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就使用我的靈魂吧!!"
小翠這麼對那男人說。"我可以服毒自盡,然後立刻帶回我的魂魄,附身在這孩子身上。"
向來最疼小翠的村長自然不肯,急忙打斷小翠的話。
"不行,我們可以等新的女孩出生,或是就使用留下的男嬰,不需要妳犧牲。"
但小翠依舊堅持。
"女孩是重要商品,男孩也是村子裡重要的人力,既然如此,用我的靈魂是最適合不過了。"
小翠微笑,神情沒有任何為難。
小翠在村子裡受到不少特殊待遇,雖然沒有名義上的父母,小翠甚至不知道哪一位才是自己的生母,但有珀兒的疼愛,小翠從不曾寂寞。
組織帶來的衣服首飾,小翠總是先挑選。
小翠想吃水果,珀兒就把自己的份給小翠。
小翠想讀書,村長立刻安排村外的夫子來教小翠。
幼時的小翠,最大的願望就是趕快長大,生下許多漂亮的女兒,賣個好價錢,分擔村子的經濟。
16歲那一年,小翠如願懷孕了。
小翠很開心,專心養胎,對孩子有害的一切都不碰,整天滿心期待地摸著肚子,對著未出世的孩子說話。
她總溫柔地撫著孕肚,多麼希望是一個女孩,且是一個美麗的女孩。
只要孩子健康又可愛來到這世上,那小翠也不算愧對村子,可以好好報答村子撫養她的恩情了。
然而,孩子終究沒有平安出生......
那一天,一匹失控的馬掙脫了韁繩,衝向了在樹下乘涼的小翠,受到衝撞的小翠血流不止,當場痛暈。
失去意識前,她最後的印象,是地上多得嚇人的鮮血,還有急奔而來的珀兒。
救孩子......
比起自己,小翠昏迷前的最後的掛念,依然是孩子。
當她再次睜開眼,她已回到家中的軟床,珀兒和村長神情凝重地看著她,她連問孩子的情況都懶。
珀兒溫柔地抱著她,要她好好休息,其他都不重要。
她只是冷靜地看向大夫,問大夫,她何時可以再度懷孕?
大夫表情為難,看一看小翠,再看一看村長,欲言又止了好幾回,小翠很聰明,當然知道不會是好消息。
小翠淡淡地叫大夫說實話,村長只能無奈點頭。
大夫說,小翠的腹部受到嚴重撞擊,不止這一胎保不住,往後也不可能再懷孕了。
對不起......
小翠流下淚,除了道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甚麼。
受盡村子恩惠的她,連回報村子的最後一絲希望都沒了,她有何臉繼續在村子生活?
小翠說,就把她賣出村吧,雖然價格不如女嬰,但至少換點錢。
村長當然沒有這麼做,說一旦留在村子的女孩,村子就會照顧女孩一生一世,要珀兒好好照顧小翠,讓小翠寬心。
從那時起,小翠一直懷抱罪惡感至今。
如今,她可以為村子貢獻己力,小翠心甘情願,沒有絲毫勉強。
"讓我來吧!這可以減少村子的損失。"
小翠的話,說服了眾人,大部分的村民也認為,由無法生孩子的小翠犧牲,是最適合的人選。
村長為難地看向小翠,然後想到了最疼寵小翠的珀兒,趕緊拉過珀兒到小翠面前,要珀兒勸小翠打消念頭,畢竟珀兒應該不會眼睜睜看著小翠去送死。
然而,珀兒只是默默看著小翠,沒有說話。
小翠也回望珀兒,笑容依舊沉靜恬淡,小翠還是比村長了解珀兒,她知道珀兒不會阻止自己。
"珀兒,妳答應過,無論如何,妳都會支持我的。"
珀兒點頭,縱然不捨,但她支持小翠的決定。
村長沒想到珀兒居然會讓小翠送命,急得跳腳,然而在全數村民通過的氛圍下,村長根本無法再插話。
珀兒說,就由她來準備給小翠自盡的毒藥,她會用最沒有痛苦的方式,讓小翠好好地,無牽無掛地離開。
這是她能為小翠做的最後一件事......
兩天後,珀兒將小翠打扮地漂漂亮亮的,薰著連村裡女人都捨不得用的玫瑰油,一根根地打理小翠絲絹般的黑髮,全身每一分都精心保養。
珀兒希望,把小翠最美的樣子,留在自己和村人心中。
"何必呢?反正我很快就會有新的身體了。"小翠雖嘴上這麼說,還是順著珀兒,由珀兒妝飾自己。
"放心吧!無論是哪一個妳,我都會為你精心打扮的。"
小翠只能苦笑。"到時,我已經喪失神智,再美麗也沒有意義了。"
"我們是為了美麗女子的需求,才來到這人世,如果不再美麗,我們的存在才是真的沒有意義。"
因為美麗,村裡的女人一輩子都無憂無慮,村外的女人也享盡人間富貴,所以至死,美麗都是她們的義務。
或許,這義務也該到盡頭了......
直至最後,珀兒最放不下的,仍是小翠。
"放心吧,珀兒!到了皇宮,皇帝不會虧待我的,我會像每一個出村的女孩,受到萬千寵愛。"
小翠仍舊笑著,她知道,如果她不表現得很開心的樣子,珀兒會心疼,甚至會阻止她未村子犧牲,所以她一定要笑著和珀兒說再見。
小翠的心意,同時也是珀兒的心思。
珀兒真的很不捨,之前被皇帝寵愛的女孩的下場,她早耳聞,皇帝只是不肯見那女孩幾日,那女孩就被活活推下高台摔死,如果有一天,皇帝再度對不會成長的小翠膩了呢?
如果可以輕易死亡,對小翠來說也是解脫,但如果沒死呢?
小翠的靈魂究竟要困在那嬰兒軀體多久?十年?百年?還是永遠......
珀兒光想到那無止盡的永劫都會打寒顫,永世的孤寂是多可怕的刑罰,如果這是村子的原罪,為何要由纖弱的小翠獨自承擔?
唯一的慶幸,是小翠會失去心智,不用清醒面對。
然而珀兒再害怕,再不捨,她強迫自己,一定要笑著送小翠最後一段路,她答應過小翠,會永遠支持小翠,所以她必須要讓小翠安心上路,無牽無掛地離開村子。
珀兒端給了小翠一碗,參了大量蜂蜜的毒藥,她還放入了少許迷幻藥和麻藥,務求將小翠的痛苦減到最小。
而接過湯碗的小翠,沒有猶豫地捧至口邊,一飲而盡碗中液體。
然後,小翠躺上軟床,跟珀兒道晚安和再見,安詳地閉上雙眼,珀兒則為小翠蓋上被子,輕聲對小翠說了聲晚安,就起身離開小翠的房間。
她還有後續的事情要做......
當珀兒盡快跑到村長家時,所有村民已經在那邊集合了,同時那個身穿黑袍,詭異的男人也在。
那男人坐在女嬰前方,動也不動,似是神游至另一個世界,地上桌上畫滿了符咒,還使用了村長的血引流到門口,說是需要至親的血,來引渡小翠的魂魄。
男人說,他必須到黃泉路接回小翠的靈魂,所以村民也不敢打擾男人,只能在一旁安靜等待。
當珀兒跑到村長家時,屋子裡爆出村民的歡呼聲。
珀兒愣了一下,連忙衝入屋子。
她看到了,原本冰封的女孩,此刻正揮舞著小小的手腳,發出啞啞的聲音,看見闖入的珀兒,不似普通孩子哭泣,反而甜甜一笑,彷彿在對珀兒說:
我回來了......
有別其他人的欣喜,珀兒只能默默退到角落,冷眼旁觀著眼前,超出正常認知範圍的一切。
無理的皇帝委託,死而復生的女嬰,歡欣鼓舞的村民,詭異的返魂術士。
突然珀兒覺得,究竟是她們村子不正常,還是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正常?
或許,答案根本就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