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聽過深夜食堂吧？
我打工的地方正好是類似那樣的小吃店，從晚上九點開始營業，直到早上七點關店。
雖然在這邊上班導致日夜顛倒，但一來我是夜間部的學生，二來是天生的夜貓子，況且這
裡的薪水也不差，比起超商的大夜班好上太多了。
因為店位在巷區內，會來光顧的大多是住在附近半夜睡不著想吃宵夜的居民，或是下班後
來這裡小酌放鬆、以及在深夜裡繼續討生活的人。
客人大部分都很客氣，也不怎麼惹事，頂多是喝酒之後嗓門大了些。我在這邊工作近一年
，還沒遇過無理取鬧的客人。
今天在下課後一如往常去上班，店長已經做好開店準備，門口懸掛的小木牌已經轉到「營
業中」的那一面了。
店長是個沉默寡言的四十幾歲男人，除非必要不然很少開口，說話也是簡潔有力直取重點
。
見到我來，店長眼神示意外場交給我，就轉進廚房繼續備料跟分裝小菜。我則待在櫃台，
等著客人上門。
但是直到十一點都沒有客人上門，一個也沒有。這是很罕見的情形，尤其今天是禮拜五，
應該是生意正好的時候。
百般無聊的我想著不如把店裡好好打掃一番，木製拉門忽然被拉開，風鈴發出叮叮的清脆
聲響。
「歡迎光臨！裡面的位子都可以坐喔！」我反射性地喊，抬頭看向門口。
探頭進來的是個臉色陰鬱的男人，他看也不看，逕自走到最裡頭的角落坐下。
我拿著菜單過去招呼，男人接過菜單，直接翻到第三頁，指著其中的一道餐點，又翻到最
末頁的酒單點了酒。
「需要幫您先上酒嗎？還是要跟餐點一起呢？」我收回菜單，但是男人恍若未聞，空洞的
眼神直盯著空無一物的桌面。
「叮叮……」廚房外傳來風鈴聲，又有客人上門。
我只好先擱下男人，趕緊跑去招呼，結果發現進來的幾名客人的臉色也很難看，蒼白又毫
無血色，眼神則空洞得像沒有聚焦一般。
他們一聲不響各自找位子坐下，在我一一為他們點餐的時候，這些人跟稍早進來的那名男
人同樣沉默地翻開菜單，指出想要的餐點，接著就陷入一種看似發呆的狀態。
真的不太妙啊，這些人該不會嗑藥吧？
趁著交待菜單，我向店長提醒店裡來了很奇怪的客人，但店長倒是不怎麼擔心，只說真有
問題就報警，隨後俐落地準備起餐點，店裡很快就滿溢著食物的香氣。
熱騰騰的餐點陸續上桌，面無表情的客人無聲地享用。
真的是「無聲」，既沒有咀嚼或是將食物扒進嘴裡的聲響，也沒有筷子與碗之間的碰撞聲
，更別論談笑了。明明有不少客人，卻陷入異樣的死寂。
我站在櫃台看著他們用餐，心裡一陣發毛，在此同時忽然覺得後頸一陣發寒，但冷氣的溫
度其實跟平常一樣。
第一個進來的那名男人過來付帳，掏出一張千元大鈔後不等找錢就離開了。我抓著找零的
幾張鈔票，繞過櫃台趕緊追了出去，可是昏暗的深夜小巷裡空無一人。
我左右張望，的確沒有男人的蹤影。
雖然想再找找看，但瞥見其他客人也陸續起身來到櫃台排隊準備付帳，只好先回去結帳。
但是這些客人遞來幾張鈔票後，同樣不拿找零的錢就快速離開了。
在他們全都離去之後，直到早上都沒有其他客人。
時間來到早上七點。
我打開收銀機要清點金額，卻愕然發現裡頭摻雜著好幾張又舊又皺的髒兮兮冥紙，上頭沾
附的髒污像是物體燃燒後的黑色灰燼，還帶著焦臭難聞的氣味。
但是我確定昨天收到的全是正常的鈔票，而且收銀機從半夜結帳直到打開之前除了我之外
都沒人動過。
腦海登時浮現昨晚那些客人的臉孔跟怪異舉動，又驚覺他們走路的時候似乎沒有腳步聲，
從進來到離開，唯一發出聲音的只有拉門被打開的時候……我頓時不寒而慄。
「店、店長！」
聽到我驚慌呼喊的店長從廚房走出。
看著顫抖的我所指的那些冥紙，店長並沒有吃驚。
他只是淡淡地說：「今年也來了啊。」
店長將冥紙拿到外頭燒掉。冥紙在火裡燃燒扭曲，一股淡淡灰煙冉冉上升。
「你這樣燒掉會不會……」
「祂們沒這麼小心眼。」店長說。
「店長，你不怕嗎？」
「有這種定期捧場的死忠客人應該覺得開心才是。」店長澆熄餘燼，雙手合十默默一拜。
聽店長說完，頓時覺得祂們並不是那樣可怕，而且是真的喜歡這間店的吧？
於是我跟著雙手合十，在心裡默默說著，「謝謝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