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入魔】之二《業障》

作者: praymoon (祈月)   2016-07-02 12:48:23
一樣古風沒有鬼www
*****
業障
三伏之天,小暑與立秋之替。
春死蟬噪。
此時熱極,宜伏不宜動。
  
可滾滾江湖之中,又怎麼可能毫無動靜?
  
傳說近日,金陵城中,有一妖魔橫行。
魔由人所變,而妖魔,晝伏夜出,有夜行獸類之習性,故而入夜之時,家家戶戶便燈火通
明,以求自保。
城中不少江湖人士,都曾被此魔襲擊,凡遭妖魔攻之,幾乎無生還可能,僥倖存活者,無
不驚恐萬狀,更有甚者,已然瘋魔。
蕭玄機於二樓茶館,擰杯而飲,聽得底下說書人繪聲繪影,唬得眾人一愣一愣,端茶倒水
的小姑娘,也抱著茶盤目瞪口呆。
竟然連此魔食人這等流言都傳出來了?
他於此生第一次感到可笑。
他四處斬妖除魔,自綏山來到此處,已有段時間,途中也遭遇不少仇家追趕,若不是聽聞
妖魔之傳言,他定是不會大搖大擺來到如此繁榮熱鬧的大城市中,讓自己成為標靶。
可他並不擅長與他人交流,所有的情報,都只能在這種人流眾多之處得知。
說書人在人群簇擁之中,口沫橫飛,他仔細聽著,不僅是聽他的道聽塗說,也聽人客之中
的閒言碎語,以求獲得更多資訊。
如此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有蠅蟲驚擾。
“蕭玄機!你竟膽敢踏入金陵城內!”
“豎子!你可知道在此城你曾經做過了什麼事!”
千篇一律的控訴,屢試不爽的怒罵。
他雖有瘋魔症,卻從不認為自己會是他們口中的惡霸。
他們所言,他未曾做過,即便是做了,他也無從狡辯。
他用杯蓋刮了刮茶杯,將剩下的茶湯一飲而盡。
這是初沖,如此飲法過於苦澀。
“你道門定都為你蒙羞!”
“你母親定為你而夜夜啼哭!”
他睜開半闔的眼,瞪向來者,兩名江湖人士,被蕭玄機的殺氣震得倒退數步,手中刀劍顫
抖,不敢再言。
一個起縱,他便自二樓茶館翻出窗外,翻騰的力道看似極大,落地卻是無聲。
光看架勢,眼前的二人實力一覽無遺,蕭玄機並不戀棧,連背上銀刀都未肯出鞘,就已將
二人撂倒在茶樓門口,拂袖而去。
“且慢。”
茶樓內又走出一人,掠過橫躺地上的二人,將他喝住。
蕭玄機挑眉,此人虯鬚粗眉,身背砍刀,周身氣息與以往仇家大相逕庭,面上毫無怒意,
反而相當閒適,似不是為尋仇而來。
“你便是蕭玄機?”
他一點頭,虯髯漢子便抽出了背上砍刀。
“久仰大名,請賜教。”
勝負未分。
蕭玄機拖著虛弱的身軀,在金陵城的巷弄之中蹣跚而行。
漢子的武功高強,招招雖是大開大合,卻未有破綻,少見的激起了他的鬥慾,一直未亮出
的銀刀,也與他的砍刀數次碰撞。
與虯髯漢子過招數十回,躺著的二人便醒了,並在蕭玄機分心之際,射來數枚暗箭,蕭玄
機戰得正酣,堪堪避過三支,擋下三支,接住三支,剩下一支,則直擊他的肩頭。
漢子勃然大怒,回頭替蕭玄機擊斃二人,再一回頭,蕭玄機已不在原處。
他在偏僻之處尋到一戶農舍,躲在馬廄草堆之中休息。
毒箭尖銳不已,且箭頭周身有無數倒鉤,製作者彷彿恐怕傷口吃不進毒液似的,細小的機
關在擊中之時炸開,放出劇毒,十足陰狠。
終於得以喘息時,他的體力已耗得差不多,未敢貿然觸碰傷口,只是把毒箭削去半截,以
防扯動傷處。
毒發之際,他試圖運功逼出毒素,卻因為毒性過猛而難以提起真氣。
數日之中,他睡睡醒醒,冷汗如雨,即使在最燠熱的正午時段,他也覺得如墜冰窖。
都已經重傷瀕危,他卻不能投宿旅店,只能躲在貧困人家空蕩的馬廄中,苟延殘喘。
天下之大,竟沒有他蕭玄機的容身之處。
半夢半醒間,他忽然感到身後一股暖意貼上來。
他連轉身去看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從呼吸間辨認那若有若無的氣味。
熱氣、濕氣,夾雜著一股草香。
與之接觸到的部分,微癢微刺,像是動物的絨毛,又像是毛躁的人髮。
有一隻手貼上他的後心,為他輸送真氣、為他逼毒,他才知道那是個人,且帶有魔的氣息

“蘇凡。”
尋找此人,即是他此行的目的。
即是他重新涉足江湖的目的。
待他甦醒,他已經換上了嶄新的衣衫,躺在旅店乾淨的木床上。
那陣暖意已不復在,他起身,發現傷口已被處理過,包紮得很好,毒雖未解,但蘇凡的真
氣足以令他自行逼出毒來。
他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卻忽聞房門外傳來喧嘩。
“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
他抄起銀刀,踹門而出,旅店上下不停有人往外逃竄,他抓了個驚慌的夥計,問發生了什
麼事。
“妖魔、妖魔出現啦!殺人啦!客人,您也趕緊逃吧!”說罷,夥計把蕭玄機推開,連滾
帶爬朝樓下大門跑去。
殺氣與妖氣猶如烈火,自對門客房傳來,他一面跑,一面把銀刀插回腰間,在即將接近之
時,一江湖人士從房中慌慌張張奔出,見是他,表情轉為仇恨。
“你……是你!你和那蘇凡果然是一夥的……看來,古人有云:‘禍不單行’,真是誠不
我欺也!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蕭玄機恍若未聞,只道:“你是誰?”
那人臉孔馬上扭曲了,看了一眼邪氣縱橫的房間,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蕭玄機,不敢再留
,一個點掠,便自二樓跳下,屁顛顛地逃跑了。
“師父為什麼放了他?”
蘇凡袖子輕輕一揮,房門便被他掀飛出去,劈哩啪啦掉到二樓的帳台上,他自房內信步而
來,嘴邊噙笑。
若不是他身周蒸騰著墨黑邪氣,雙手指虎染盡鮮血,他可說是儀表堂堂,一身箭袖黑袍,
烏髮流洩,雙目矇紗,紗帶飄飄。
蕭玄機道:“我與他無冤無仇。”
蘇凡搖頭,不以為然。
“今日若不除他,往後必成大患。”他拿出帕巾,自顧自地擦起血跡。
“與我無關。”
蘇凡嘆道:“師父,你還是那樣心軟,如此在江湖之中,恐怕要吃虧。”
蕭玄機強壓心中不快,問道:“你為什麼殺人?”
蘇凡扯起扭曲的笑:“你猜?”
他忍住想出拳的衝動,顧慮到此店已經殘破不堪,二人要是大打出手,肯定連屋頂都塌下
;為此,一口老血,就這樣堵在蕭玄機胸口,被他生生嚥下。
蘇凡不喜白晝,除卻他魔之本性,還有另一原因,便是他雙眼畏光。
他在山中長大,眼睛比常人敏感,故眼上總是蒙著黑紗。
他們在夜晚上街,照理而言,二人實在不該如此輕率曝光於市前。
他們一個墮入魔道,一個仇讎滿天,皆為武林正道人人可誅的異端,怎麼說都不該大搖大
擺地走在街上。
尤其是在這金陵城內。
“金陵城,十年之前,我就是在這裡與師父失散。”蘇凡笑道,仿若他們的分別只是個意
外。
“重逢亦在此處。”蕭玄機補充道。
他們走到一處小攤,攤主正熱情地招呼著。
一股甜膩的馨香撲面而來。
“糖葫蘆幾文錢?”蕭玄機問道。
攤主眼睛一亮,忙道:“好客官,五文錢!”
蕭玄機往懷裡掏錢,蘇凡阻了阻他:“師父,我不要糖葫蘆。”
師父瞟了他一眼,沒說話,手維持在衣襟內找錢囊的動作。
眼看他倆僵持不下,攤主著急了:“客官,我給您算五文錢兩支吧?送您這位徒弟。”
蕭玄機搖搖頭,攤主以為他不樂意,又道:“已經很便宜了呀!”
“不是。”他推開蘇凡扯著他袖口的手,“兩支都是他的。”
蘇凡發誓他沒看錯,蕭玄機竟然在付錢的時候勾起了嘴角,神色比平時歡快數倍。
都已過了不少年頭,蘇凡不再是當年的毛頭野子,蕭玄機卻還惦記著他下山後,最喜愛的
甜品,卻不知他早已長大,不再稀罕這聞了都能蛀牙的糖葫蘆。
雖然如此,他還是一口氣吃了精光。
“還記得我在綏山說的話嗎?”
“什麼話?”蘇凡正忙著吐山楂核。
“我要渡你。”
“渡?”蘇凡哈哈大笑。“渡魔,便是令其魂飛魄散,不是?”
“不。”他斷然道。“是令你變回常人。”
“怎麼可能。”蘇凡看著自己的手,掌紋隱隱有黑氣流動。“我已入魔。”
“若你入魔,身上怎會存有純正的真氣?”
蕭玄機知道,蘇凡輸給他的真氣,不僅純正,還微帶仙跡,要是他肯散去魔性,那麼前途
雖非一片光明,卻能回歸人性。
“莫再殺人。”蕭玄機道。
蘇凡走在前方,領著蕭玄機出金陵城,他們已漸漸偏離大道,來到郊外。
蟲聲蛙鳴在林間聒噪不已。
蘇凡挑眉,似乎覺得蕭玄機的勸戒是天大的笑話。“不可能。”
“難道你不能控制魔性?”他與蘇凡維持半丈距離,步履穩定,眼底卻起了一絲波瀾。
“師父曾說過,求不得之執著,令人成魔。”蘇凡扔掉竹籤,回頭看他。“難道我求得了
,就會成仙嗎?”
他捧腹,嘴角一抽,仰天大笑。
“不想江湖人稱‘蘇先生’之武林奇才,竟會淪落於此。”
蘇凡轉身,手腕俐落一揮,一根竹籤便已沒入來人的袖中。
“你是何人?”他抱胸睥睨來人,十足不屑,身周邪氣緩緩升起。
“自是來除害的。”來人寬衣廣袍,頭戴紫金冠,手扶長劍,有劍俠之姿。他迅速用劍氣
拂去那根籤子,被擊中的袖子已被燒熔了一個大洞。“想當初,江湖中有無數前輩都曾與
蘇先生討教練武法門,不想他自己卻先走火入魔了。”
劍俠呸呸二聲,諷刺地笑了。
“蘇凡、蕭玄機,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又有數名江湖人士由四面八方而來,甕中捉鱉似的,將他倆團團圍住。
重出江湖後,遭遇的皆是尋仇之徒,饒是情緒少有波動的蕭玄機,也覺得有些厭了。
“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他道。
“無冤無仇?”他面前一女俠瞠大眼。“你可別說十年前一場金陵之劫,你都忘了。”
蕭玄機暗暗心驚,十年之前,便是他瘋魔症發作,與蘇凡生生別離之時,他犯病的時候,
沒有任何記憶,只知道醒過來時,人已在離金陵好幾十里之外的荒野之中。
“我的兒子,便是死在你那柄銀刀之下!”
那名女俠首當其衝,後面謾罵的話語還未說出,便已被蘇凡所傷,失去意識。
“邪魔外道!”
“納命來也!”
他們在說什麼,蕭玄機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自己必須阻止這一場毫無意義的廝殺。
然而蘇凡出手極快,在他回神之時,只餘下那名衣冠楚楚的劍俠,還巍然而立。
“還我兄弟命來!”
他的銀色長劍指著蘇凡,使出最後的力氣,吼叫著朝他衝過去。
卻在劍尖觸及蘇凡一方衣角時,踉蹌倒地。
長劍落地,錚錚然。
“可不可笑。”蘇凡笑得岔氣,渾身邪氣如一團黑火熊熊燃燒,隨著他前翻後仰的姿態,
左右激盪。“這些人可不可笑?”
蕭玄機道:“不。”
蘇凡不悅道:“那麼可笑的便是你了。”
沉默良久,蕭玄機啞聲道:“你不該殺人。”
“他們以為我是惡人,卻不知自己手上人命,遠遠比我還多。就只因為我是魔。”他幾乎
打嗝,一邊指著遍地橫躺的數名江湖中人嘲笑著。“手下留情啦!我也不是什麼人都殺。

蕭玄機看著他們,面色沉重。
“你難道不懷疑,你修道多年都與你相安無事的瘋魔症,為何如此湊巧,偏偏在十年前那
一夜,就發作了?”蘇凡嘖嘖道。
“我有過懷疑,但我不記得了,如何追溯原因?”蕭玄機試圖回想那一夜,卻只記得蘇凡
與自己說要退隱的那一刻。
“是魘毒。”蘇凡道。“你被人下了毒。”
魘毒,是一種能暫時令人閉鎖心智,癲狂如同野獸的稀有毒物,若遇意志堅定之徒,說不
定能輕易破解,不巧的是,蕭玄機的瘋魔症因此發作,兩症相加之下,令他只能如同行屍
走肉,被魘毒所控。
他捏了捏眉心,“……是誰要害我?”
“這已經不重要了。”蘇凡又指了指那些人。“下毒之人,盡數死絕,剩下的不是來替其
尋仇的就是除惡務盡的。”
“是你殺的?”
“你真聰明!”
“這就是你為什麼殺金陵城中之人?"
“自然!"
蕭玄機感到疲憊,道:“江湖,終究不是個好去處。”
“回去吧,回綏山。”蘇凡呵呵一笑。
二人不再回頭。
十年前,他們在此處退隱江湖,未果。一個成魔,一個被害,都沒有個好遭遇。
十年後,他們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決心結伴離去,發誓此生再也不踏足江湖。
然而,你不去尋江湖,江湖也會自己來找你。
一柄飛劍呼嘯而來,蕭玄機拂袖將劍氣收攏,鏗鏘一聲,長劍落地。
那名劍俠,顫巍巍地半跪在地,雙眼通紅。
“給我站住!”
蘇凡起了殺心,身周邪氣腷腷膊膊,宛如柴火燒烈之聲。
剛才那一劍,如未化解,便會直擊蕭玄機胸臆,使他一命嗚呼!
見狀,蕭玄機反而擋在他身前,數步上前,用刀柄打暈了劍俠。
“走。"
然而尾音未落,如雨的飛箭竟朝他們奔射而來!
蘇凡用魔氣抵禦,仍是吃力,更何況是比他站得更近的蕭玄機!
即使蘇凡催動渾身氣勁保護於他,一支羽箭,仍深深沒入他的後心。
在倒下之際,蕭玄機居然還是面無表情,眼中沒有痛苦,除了嘴角一抹鮮血,絲毫看不出
他中箭的痕跡。
三伏之天,春死蟬噪。
金陵城空,魔氣沖天。
十年前的金陵之劫,竟再次橫空而現。
此劫沒有最甚,只有更甚。
以金陵為中央,方圓百里,成一片焦土。
過路之人,未敢逗留,只敢帶著傳聞遠遠離開。
他們說,那魔的嚎叫,震耳欲聾,如同自深淵而來,令人不寒而慄。
其恐怖,深深刻在了所有劫後餘生者的骨髓之中,久久未癒。
作者: JOKER4936 (新泉鴆染)   2016-07-04 09:31:00
結果持刀漢子就這麼沒戲分 本來以為後面還會出現欸
作者: arnus (星狼)   2016-07-02 15:03:00
推,喜歡這種風格!!
作者: citywolf (電影人生)   2016-07-02 15:07:00
作者: sbs963369 (月光餅)   2016-07-02 15:16:00
作者: Murster (臺中魯蛇王)   2016-07-02 16:29:00
推 好看
作者: g895723100 (吾皇萬歲)   2016-07-02 21: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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