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地毯一向是婓爾的最愛。
即使霉斑密佈，他依然熱愛光腳走在毯上，感受絨毛刷過腳底的觸感。
他也喜歡在下午四點走到夕陽餘溫映照的鬆軟沙灘上來回踱步；
假如沒喝醉，他的表情會輕鬆愜意，癮君子般陶醉吸著海邊帶有鹹味的風，
然後大口灌下辛辣的廉價酒。
但他現在焦躁煩悶，心臟因為酒精過量撲通猛跳。
「你必須承認，文字有時難以呈現現實，」斐爾雙手叉腰，昂首瞪視底下的我們。
「嘿，幫個忙，」他說，「去問一個作家他能否把所有事物精確描寫出來－只要寫此刻就
好－他要是點頭，就罵他騙子！」
他傾身後倒，一屁股坐進沾著食物醬汁、些許發黃尿漬的仿鱷魚皮沙發。
黑絨布軟墊應和斐爾的體積擠出輕柔噗響，像鼓舞他繼續說下去。
「不，絕不存在這樣一位作家可以完整重現當下，」他豎起食指，向空氣點了兩下，「畫
面、氣味、氛圍......這些也許好寫，能再添加內心的意識想法是佳作；假如觀察到微風
的流動，細塵在地上打滾漂浮這層次，」他讚許似的點頭，「那絕對是可看之作。」
婓爾忽然雙眼瞪大，鼻翼擴張：「但那些夾雜在這時空的其它維度呢？」他的表情全然不
像發問－而是闡述真理，並怒視誰夠膽子挑戰他。
「更不用說躲在暗處密密麻麻窺視的眼瞳，經常被作家視而不見。」他像是附和自己的想
法，朝四面八方擠滿黑暗的我們看，接著如同往日，闔上眼睛呼呼大睡。
要是有嘴唇，我們會微笑以對。
婓爾半年前發現我們的存在。我們忽然能看到婓爾的視野畫面－並對人類的眼界感到稀奇
－而相對的，他也看見許多純白色眼珠藏在傢俱遮蔽、陽光照不到的黑暗處。
儘管原因不甚明朗；
但我們猜測，應該是有部分群體違反體制，導致私生子不小心進入他的體內。
學生因為婓爾的胡言亂語驚恐退課，本來關係良好的同事們也紛紛遠離，校方生怕他有天
會買槍斃了任何會呼吸的生物，連忙資遣；這些日子婓爾酒喝得越兇，我們就覺得越安全
。
不會有人相信婓爾的。他不過是個毫無威脅的老醉鬼。
更何況－
他絲毫沒發覺密集散佈在空氣中的細小眼球，那是我們在這維度的第一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