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司位於世外桃源鎮的東區，鳳凰木商業大廈的十樓。2013年這一年最大的新聞
，就是東北角中央要蓋一棟全鎮最高的摩天大樓「歐文大樓」，那時候我們上班，無論從
哪裡走都可以看見這棟蓋到一半的建築物。
「這會成為繼燈塔之後的新指標。」他們這樣說著。在我看來，這不過是一隻更巨大
的金錢怪物。但我不該這麼想，我應該心存感恩才對。
歐文大樓的興建，吸引了世界十大公司的預約入駐，也促使我們公司多接了好幾個設
計案，導致常常有好幾個夜晚加班到很晚。
跨年前一天，我趕一個設計的案子，原本要趕回去看十一點的日劇，結果一抬頭已經
晚上十點半了，預定進度卻才處理了三分之一。
完蛋了，我窩在沙發上吃著爆米花跨年的美夢破碎了。
我回頭看了一下。整間公司只剩下我和藍麗還在埋頭苦幹，其他人早就下班了。
信箱裡出現一封信，標題寫著：
「婊子，我知道妳在錶網市幹過的好事」
我皺了一下眉頭，快速點下刪除鍵，然後清空垃圾桶，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在這個禮拜二晚上的跨年夜，跟我一起加班的是我的好姊妹，藍麗，她是名面容姣好
的小資女。其實她的姓名沒有「藍」這個字，本名王語麗，因為她酷愛藍色眼影，所以被
我們戲稱為「藍麗」，她也樂於對外自稱。
我們姊妹平常總是膩在一起的，總是愛一起喝下午茶，一起逛街，一起聊八卦，現在
則是......呃，一起加班。
我心裡嘆了一口氣。
「妳還好嗎？」藍麗在電腦上傳了訊息過來。
我轉頭看她，她在後方兩排座位外朝我擠擠眼。
我打字回應：「還能好到哪裡去？加班加班加班加到快死了。」
她繼續回我訊息：「+1，我懷疑老闆和客戶根本就是學算命的，空閒的時候不找我，
偏偏在我有一堆案子才跑過來，有夠煩人。」
我被挑起興致，熱烈地回覆：「我這次案子才是，一個設計一開始說要改，改了三次
又說改回原本的好，老闆還要我全權配合，根本是聯手耍我。更煩的是無論怎樣我們都不
能生氣，因為世外桃源鎮從不生氣。」
「哈哈哈哈，」藍麗丟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符號，回應：「老闆和客戶都一樣，就是屁
，又臭又尷尬，我們只能默默忍受，還不能奪門而出。」
「不只尷尬，還又響又臭。」我丟個翻白眼的表情符號。
「美吟，還在加班？」
老闆突然出現在門口，嚇了我一跳，我趕緊反射性地將對話視窗縮小，背脊挺直裝作
認真樣。
他是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聲音尖細，長長的法令紋看起來有點刻薄，老實說，我總
覺得他身上有很多秘密。雖然說老闆從不罵員工（世外桃源鎮的老闆都這樣），但不代表
私底下沒事。之前有幾位我熟悉的同事，有一天就突然沒來上班了，去他們家才發現他們
搬家，我忍不住胡思亂想，可能是偷偷被趕出這個鎮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皮繃緊一點。
「老闆，再一下下，我馬上就好了。」我堆起笑容。
「好，我忘了帶東西回來拿，您也別太辛苦了。」
老闆露出慈祥的微笑，進辦公室拿個東西後匆匆推門離開，我僵硬的肩膀逐漸放鬆下
來。
世外桃源鎮在外說話凡事都會用敬稱「您」，一開始我還不太習慣，現在連我說話也
常常用「您」了。用了敬稱之後，我在鎮上對人處事都順利了許多，但總好像少了點真實
感。
確定老闆走了以後，我傳訊息給藍麗：「嚇死人了，他怎麼都這樣無聲無息出現，剛
剛我差點心臟病。」
「妳說誰？老闆喔？」
「對啊，妳沒看到嗎？還好我們在用電腦聊天，不然豈不是被抓個正著。」
「美吟，妳擔太多心了吧。」藍麗傳了「想太多」的表情符號，「這裡是世外桃源鎮
耶，外面的人想應徵進來都要排隊排個半年，福利好薪水好，老闆從來沒有發過脾氣，其
實我們根本不該抱怨。放輕鬆啦，在這裡工作就像度假一樣，跟外面比好太多了，現在叫
我離開這裡，我寧可去死。」
「或許吧，可能這一切都太完美了，讓我覺得有點不真實。」
「好了美吟，妳加班也別加太晚，我們要去看表演了，先不跟妳聊了喔。」
看表演？唉，真好，藍麗要先走了，今晚又只剩我一個人加班了。我敲敲鍵盤，進度
條緩慢地移動，為什麼這王八蛋報表跑這麼慢呢？
藍麗的視窗裡突然跳出一張照片，照片裡她和其他公司同事在一起，背景是中區燈塔
。
「藍麗，妳這麼快就到中區了？」我疑惑地問。
「妳在說什麼啊，我們已經在這裡兩個多小時了，加班加昏頭了喔？」她打趣地回道
：「還是妳現在改變心意要跟我們一起跨年？快點喔，還剩一個多小時，快來找我們。」
一股涼意瞬間爬上背脊，我緩緩轉過頭，後方藍麗的位子空蕩蕩的。
剛剛的人，是誰？
我重新檢視藍麗的照片，照片中人山人海，中區燈塔每次跨年都會舉辦盛大的慶祝，
擠得水洩不通。藍麗背後的舞台上，偶像歌手「反骨貓」戴著貓耳朵、穿著黑白條紋的襪
子正在唱歌。
藍麗不會這樣整我，但其他同事有可能會。
我趕緊上網搜尋，立刻找到一則即時新聞，影片中記者大聲道：「我們可以看到，
2013世外桃源鎮跨年晚會，特別邀請到暢銷歌手反骨貓來共度一年一度的盛會......」畫
面中反骨貓就是戴著貓耳朵、穿著黑白條紋襪子的裝扮。
藍麗，她真的去了跨年晚會，沒有加班......
「沒有錯！」
影片中記者的大嗓門嚇了我一跳，他滔滔不絕：「在當年，反骨貓也是世外桃源鎮的
鎮民，她曾入住過桃源大陸，卻為了大眾福祉放棄天堂般的生活，返回現實用創作回饋社
會......」
我趕緊關掉影片。
雖然還沒做完，但我也不敢繼續加班了。我快速收拾東西資料，一不小心筆筒倒了，
在空蕩蕩的辦公室中發出碰撞聲，我緊張地停下動作，好像怕什麼人聽見似的。
笨蛋，這裡現在只有妳而已。
我提著筆電走到門邊。
當我一關掉燈，一張臉的輪廓瞬間出現在玻璃窗後，我趕緊打開燈，但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這裡是十樓。美吟，妳一定是太累了，明明每天從這裡回家過無數次，不要
搞得好像三流恐怖小說的劇情一樣。我盡全力安撫我自己，什麼都不看關燈就走。大門碰
地在我身後關上，我摸黑打開走廊的燈，不禁一愣。
熟悉的畫面，一排排桌椅陳列出去，藍麗的座位、我的座位、其他同事的座位。右側
是老闆的辦公室，左側是一排窗戶，能看見東北角街道上夜晚的車水馬龍。
這哪裡是走廊？我竟然又回到辦公室內。
我回頭一看，我剛剛竟然從會議室走出來？我轉轉門把，鎖住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世外桃源鎮的門從來沒有鎖，這是怎麼回事？
肯定是我太累了，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快點回家吧。我低著頭快步走過大家的座位，經過藍麗座位時，我突然煞住腳步，吞
了一口口水。
藍麗的主機電源亮著燈。
我趕緊回頭，藍麗的座位很乾淨，跟我不一樣，她的電腦、鍵盤、滑鼠總是擺放的很
整齊，資料全部疊好收在右側，兩張便條紙規矩地貼在隔板上，地板上和垃圾桶裡沒有任
何垃圾，她每天下班前都會清空。
我打開螢幕電源，出現了我的詳細資料，上面一條一條列出了我的身家背景，甚至過
去我曾在錶網市發生的事。
我緊張地左右張望。剛剛不是見鬼，是真的有人在藍麗的位置上。
而且是衝著我來的。
那個人可能現在還潛伏在辦公室裡，想到這件事，我就不由自主緊張地快速走向門口
，打開大門後一片漆黑，我這次學乖了，一隻腳卡在門內，確保沒有任何幻覺。
我打開燈。
一排排桌椅陳列出去，藍麗的座位、我的座位、其他同事的座位、右側老闆的辦公室
、左側窗戶，底下的車子像螢火蟲一樣來來往往，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
我突然整個人被推出去，我嚇了一跳，沒預料到這種發展。我躺在地上，聽見門用力
關上的聲音，趕緊爬起來回頭去轉門把，但太遲了，門再度鎖上。
再度變成了會議室的門。
我一時腿軟跌在地上，站也站不起來，我只能雙手撐著後退，只想離那扇門越遠越好
。要是惡作劇還好解釋，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我重回同一間辦公室，這已經超越人類的
能力範疇了吧？我曾經聽過「鬼打牆」的傳說，但不該在這裡，這裡是世外桃源鎮，世外
桃源鎮從沒有鬼。
我的手指碰到口袋裡的手機。對，手機！我差點忘了還能打電話求救！然而我一看手
機，竟然一格訊號都沒有。
我顫抖著，手機摔落在地上。
加班之前，訊號明明都滿格的。這實在沒道理，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我做錯了什
麼？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辦公室的走廊上，抱著膝蓋開始啜泣。
碰碰碰！
我嚇一跳，有人在敲會議室的門。
然後又是三聲暴力的「碰碰碰」，這回像是撞門。接下來對方越撞越猛，我感覺一股
壓力隱隱迎面撲來。我害怕地抹掉眼淚爬起來，老闆辦公室就在我的旁邊。我很快溜進去
關上門，在黑暗中靠著門板喘著氣。
等了十分鐘，外頭的敲門聲沒有停止的趨勢，但也沒有增強，只是很規律地敲著，我
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大概只是想嚇唬我而已，沒有真的要破門而入。我扶著門站起來，打開老闆辦公室的
燈。
眼前的畫面嚇壞了我。
中央一張辦公桌，高高的書在桌上疊了幾公尺，幾乎疊到天花板上。燈光投射出書堆
的陰影高高蓋在我的臉上，我的恐懼飆高。辦公桌後方的牆上，凌亂的刀痕刻著三個大字
。
「不准走」
我背後靠著的門，突然「碰碰碰」劇烈震動。
我嚇得從門邊彈開，縮在角落厲聲尖叫。
尖叫、尖叫，我叫了又叫，叫到嗓子都啞了，我靠在牆邊喘著氣，頭髮凌亂地和著汗
水黏在臉上，又再度哭起來。不行，我回不了家，公司不讓我回去，我死定了，我大概一
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個鬼地方了。
這時，我注意到地上那張報紙。
標題寫著：
「錶網市小主管逼死員工，家屬揚言提告」
我眨眨眼，難以置信。我慢慢抬眼才發現，那一疊一疊的不是書，是報紙。
豈有此理，這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我害怕的情緒煙消雲散，取而代之，反而是一股一股的火往上冒。有沒有搞錯？我之
所以花大錢、靠關係躲到世外桃源鎮，就是被這個小王八蛋害的，害我還得從基層做起。
怎麼？你害得我還不夠慘？人都死了還心不甘情不願，現在想將我困在這裡想報復？會不
會太欺負人了？
我站起來，用力將報紙撕成一半、兩半，扔在地上。
沒錯，我怕鬼，但我更氣王八蛋。
「明明就是你抗壓性太低，現在到底想怎麼樣？唸幾句就去自殺是因為你廢！關我什
麼屁事？」我暴跳如雷，對著空氣罵道：「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積蓄都因為你那場官司沒
了！沒了！你有沒有聽見？你活該！死的剛好！死了還想搞小手段，你這個草莓族！廢物
！」
忽然間，報紙垮了下來，四周颳起一陣強風捲向我，我尖叫一聲撞在牆上。
「這個王八蛋......」我眼睛掃到牆上的消防斧，立刻敲碎玻璃抽出斧頭，砍飛這些
報紙。
「給我滾開！笨蛋！」我怒吼。
就算外面有人我也不管，反正都被你搞到一無所有，你乾脆把我幹掉好了！我用力踹
開門，然而辦公室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
也好。我怒氣沖沖地走到會議室門前，這次我不走大門了，我要反著來幹。我奮力用
斧頭砍著門把。沒多久，門把被我砍下來，我用力一腳踹開門，打開燈。
我成功從大門回到上一間辦公室，又是一樣的場景，桌椅、辦公室、窗戶，只不過藍
麗的電腦開著。
這是第二次。
我衝到會議室門前，開始砍著門把。我的策略很簡單，辦公室大門大概變成某種傳送
點了，就像所有骨牌的起點，如果從大門離開會一直進入新的辦公室的話，那反過來說會
議室就有可能是出路！所以我現在要做的，就是重回最原始的那間辦公室！然後從會議室
出去！
好不容易我劈開了會議室的門，我氣喘吁吁地走進門內，這是一切的源頭，我最初加
班的辦公室，我在這裡用電腦和藍麗聊天，就是這裡。
我要終結一切。
我衝到會議室門前，用斧頭大力地劈、瘋狂地劈。我看著金屬門把一下一下變凹、變
形，門板的碎片灑的到處都是。我心裡只專注在一個想法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
回......
門開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進去，然而，門後還是一樣的辦公室。
一排排桌椅陳列出去，藍麗的座位、我的座位、其他同事的座位、老闆的辦公室、窗
戶，底下的車子像螢火蟲一樣來來往往。
「不！」我厲聲尖叫。
腦中好像有什麼突然斷了線。
我像個瘋子揮舞斧頭，對著辦公室裡的電腦又劈又砍，又叫又跳。木屑噴得到處都是
，電腦螢幕碎片撒了滿地，滑鼠、鍵盤，我一個都不放過。我像個野外來的瘋女人，砍破
椅子，掀翻桌子，飲水機裡的水從破洞像噴泉一樣噴出。同事桌子裡掉出一本史蒂芬金的
《1408》，我毫不猶豫砍穿那本書，書頁散的到處都是。
毀掉一切後，我站在一團凌亂中喘著氣，手腕隱隱作痛。突然燈滅了，四周一片漆黑
，只剩下門上「逃生出口」幽幽的綠色燈光照著我的側臉。
「你真的是王八蛋。」我苦笑。
我拖著斧頭走到窗戶邊，底下街道上車子來來回回，大樓上的時鐘寫著二十二點十五
分。那是我與藍麗開始對話的時間，好像一切都停在那時，沒有前進。
我高舉斧頭。
「我要回家。」我平靜地說。
這是我最後一絲的力氣。
一下，又一下，窗戶上出現一道又一道的刻痕。我劈著窗戶，咬著牙，就算手斷掉也
要繼續砍，我不要待在辦公室，就算死也要回去。
不知道劈了多久，窗戶上出現了一大片蛛網裂痕。最後，我抓起牆邊沉重的滅火器，
用力砸向窗戶。
匡噹一聲，窗戶破了，碎片灑在街道上。冷冽的風從破洞吹進來，老天，我從來沒有
這麼懷念外面的新鮮空氣，我任憑它們隨意翻弄我的髮絲。
這總不會是假的了吧。
我攀上窗戶破洞，看著底下街道上那些渺小移動的光點，斧頭咚一聲墜在地上。我已
經沒有力氣做任何掙扎了，我只是想要回家而已。
我閉起眼睛，從破洞向下墜。
※
當我睜開眼睛，眼前是柔和的光線，我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的床上。
我眨眨眼睛，頭上是一盞熟悉的荷葉邊吊燈，我剛搬來這裡時，藍麗送我的歡迎禮物
。我偏了一下頭，看見藍麗坐在床邊。
「藍麗？」我有點訝異地勉強坐起來，頭還有點痛，「我怎麼了？我記得我好像
.....」
床頭櫃上的時鐘顯示2013年，晚上十一點五十分，從當時我加班到現在，連午夜都還
沒過？
等等，藍麗不是在中區鐘塔跨年嗎？怎麼會在這裡？還是說一切都只是一場惡夢？
「妳先別說話，」藍麗趕緊扶住我，「妳從高樓往下跳，幸好妳事先傳了求救訊息給
我，不然救護車也來不及鋪軟墊接住妳。」
「求救訊息？」我一臉奇怪看著她，努力地搜尋腦海，想不起任何一絲相關的記憶，
「我不記得我有傳求救訊息給妳，而且妳不是在跨年嗎？怎麼有空過來？」
藍麗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妳真的該休息了。」
她遞給我手機，上面訊息欄清清楚楚寫著一條訊息，我傳給她的：
「我受不了了，這是什麼鳥工作！我要結束這一切！我要從窗戶跳出去！誰都不能阻
止我！妳不能！老闆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
那驚嘆號實在太驚悚，我嚇得還她手機，「我沒有傳這個訊息。」
「妳沒有？」藍麗一臉奇怪看著我，「那是誰傳的？」
我想到那個被我逼死的小員工，但他為什麼要救我？
藍麗捏捏我的手，微笑道：「好了，這些不重要。重點妳現在是安全的，還是早點休
息吧。」她遞給我一個杯子，「來，喝點溫水，我要出去打個電話。」
我接過溫水，藍麗關上門離開房間，只剩我呆呆看著房間角落的電視。
距離午夜只剩一分鐘了，主持人高聲喊著：「準備要最後十秒，等等讓我們來倒數！
」
我將杯子靠近嘴巴，可以感受到一股暖意。鏡頭帶過幾個群眾的畫面，其中一個停了
大約兩秒鐘，我清楚地看見那個畫面。
藍麗戴著藍色毛帽，和公司其他同事擠在人群裡，興奮地滿臉發紅。
我盯著那張臉，嘴邊的杯子僵在空中。稍後，我緩緩將它放在桌上，心跳加速。
「五、四、三、二、」電視裡主持人和民眾一起高聲歡呼，「一，新年快樂！」
我輕輕拉開棉被下了床，門外隱隱約約有說話聲，我的心跳的很快。我拔下檯燈的插
座，將檯燈握在手裡，輕手輕腳走過去，耳朵貼在門板上。
「我還沒跟她說，」是藍麗的聲音，「醫生判定她的工作壓力太大，公司為了她的健
康著想，先讓她在家休養一陣子，我也認為她近期先不要碰工作的事會比較好......」
她是誰？藍麗在中區燈塔跨年，這個人是誰？
我抓緊檯燈，用力撞開門。
一排排桌椅陳列出去，藍麗的座位、我的座位、其他同事的座位、右側老闆的辦公室
、左側窗戶外是東北角的夜景，底下車子車水馬龍。冰冷的色調構成了我熟悉的辦公室，
牆上時鐘指著十點十五分，一切如同過往。
我手中的檯燈摔在地上化成碎片，我跌跌撞撞想回頭找門，然而門已經關上，再也打
不開。
我張開嘴巴叫不出聲音，淚水自我眼角滑落。
這是地獄。
「儘管如此，我還是要說，」我看見藍麗桌上有一個錄音機，撥放著她開朗的聲音：
「美吟，留下來把工作做完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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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是 BIG LEO，
其實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什麼妖魔鬼怪，
而是加班加不完......
「文學機關師」大李歐 BIGL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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