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花鬼 後篇

作者: wearetheworl (有個勇者)   2016-08-19 07:22:19
花鬼 後篇
 王鍾帶著阿大花了一整天的時間,訪過村子裡的每一戶人家。
  但隨著踏入踏出,阿大心頭的無力也越來越沉重,他診著一隻隻冰冷的手,卻等不到
任何有起伏的脈象。
  為了不洩漏太多情緒,阿大一路上總是保持著沉默,但村民們長久累積的壓力卻無法
不潰堤,流言蜚語攪和著低迷的氣氛齊齊進了他的耳裡。
  他一字不漏地聽著,連同著王鍾原來不願告訴他的事。
  「鬼怪之說,何懼之有?」阿大踏出最後一戶人家的門檻,痛心問道。
  「連師傅都苦尋不得的病源,若非妖異所為,能有其他?」王鍾鐵錚錚地應。
  阿大看著那雙絲毫不帶懷疑的眼睛,他深知當人們將迷信的力量促合在一起時,能有
多麼堅毅及不可摧毀。
  他改變不了。
  要一個擁有滿腹經論的文盲去唸寫在紙上的經,那一字也吐不出的鬱結,如同此刻難
耐。
  鑽緊了拳頭,阿大明白自己的無力,遠遠的感受那直刺心頭的視線,他不得不淡定思
痛。
  「……恕貧僧無能為力。」他垂下雙肩。
  伴隨著失望的眼神,當晚,阿大含著痛心叩首於村前,別過此村。
  ※
  蟬兒低鳴,阿大撥開層層的樹叢,再次回到與花白相遇的森林。
  找到了那棵老樹,他扶著樹幹輕喚著花白。
  『說過你治不了的。』
  隱隱的,花白從一處角落顯現,月光照亮了她黝黑卻皎潔的雙眼,正直直地看著阿大
,「你甚至不會完成帶我走的約定。」
  「我正是來帶妳走的。」阿大苦笑,他總還是有些能做的事。
  像是,教導花白如何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明顯的怔了一會,花白睜圓眼,「當真?」
  「真。」阿大拍拍她的頭,看著她克制的嘴角,知道她是歡愉的。
  「那……在走之前,我能去看看爹爹嗎?」
  這回換阿大愣了,「花白,妳爹爹還活著?」
  「也許,一點點。」花白搖搖頭。
  面對花白的答非所問,阿大心裡揣著個底,也沒多問。
  花白粗魯的拔下一撮頭髮,有些笨拙地綁上阿大的草鞋。
  「這是?」
  「躲。」
  很快的,阿大便明白了花白的意思。
  他們明明在樹林裡前進,卻安靜的連一點落葉的聲響也沒有。跟在花白後頭,阿大看
見路上的花草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微風輕撫過,齊齊的向反面彎了彎腰,自動自發的讓出
一條小徑來。
  「謝謝。」在移動的路上,花白不斷喃喃道。
  明明應該是詭異不過的場景,此時在月光的照映下,卻顯得如此自然。
  也許,花白不完全能夠稱作人類,但她終究是自然的孩子,和世上萬物擁有一樣的根
源,她也能夠選擇當個人。
  不知為何的,阿大心中的鬱結似乎解了一些,還好在白花被夜色染黑前,就遇見了她

  他們走得很快,快的甚至讓阿大有些懷疑是怎麼「走」過來的;只是花白領著阿大在
村子外圍徘徊許久,最後才選了一條崎嶇的小道進到村裡。
  「要快。」花白揪著阿大的袖子,不斷的往村裡的荒僻處走去。
  其實這時的村子裡各個緊閉門戶,街上魅暗不見人影,只剩下微微滲入的月光有些光
亮,但阿大明白花白避的並不單只是村民。
  隨後,果不其然的,花白領著阿大來到村子深處。沿著充滿雜草的彎坡向上,一間破
舊的土房便在眼前──那是阿大今日唯一沒去訪過的門戶,也是村民們議論的「病源地」

  傳聞,那原來的家主是村子裡少有的外商,雖然並非本地人,也在村子裡傳了三四代
,可謂子孫滿堂、進進出出起來好不熱鬧,算村裡頗為富裕的一戶人家。
  只是好景不常,傳不過百年,第四代家主才剛接管了生意,家中的老長輩突然一個個
的長辭,僅剩下的妻小一個孱弱多病一個仍未出世。
  如同天要你亡,你無以為抗。在那月夜風高的夜晚,家主衝忙的趕進家門,卻一鼻子
的撞上抱著發紫死嬰的產婆與之無言的嘆息。產婆快手快腳的把死嬰塞進家主懷裡,錢也
不敢要了,直直的往門外走去,不願去多聽背後那淒厲的哭喊。
  傳言那位最後的家主哭了三天三夜,最後哭瞎了眼,就在再也掉不出淚後,把妻小的
屍身一齊埋在前院後就緊閉大門,再也沒出現在村裡過。
  但時日一久,總有會關心的村民前去查看,誰知幾個上去幾個下來都搖搖頭說瘋了、
可憐吶,卻沒有誰敢再靠近,也不許家裡的孩子在那附近遊蕩。
  只是村裡的人們都遙傳著那外商一家的家主何止是瘋了,那哭瞎的雙眼不知道為何地
只剩下兩個血洞,裡裡外外早發臭流膿,又見他不知覺似的趴在地上掘土傻笑,十隻指頭
都扒黑了,看上去幾乎成了活屍。
  又過了不久,更加厲害的傳言從一串驚叫中流開,說那男人不知為何自斷了三肢,身
上的肉東缺一塊西缺一塊,妻小葬身的土堆都成了血紅,卻不見碎肉蹤影。
  『他要把自己埋了啊!』
   這讓村民們無不驚愕,但在這偏僻的鄉野間又該如何解?只見讓時日拖了去,也沒
真的發生什麼駭人的事,唯有在人們心中鑄下了些許不安,再也沒有膽大的人敢去探看,
默契地想就此淡忘。
  很快過了五年,就在這場悲劇幾乎成了奇談,一名面白的陌生長者來到村裡預言了災
厄,迅速的將村民們的不安重新點燃。
  長者同樣受到王鍾的接待,也不過三個月前,那長者一坐下來便直指王鍾表示知道汝
所尋之人在何方。
  語未休,王鍾因為女兒失蹤已經焦頭爛耳了好些時日,激動的跪求眼前的長者指點,
卻沒料到長者接下來的話更是驚人:
  『此地約莫五年前,遭了妖異侵入。』長者轉動著混濁的黃珠,看似輕蔑又帶著濃重
的威嚴,他沾了沾墨,重新在黃紙上寫道:『此妖即出土,所帶非病即禍。』
  『老夫尋味而來,為了就是拿下此妖。』
  王鍾無措的面對眼前的長者,心頭雪亮著。
  果然,那長者隨後重重下了五字:『商家,潘氏居。』

  撥開層層的雜草,映入阿大眼簾的,是一間傾倒的荒廢平房,這讓他不禁聯想起村裡
怪異的高聳土牆,有些好笑的反倒覺得眼前的景色看起來比這些日子所見的還正常些。
  花白鬆開了他的袖子,突然地又回到相遇時笨拙的模樣,跌跌撞撞的走向前,在一片
散亂的土地上佇足,看似沒有要進屋裡的打算。
  那破屋前的空地好像被誰胡亂掘過了一遍,再加上山中濕氣深染,到處都成了坑坑巴
巴的爛泥坑,唯有一處奇怪的茂盛著一叢小白花,花白在那塊地上蹲踞了下來,小小的雙
手在土裡摸尋著什麼。
  「找到了,爹爹跟阿娘。」花白眷戀的將滿手泥濘握在胸前。
  阿大走向前,花白便攤開了手心,讓他從沾著濕土的手中認出了一小塊白骨和一片指
甲。
  「妳是爹爹和阿娘最珍貴的孩子啊,爹爹會為你成就一切。」花白喃喃自語著,「等
著、等著啊,先別走啊,阿爹就要為你準備好了啊──」
  「我的花兒白,我的小白花,今夜又開了更美了呢──
   花兒白花兒白,準備好了沒啊?別像妳娘親一樣睡的那麼沉啊──
   花兒白啊──要不要出生了呢?爹爹等的好苦啊──」
  晚風輕起,明月更添亮了那抹白皙,像是在回應著花白的囈語,土堆上的白花叢搖曳
了起來,像是夜也在一同細語。
  但漸漸的,花白的聲調開始變得低沉,眼神逐漸失去了清明轉而呆滯,口中卻不曾停
下的持續低語著:「花兒白學會走路了,爹爹和妳娘親都好歡喜啊──」
  「我的花兒白呀──是村裡最美麗的女孩兒啊。
   但是花兒白啊,要選個好人家啊,爹娘好捨不得妳出嫁啊──
   爹爹會為妳找最好的嫁裳,我的好花兒白啊──」
  原來的低語聲似乎越來越張狂,一個男人的嗓音從花白嘴裡不斷的傾瀉出,帶著濃厚
的痛苦與瘋狂,邊哭邊笑著,擺動。
  「食吧,食吧──我美麗的花兒白,快快食飽些啊,快快長大啊。」
  從土裡挖出一把帶著鐵鏽的鈍刀,花白舉起手中的刀刃──
  「夠了。」阿大顫顫地握住花白高舉的手,搶下她手中的刀,「已經夠了。」
  花白無法對焦的雙眼仰望了上來。來到故地,她無法控制地被體內的回憶和假想襲捲
和淹沒,而這些,正是成就她的術。
  但這位最後的家主,或許根本不曉得自己的所做為何,只是在悲痛欲絕中憑藉著執念
完成了這項惡咒。
  根脈斷絕、六親皆亡,以日夜無盡的苦處為絲編網成的執念,世間再也無人能毀。
  阿大顫動著,讀著花白口中的呢喃,他完全明白了這項惡咒的根源。
  原來,那來自一個悲痛欲絕的「父親」。
  為了再一次孕育出自己的孩子,失去一切的父親毫無留戀和偏執的將自身以及自身外
的所有投入其中,渾然不知的日夜詠著惡咒,奪取著村裡成年女子所擁有的「孕育」能力
,並將這一切投注在一顆帶著妖異的種子上。
  他要讓孩子醒來,醒來完成他所夢寐以求的夢境。
  當空氣中的壓抑到了一個極限,阿大面色有些艱難的牽著走魂的花白想要離開,卻驚
覺花白像生了根一般,怎麼拖也拖不動腳步,此時的呢喃早已擴大到發瘋似的哭鬧和尖叫
,沉重的悲痛壓的阿大幾乎窒息。這讓他沒有時間去細想那顆妖異的種子是從何而來。
  如何解?這該如何解?
  饒是原本心性淡定的阿大只能手心不斷沁著汗,對於只當過人子、未做過人父的他手
中毫無頭緒如何去面對一位悲痛欲絕的「父親」。即便只剩下了一抹發狂的殘魂,也足夠
讓他手足無措。
  但在一念之間,阿大奪下花白手中的殘骸,終於讓花白有了一絲反應:「爹爹……阿
娘?」
  「你要做什麼?誰都不能分開我們,誰都不許帶走我的花兒白!」回來的只有一夕,
花白的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不屬於她的狂躁,男性的尖嚎從她嘴裡大嚷出,對阿大透露出陰
冷的憤怒。
  在阿大稍微習慣了那股悲痛的窒息,他定了定神,看向花白渙散卻憤怒的臉龐。
  「花兒白,她是個好孩子。」閉上雙眼,阿大說著。
  現在在他眼前的並非花白,而是一抹痛苦發狂的亡魂。
  他必須看的更深,也許他操縱不了眼前,但他能往更深的地方看去。
  「我見到她在溪邊,光著腳丫踏著溪水,溫柔的撫觸枝上的綠葉──
   她淘氣的嫌著野菇沒味兒,卻食慾很好的掃光了好多食材。
   皎潔的月光印在她的側臉上,讓她看起來分外美麗;清透的雙眼彷彿不像是世間俗
物,白色的髮絲讓她如同黑暗裡唯一光亮的方向。」
  請你傾聽、請你傾聽我為你編織的咒,我來告訴你,關於她的美好。
  停頓了一會,阿大終於找回淡然,臉上又重新掛上微笑。
  「我問如此美好的人兒會是誰?她應我為花白──
   她巧笑地臥在阿娘懷中,回眸一亮見到爹爹回。
   美好的綾羅綢緞佈了開,只為了美好的人做嫁裳;
   村裡的勇士們慕名而來,潘家的門檻都給人踏了個平──」
  緩緩的,有道聲音遲遲地回:「花兒白呀花兒白,爹爹和阿娘都為妳準備好了嫁,妳
可選好了沒有?」
  睜開了眼,阿大看著眼前的花白淚未乾,卻已露出恍惚的笑。
  他悠然的解下花白先前為他綁上草鞋的銀白髮絲,用雙手奉上,「花兒白已經允我,
願今後與我同行,贈此髮為證。」
  「這樣啊、這樣啊。
   我的花兒白已成人,被採花賊採走了啊──」
  花白空洞卻溫柔的撫著奉上來的髮絲,嘴角噙著不捨的微笑,「我說花兒白,妳得好
好和妳娘親好好說說,她最捨不下妳了,待妳出嫁那日,一定哭得淚都乾了才罷休……」
無語了一會,像在思考什麼似的,「……年輕的孩子啊,你當真不負我家花兒白?」
  「如有負,定當此木。」語畢,阿大跨出一腳,蹬碎了腳邊的一節斷木。
  「這樣啊,花兒白呀……這男兒甚好、甚好……」語音漸弱,此時的花白神色已然清
明,「那麼爹爹就放心了,爹爹要和阿娘走了……」
  「保重了,我們的……花兒白。」
  在殘魂吐露出最後一句話語時,天邊開始流出一絲金黃。
  他解開了,他解開了惡咒的源頭。
  殘魂已離,花白掌回了自己的神智,卻泣不成聲。
  阿大靜靜的在她身旁輕拍著花白的背脊,疲倦但溫柔的笑著。
  『花白,已學得了親情與哀傷。』一面輕拍,他淡淡地想著。
*****
不小心富堅了的作者:對不起,這篇可能會有些難懂,我去跪完算盤再回來解釋
下篇完結(小小聲)
作者: FantungQueen (飯桶女王)   2016-08-19 10:39:00
來推!等好久了啊XD
作者: lonesomefrog (小蛙)   2016-08-19 12:10:00
推!
作者: grass0828 (藍藍藍山)   2016-08-19 14:44:00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16-08-19 17:51:00
Push
作者: cicq (cicq)   2016-08-19 19:05:00
作者: emptydia (・ ω ・)   2016-08-19 19:06:00
隔了超久啊!!
作者: iceJan (小野狐)   2016-08-19 22:10:00
大推 花兒白呀花兒白
作者: tristawings   2016-08-20 11:05:00
推 好看
作者: sbs963369 (月光餅)   2016-08-21 20:04:00
推!!超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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