聳肩，他甚至開口。「你就放著讓文欣洗嘛！她很喜歡做這些事情，她還
會幫我整理房間喔，你如果需要換床單的話，跟她說一聲就好了。」
「那我想換一套被子跟床單。」吃到一半的張凱勳忽然開口。他蠻不在乎地說。「昨天晚
上不小心被我弄髒了。我想換一套新的。」
「好。」簡文欣還是這麼的溫和。「我有曬好乾淨的，晚點拿進去幫你換。」
「嗯。我吃飽了！」張凱勳站起來。
「我也要回去剪影片了！」李恩棋也放下碗筷。
「那我也回房間工作！」鍾耀明眼明手快的拿起自己的碗筷，順手疊在張凱勳跟李恩棋的
空碗上，「我一起拿去水槽吧！」
「你放著我洗喔！」簡文欣叮嚀。
「好！」鍾耀明放下碗筷，眼神又飄向收納櫃的上方，還有飯廳的門片邊。
這兩個地方，他都趁簡文欣出去買菜時，偷偷放了小相機。
他轉身走上樓。
不斷猜測記憶卡裡面現在儲存著什麼照片。
在他關上房門後，許方白也放下碗筷，抽起一根煙。簡文欣立刻忙碌的起身收拾，她把剩
菜都裝起來，碗盤堆進水槽，正打算替柯宇帆熱一熱晚餐，送上去的時候，許方白叫她了
。
「過來吧！」
許方白放下手上的菸。
「現在嗎……宇帆還沒有吃呢！」
「餓他一會兒不會死的。」
他站起來，在桌上直接捻熄菸蒂。
他扯著簡文欣的手，直接走進了樓梯後方，簡文欣的房間裡，他用力的關上門，裡頭沒有
開燈。
片刻後，傳出細嫩的女聲呼喊，而樓梯上有一個人慢慢的走下來。
是今晚沒有出現在餐桌上的柯宇帆。
他臉色蒼白，似乎隱約在發抖，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慢慢的走到簡文欣門邊，直勾勾地
看著眼前的咖啡色木門。
他僵硬的站在門前，好幾分鐘後，才轉身上樓。
＊＊＊
滿身熱氣的張凱勳一回家就直衝三樓浴室。
他今天又打了一下午的籃球，比賽就在下個月了，不加緊練習不行。
他雖然已經是大四學長，快要可以卸下籃球隊長的職位，但底下的學弟都還沒訓練起來，
比賽還是得靠老人撐場面，他胡思亂想著，衝進左邊那間廁所，就把全身脫個精光，他開
了水爽快的沖了一遍才想到，他忘記先回房間拿衣服了！
無所謂，反正家裡也只有簡文欣一個女人。
想到這裡，他往架子上看了一眼。那件淡藍色的胸罩已經不見，該不會是那個新來的傢伙
，叫什麼鍾耀明的，把內衣還給簡文欣了吧？
嘖！多事。
就跟他說，如果他不用的話，就放著啊，幹麼這麼假好心！
張凱勳忿忿不平的想。
他拿起肥皂，抹了滿臉，閉上眼睛開始沖臉。
這時候，他聽見了腳步聲。
有人走上三樓，打開他旁邊那間廁所，走進去後窸窸窣窣的脫了衣服。
誰啊？跟自己一樣現在洗澡？
張凱勳隨便想了一下，那個神出鬼沒的柯宇帆就不說了，怪裡怪氣的，連房門都很少出來
，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洗澡？
李恩棋那個小鬼嗎？通常都是玩到通霄，接近凌晨才會來洗，自己有幾次從夜店回來的時
候，剛好在這碰到他。
還是許方白呢……似乎還沒到那男人的下班時間吧？
「那、那個不好意思！你可以幫我拿沐浴乳嗎？」
張凱勳愣了一下，不用想了，他知道隔壁是誰了。
是簡文欣的聲音，她跑到樓上來洗澡了！
「你房間內不是有廁所？」張凱勳問。「租屋的時候說過的。」
「是啊……！但昨天開始，熱水都不熱，我只好上來洗，不好意思用了你們的廁所，我可
以折一點房租給你們……」簡文欣急切的解釋。
「不用啦！我只是隨便問問，你要我幫你拿沐浴乳？你放哪？」
「就放外面洗手台上，我剛剛忘記拿進來了……」
張凱勳開了門，本來想先穿件內褲，但一看只有今天脫下來的髒內褲，他連聞都不用聞就
知道臭得要命，他才不想穿回去咧。
算了！反正他是男人，被看到也不會少塊肉！
他蠻不在乎的走出來，拿起洗手台上的沐浴乳，敲敲隔壁廁所的門。
「你開門跟我拿吧！」
門慢慢打開，移動的非常緩慢，有一隻纖細的手臂，上頭布滿水珠跟熱氣，從裡頭伸出來
，在門邊摸索了一下，似乎不敢直接打開門，張凱勳乾脆把手上很小一罐的沐浴乳碰在那
隻手背上。
「在這啦！」
「謝、謝謝你！」簡文欣一摸到瓶身，趕緊握住，往內縮走，門也隨之關上。
站在門外張凱勳聽見沐浴乳從瓶內擠出來的聲音。
簡文欣現在正在抹沐浴乳呢……
他伸出手，按在門板上，臉孔有些扭曲，幾秒鐘後，又轉身走回自己的那間廁所，把水開
到最大，好好的沖了一次澡。
＊＊＊
上午的日光從半露天的陽台屋頂斜射進來，打在簡文欣身上。
簡文欣身穿棉質的背心裙，露出像蓮藕般圓潤的雙肩，她挺直了腰坐在椅子上，赤裸著雙
足的雙腿交叉，擺放在身體的左側，腳尖輕輕落地，雙手放鬆地收在大腿上，注視著前方
那一塊陽光未照射進來的陰影處。
有一個男人正在那兒，專注地在畫架上作畫。
「宇帆。這樣可以嗎？」簡文欣開口問。
「別說話。」柯宇帆頭也沒抬的回應她。
他捉著一支鉛筆，快速的在紙張上畫下線條，線條由簡而繁，由少而多，畫紙上的簡文欣
輪廓越來越清晰，逐漸立體，慢慢的在紙上，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世界。
五月多的高雄，絕對算不上涼爽，即使這是個半露天的陽台，偶爾能吹過一絲風，也只讓
人悶熱、煩睏。
簡文欣坐在日光下，曬了一個早晨，頭髮已經挽起來的後頸，滲出了點點汗珠，但她沒有
隨意移動，沒有不耐煩，整個上午只是稍微挪動了一下痠疼的後腰，深深吸了口氣，又趕
緊坐回去。
她專注在柯宇帆委託她的事情上，絲毫沒有輕視或者厭煩。
柯宇帆面前的畫紙逐漸填滿，細節越來越多，背景也顯出奇幻的味道，只露出半身的簡文
欣，背後讓柯宇帆畫上了一整片落地鐵窗，窗上纏繞著扶桑花，花恣意盛開，向前奔放，
最後纏上簡文欣，讓她陷入花海，在滿紙張的扶桑花裡，跟花一起怒放。
花盛開，她微笑，花從女人的背後長出，繞過肩膀，停駐在耳邊盛開，彷彿花是人，人也
是花。
這張畫有種魔力，讓人移不開眼睛。
「終於好了。辛苦你了！」
日光逐漸炙熱，時近中午，柯宇帆終於放下鉛筆。
他把紙張拿起來，展示給簡文欣看，他眼裡閃著熱情與興奮，語速微快，「你覺得怎麼樣
？我一直覺得你很適合扶桑花。可惜我今天畫素描，應該上點色的。至少──幫你的嘴唇
上點紅！」
簡文欣愣愣的看了一會兒，笑容慢慢轉為羞澀。「你畫的很好。我都不知道……我有沒有
這麼漂亮了。」
「有的。妳比我畫得美多了。」柯宇帆低下頭。「不是我畫得好。是你給了我很好的靈感
。」他眼裡的激動慢慢褪去，又恢復成那個內向的男人，只剩下臉上一點紅暈。「謝謝你
願意當我的模特兒。」
「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我只是家庭主婦，也沒其他工作。」簡文欣笑。
「嗯……但這對我很重要！」
「你有需要就跟我說！」簡文欣點頭。「而且我也很喜歡你的作品，有空可以畫一幅給我
嗎？」
「這個給你吧！」
「啊？怎麼好意思！」
「不會。只要有你，我可以畫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柯宇帆忽然專注地注視著簡文欣。「
你就是我的Muse。」
簡文欣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伸手接過畫。「那就謝謝你了……」
柯宇帆沒再回答，他轉身開始收拾畫架。
兩人不再交談。簡文欣也把桌邊的水跟椅子收了收。
等到柯宇帆下樓後，她打開洗衣機，低頭開始晾衣服。
現在除了鍾耀明以外，大家的衣服都很習慣交給她洗了，陽台邊上她放了幾個籃子，用顏
色分類，李恩棋是紅色、張凱勳是藍色、許方白是白色、柯宇帆是綠色、鍾耀明是黑色。
鍾耀明以外的人，洗完澡之後，就會順手把衣物丟進籃子裡。
簡文欣白天會上來洗衣服，下午沒事，她還會一件一件收下來，摺疊好，擺到相對應的房
門口。
她沒有搞錯過任何一件，也沒有洗壞誰的衣服。即使是許方白上班用的襯衫，她也細心刷
洗，手動脫水，單獨晾起來，最後燙一遍，整整齊齊。
這樣照顧大家，讓她有種愉悅的幸福感。
她低頭抿著唇笑，晾完衣服後，又把籃子裡的髒衣服拿起來，放到洗衣台上搓洗，她用力
的刷著，髮絲綴著汗珠，每一件衣服都潔白乾淨，再放進洗衣機裡，倒入洗衣精，洗衣機
逐漸啟動，轉啊轉的。
衣服全都洗得乾乾淨淨的，飄盪著相同的味道。
就如同她老公曾經的味道。
做完了這些，她要下樓之前，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黑色籃子。
她愉悅的哼歌，沒關係的，大家都是喜歡被愛、被照顧的。
包含你，也不會例外，相較於付出，誰都喜歡享受。
你會接受，總會有一個原因讓你留下來……
＊＊＊
鍾耀明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
他側耳傾聽，整間房子空蕩蕩、安靜無聲。所有人都出門去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家。他
等待這個機會，可是已經足足等了三天了！
除了每天都會固定外出去公司、學校的許方白跟張凱勳以外，李恩棋雖然也是每天出門，
可是卻非常不固定，有時候連夜玩通宵，有時候只是出去晃晃就回來，更別說幾乎足不出
戶的柯宇帆了！
還好，昨天晚上在晚餐的時候，聽簡文欣說，柯宇帆今天要去一家畫廊，似乎要談點什麼
合作。果不其然，今天連柯宇帆都出門了！
剛剛，簡文欣也出門去買菜，準備晚餐。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再晚一個小時，張凱勳跟許方白就該回來了！
鍾耀明快速的走向一樓，他掏出口袋裡預先準備好的記憶卡跟電池，迅速的更換了廚房、
飯廳的兩台小相機裡的記憶卡、電池。接著上樓，更換二樓的，最後是三樓浴室跟外陽台
，很好！
他氣喘吁吁的跑回房間的時候，一看手錶，才過了十分鐘。
果然跟計劃想的一樣。五台相機都隱藏得很好，沒有被發現。
他把袋子裡的記憶卡全都一股腦倒在桌面上。
胸膛裡的心臟快速跳動，興奮又緊張的感覺難以言喻，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他通常遊
走在街頭，曾經穿梭在非法與禁忌的區域，他喜歡拍攝衝突又大膽的題材，但他從來沒有
……在當事人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拍照。
不過簡文欣值得他這麼做。
她與其他的男人，建構出一個危險平衡，又牢不可破的共生關係。這讓鍾耀明太好奇了，
他簡直無法抵擋吸引力，他迫不及待的想從照片中，找到他們的互動與情緒張力。
如果說，最好的照片，就是會說故事的照片。
那現在記憶卡裡的這些照片，會帶給他什麼樣的故事呢？
鍾耀明興奮的難以自抑。
他又側耳傾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現在不管誰回來，都已經無所謂了，那五台相機再度就
定位，會為他帶來下一波的大量照片，他現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鎖門，把記憶
卡放到讀卡機裡，等待傳輸完畢。
他搓了搓手。開工吧！
檔案開始傳輸……
大量的照片陸續出現在他的電腦螢幕裡。
因為他設定每十分鐘拍一張照片，所以絕大多數的照片都是空景，甚至漆黑一片。再來是
大家單獨走過走廊、餐廳，各別出門的照片。
鍾耀明慢慢刪除，很耐心的分類整理，歸檔。
照片的數量快速減少。
他眉頭一挑，開始看見簡文欣與其他房客的照片了。
扣除餐桌上的每日晚餐聚會外。
許方白常常獨自進入簡文欣的房間，根據照片拍攝的區間，通常會待差不多二十分鐘至半
小時左右……
李恩棋也會進簡文欣房間。但通常在十分鐘內離開。從來沒同時拍到他進去跟出來的瞬間
。
柯宇帆倒是沒進去過簡文欣房間。
但他是全家最常與簡文欣獨處的人，似乎都是為了畫畫，他這麼喜歡畫簡文欣嗎？光是照
片中拍攝到的畫面，他這周似乎就畫了四、五次的簡文欣啊！
張凱勳則是家裡與簡文欣最沒交集的人了。
他們很少私底下相處，張凱勳要念書又要打球，在家時間也很少，似乎晚上還會出去喝酒
，總是接近天亮才回來。
但為什麼張凱勳跟簡文欣總是在同時間一起洗澡呢？
目前照片上看不出來是誰先誰後，是張凱勳故意為之嗎？
這個家裡的每個男人，都與簡文欣有著不太一樣的關係啊……
簡文欣與他們，是共生，還是伴生，甚至會不會是寄生呢？他可是親眼見過李恩棋向簡文
欣拿錢呢！是誰聚集了這樣的一群人？
是機緣巧合，還是簡文欣的意志主導？
鍾耀明很難想像，簡文欣一個算得上姿態出眾的女人，為什麼需要聚集這樣一群男人。她
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越界的女人，但她為什麼刻意把自己的姿態放這麼低？
主導權在誰的手中。
要搞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首先要搞清楚這一點。
鍾耀明往後一靠，在黑暗中凝視著這些照片。
螢幕的亮度打在他的臉上，讓他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
檔案還在傳輸，硬碟的容量逐漸減少，有幾張空景的照片，鍾耀明看過一眼就立刻刪除，
沒有特別留心。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簡文欣與其他男人的互動上。不管是肢體還是眼神，都
是他著重觀察的方向。
但他沒有發現，在這幾些被刪除的空景照片裡，都有相同的一張男人臉，從黑暗處浮現，
彷彿只是光影，卻能依稀分辨出眉眼，那個男人始終注視著鏡頭。
注視著螢幕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