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德……、白德………」
一片荒蕪中，白德彷彿是走在一條看不見盡頭的幽谷，這裡寸草不生，只有貧瘠的
礫漠與天邊紅光震震，幽暗中他聽見有人在呼喚，隱隱然看見幽谷的前方有光，像
是有人在那等待他…..
他張開雙眼，看見雷曼斯站在床旁，頓時心頭一驚，瞬間想到診所地下室消失的片
刻，直覺地抓住雷曼斯手臂。一股像是碰觸屍體的冰冷感，立刻從手心蔓延全身。
口中驚呼道：「雷曼斯……」
這時白德發現他正躺在一間極盡奢華的病房，和賦格的宅邸一樣是沒有窗戶的房間
，周遭有一些精密的醫療儀器，與房中濃烈的巴洛克古典風有著強烈的對比。這時
他也注意到自己的手臂插了一根針管，血漿袋內的暗紅血液正一滴一滴輸進他體內。
「那女人，診所地下室的女人是你殺的！」白德厲聲問道。
「是的，而你正在用她的血！」
「什麼？這是她的血！」白德一臉難以置信：「還有那晚，在地窖中的那晚，你最
後在我面前消失了？」
「是的，是隱身術。這些幻術對我們來說，不過只是無足掛齒的雕蟲小技。」
「你….你們…..，到底是誰？」
「看來你甦醒了。」一個帶著英國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只見福達推著坐輪椅的Dr.
賦格走了進來。
「福達，應該說是復活比較恰當。」Dr.賦格說道。
「如果說身體被一百多發子彈高速貫穿，再從支離破碎到完好無缺的過程，說是重
生，可能會比較接近事實。」站在一旁的雷曼斯也補充說明。
這三個人說的話，白德一句也聽不明白。他心中只有一個疑問：「他們到底是誰？」
「你想知道我們是誰吧！」像是會讀心術，Dr.賦格立刻接著說道。
「雷曼斯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只是當時你不願意相信。也是，一般人如果沒有經
歷過這些，你教他如何能夠接受，吸血鬼正站在你面前！」
「你們……你們是…..吸血鬼？」白德瞬間想到雷曼斯說的那段話：「莉莉絲的傳
人，該隱的子孫，德古拉的後裔，賦格的門人…..親愛的，我是吸血鬼！」
「事實上，你現在也是！」雷曼斯說。
「我？」白德還沒解開剛剛的驚疑，另一個恐懼又席捲而來。「我也是？該死，你
們到底對我的身體動什麼手腳？你們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做了些什麼？」
「白德，創造你的，不是我們。是安德烈神父！」Dr.賦格說。
「安德烈神父？是神父？」白德想起了 Devil Night「活死人之夜」，那晚所經歷
的事，他在吸吮安德烈手臂之血後, 對於鮮血有著異常的渴望，並在亞當進來時慾
火焚身地與他肉體交纏，吸吮他血液直到心跳停止…….
「亞當是我殺死的！」白德大喊道。
「不，這樣說並不精確。」雷曼斯顯然具備德國人實事求是的精準。「亞當確實是
你殺的，但他並沒有死！」
「亞當還活著？」
「不，應該是說跟你一樣，重生了！」此時雷曼斯看向 Dr.賦格，因為他知道接下
來的事，大概只有 Dr.賦格能夠說出這段來龍去脈。
這時 Dr.賦格坐在壁爐前，以柴火點燃手中的煙斗，在煙霧彌漫中看著白德說道：
「孩子，有讀過〈聖經〉嗎？安德烈神父應該有帶你讀過吧！《聖經・創世紀》中
提到的上帝、主、耶和華，用塵土創造了第一個男人，取名叫亞當。在Devil Night
的那個少年，就是亞當！」
此時白德滿臉驚懼，不斷自語說道：「不可能，不可能！」但腦海中又想起那一晚
，他試探性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我叫亞當。」少年坦率地回答。
「景觀大亨的兒子、逃家來我這裡訴苦的、愛上不該愛的男人的，就是創世紀的亞
當，人類始祖的亞當！」
「亞當？怎麼可能是他！」
「你這幾次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還有什麼可不可能？」雷曼斯將白德手臂的針管
拔除，看著血漿袋中所剩無幾的血液說道。
「就算如此，那根據《聖經・創世紀》中的記載，亞當與夏娃因為吃了智慧之果，
觸怒了上帝，不是被逐出伊甸園了嗎？而且也被奪去了永生，怎麼可能還活到現在
？」
「唉！上帝如果沒有私心，就不會創造亞當；上帝如果沒有私心，也就不會放逐黑
暗教母莉莉絲，讓她在煉獄中受苦。」
「莉莉絲？」這是白德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
此時 Dr.賦格在福達耳邊低語吩咐，福達先是吃了一驚，看了眾人又看了Dr.賦格，
再以眼神作確認後，慢慢地步出房間。
此時，只聽 Dr.賦格繼續說道：「亞當被上帝驅除出伊甸園後，就如同【創世紀】
所記載的：『地就要因你而遭受咒詛。在你有生之年，你必辛苦勞碌才能吃地上的
出產。直到你歸了土，因為你是出於土的。你既是塵土，就要歸回塵土。』」
「事實上，上帝從未放棄過亞當，就如同父親再怎麼生兒子的氣，父子的關係終究
是斷不開的。上帝只是想讓亞當受點苦頭吃，就像是挨了鞭打的孩子，在痛哭流涕
後還是要回到父母的懷抱。上帝允諾的永生，是讓亞當每一次死後都化做塵土，在
三天後的伊甸園中復生。」
「所以亞當在我們的人世中，已經存在好幾萬年了？」白德不可思議地問道。
「是的，沒錯！但因為上帝曾經詛咒要他終生勞苦，所以亞當重回到這個世界時，
往往是處在最汙穢勞累不堪的環境中。他曾經是修築古夫金字塔的奴隸，遙遠東方
皇帝的男僕，也曾是撒哈拉沙漠駱駝商隊的隨從，更曾經是奧斯威辛集中營的猶太
人。」這時白德想起雷曼斯的地窖，納粹軍官與猶太人的合照。
「其實上帝這樣做，是不想要亞當到我們這個世界來。精明無比的上帝，祂知道亞
當後代子孫所搞出來的世界，只是另一個充滿貪婪、墮落、無知與欲望橫行的地獄
。祂不希望亞當被他的後代帶壞，污染了他純真善良的心靈。可是對永遠處於青春
年華的亞當來說，與其在鳥語花香的伊甸園中做禁臠，不如在這個濁臭逼人的世界
當奴隸。」
「亞當喜歡接近各種階層的人群，對這個世界的好與壞都滿懷興趣。當初上帝既賜
與亞當美好的身體，與食了智慧之果充滿好奇的心智，又怎能期待他不會一次又一
次地逃離伊甸園呢？對亞當來說，身心被限制的不自由，情慾被束縛的禁忌，不能
愛上所愛的人的詛咒，伊甸園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個孤獨的牢籠，烈火焚身的煉獄罷
了！」Dr.賦格看著壁爐中熊熊燃燒的烈火哀嘆道。
「所以，亞當沒死！他最終還是在伊甸園中復活了？」白德始終在心底不能接受自
己殺人的事，如今聽到 Dr.賦格述說事情的原委，雖說過於奇異，但也教他不得不
相信。
「是的，沒錯！這幾百年間，我已經見證他不斷地死亡與重生。」雷曼斯也說道：
「以塵土創造亞當，也許這就是上帝賦予他如塵土生生不息的旨意吧！而你在吸吮
了他的寶血之後，也就具備了這樣的能力，能夠死而復生。」
「那我也就是沒殺人，亞當並不因我而死，他們指控我的罪名並不成立！」
「哼！你還在意那些『活體』對你的指控嗎？對你而言，殺幾個人只是遲早的事。
在你吸吮亞當鮮血前，你就已經是吸血鬼了！你終究會為了嗜血的欲望，輕易地用
獠牙帶走幾條人命！」此時雷曼斯露出了一對尖牙，冷笑說道。
這時，白德突然感到背脊一陣發冷，不只是了解到自己是吸血鬼，更是意識到難道
吸血，就是吸血鬼無法擺脫的宿命？
to be continued / 莉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