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系列故事提供者為一位在急診室工作多年的資深護理師
※內文以第一人稱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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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隱情？
這件事是發生在我還是新進人員的時候。
那時候的我還是隻菜(路)鳥(障),不僅在團隊中沒任何功能，還丟三落四。
所以理所當然的，當時的我在團隊中扮演的就是跑腿、出力的角色。
那天晚上，是一個讓我永生難忘的夜晚。
當我們收到通知會送一個OHCA(到院前死亡)的病人後，我們就站在急診室的門口等待。
『學姊，是什麼樣的case？』我戴好手套，問了問旁邊的學姊。
『說是昏倒的，等一下看吧』學姊聳了聳肩，一副我怎麼會知道的表情看著我。
台灣的救護車果然效率一級棒，很快的救護車就出現了。
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位中年婦人，緊閉著雙眼，嘴角有一條長長的血跡。
『她兒子發現她在家昏倒，然後打119送來..』EMT人員一面匯報，一面用眼神示意著什麼
學姊看到這副景象，立刻加速把病人推到急救室內、並請家屬在外面等候。
『說吧!』將門簾拉上後，學姊轉身對EMT人員詢問『你們發現了甚麼？』
『現場很奇怪』EMT人員皺了皺眉
『我們抵達時，看到的是她倒在客廳地上，而且全身上下只穿一條內褲
她也不是一個人住，和兒子一起住。以一般情況來說，真的很奇怪。』
說完，EMT掀起蓋在病人身上遮掩的布單。
布單下的婦人確實幾近赤裸。
『真的很奇怪，而且看起來，她應該死亡至少半個小時以上了』
資深學姊一面檢查一面說道。
『那就照流程做該做的吧，插管免了，上Thumper(自動心臟按摩器)就好。』
醫生拔下手套，火速離開去處理另一個正在大吐血的病人。
在資深學姊的指導下，我第一次安裝Thumper在病人身上。
坦白說，當我將Thumper轉向啟動的那瞬間，我真的被嚇到了。
靠!!!!真的打的超深超快啊!!!!
那根本不是人手能夠達到的速度及深度!
標準的CPR技術上寫著：CPR壓胸的深度需下壓至胸部1/3
以女生的力氣，要下壓到1/3其實無法持續很久
但機器不一樣。
你要它壓多久、打的深度多深，只要設定好就能，它就會一直打下去
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嘶答..
不停的按壓聲充斥著整個急救室
『學姊...就..就這樣打30分鐘噢？』看著床上的病人、聽著密集的打擊聲
不知為何，我的腿有點發軟。
『是啊，病人太多了，沒辦法。
一整組人在這裡壓30分鐘，外面其他病人肯定無法接受。
而且OHCA的case那麼多，壓一台手就軟了，你一個班能壓幾台？
再說，CPR如果壓得不夠深、不夠快也沒效啊...
你就算一開始壓很有力、但你壓個3分鐘、5分鐘肯定越壓越小力
只有機器才壓得夠快夠深而且還力道一致，這是人工沒辦法做到的事
有時候手工不一定比機器好的啦!』
『那...這樣壓30分鐘....骨頭....』聽到學姊這麼說，我撇了一眼病床上的病人。
『如果年紀大的骨頭很快就會斷了。而且要是Thumper放的位置不對，就打哪斷哪
可是就算放對位置，CPR過程中壓斷肋骨、胸骨還是很常見的。這是沒辦法的事。』
雖然這是早就知道的事，但是看著這衝擊的一幕幕，我還是不爭氣的腳軟了一下。
『門外還有許多輕症病人等著你，快去吧，等一下30分鐘過後我再教你撤Thumper』
學姊說完後，就把我推出急救室門外。
在忙碌的治療下，我很快就忘了這件事。
直到30分鐘後學姊過來找我，我才驚覺時間過的這麼快。
當我在學姊的指導下停止Thumper時,我看到了那凹陷的胸骨
『現在我要把底下的急救板抽出來，把她翻面你』學姊一手抓著急救板，一面對我下令。
『好!!1、2、3..............』就在我一鼓作氣將病人翻過來時..
我突然感到腹部傳來陣陣涼意，而且有擴大的跡象。
『欸?』感受到不尋常的我忍不住停下了動作，下意識往自己肚子看去。
一片血跡染在我的工作服上。
奇怪？哪來的血？我記得這病人剛進來時臉上也乾乾淨淨的，
雙眼緊閉只有嘴角有血跡而已啊....
想到這，我順著她身體的線條慢慢往上看。
不看還好
這一看我差點尖叫出聲!!!!
原本病人乾淨的臉蛋竟然血流滿面，
眼睛、鼻子、嘴巴附近都有血液的痕跡。
原本緊閉的雙眼，現在卻是瞪的老大，而且我正與她的雙眼四目相對!
『學..學..學.....』看到這畫面我嚇的連話都說不清楚。
『怎麼了？』
我將病人翻正，牙齒打顫的她她她她了個老半天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
學姊順著我的目光看上去，也嚇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復原來的表情。
『她她她她..怎麼會這樣子？』
『EMT一開始就說了他們覺得現場很奇怪..
現在又這樣...看來她的死因應該不單純，我等一下跟醫生提一下。妳幫她把臉擦一擦。』
學姊說完轉身就離開了。
而我在深吸一口氣調整心情後，開始拿著紗布和紙巾緩緩擦拭她的臉。
就在我剛擦拭完她的眼睛時，
....一道血痕又悄悄的自眼眶滑落....
彷彿無聲的哭泣。
那一夜，無聲的她，無聲的血淚讓我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不知是否這畫面對剛進醫院工作的我太衝擊
連續幾天的晚上，我都夢到一個女人在我夢裡哭...
當我想安慰她的時候...
她就抬起一張滿臉是血的面孔望向我。
惡夢連連讓我精神衰弱了3天。
學姊聽說這件事後，叫我去大廟拜個拜、回家洗個艾草浴。
說也奇怪，在我拜完拜、洗了個香噴噴的艾草澡後就再也沒夢見那個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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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訪談：
拔毛：『啊咧？後續咧？』
護理師：『啊就交由司法相驗啊~哪有什麼後續!』
拔毛：『也是，欸~我記得通常是溺斃的人比較容易七孔流血，為什麼她也會？
要七孔流血沒那麼容易啊...』
護理師：『我也不知道~就說死因應該不單純嘛...在急診室上班那麼久了~
後來也見多了各種流血方式...不過這個case真的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她瞪大眼睛流著血淚的那一幕真的讓我永生難忘啊!!』
拔毛：『那妳後來作夢，妳覺得是她來找妳嗎？』
護理師：『妳就讓我相信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再想下去很毛的欸!!!!』
拔毛：『欸~我還想問一個問題』
護理師：『妳問啊』
拔毛：『我想問的是，就算是那種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救活的case還會送去急診嗎？』
護理師：『還是有機會的啊...
就算是在火場已經燒到用手輕觸就會粉碎的遺體還是會送來醫院。』
拔毛：『啥!???那怎麼可能救的活啊!!?』
護理師：『當然是救不活啊！』
拔毛：『那為什麼要救？』
聽到我這麼問，眼前的護理師苦笑了一聲
『這個問題牽涉的實在太複雜了
有時候，
急救的目的不是挽回生命，而是做給活著的人看。
其實工作了這麼多年，看了這麼多，妳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嗎？』
拔毛：『說來聽聽』
護理師：『但求好死。好死，比什麼都難啊!!!!!!』
(完)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