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 14
【倪光。2010年12月12日 19:00。】
燈光，一閃一滅，
在我的眼前，消失與誕生。
電梯的樓層逐漸往下，
順著我態勢堅定的宣言，
絕不後悔地停留在某一個我不確定的樓層。
一路上凡像是在我旁邊一樣，她的聲音尾隨我的腳步。
實際上我對此刻的感受有著一股說不上來的詫異興奮感，
原因並非只是對這極具違反道德的科技觸覺，更強烈的是來自凡的聲音。
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感受。
「好的，倪先生，你準備好了嗎？」凡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好。」凡要我將沈浸式互動系統的頭罩戴上，實際上我對於這項科技的解析度還保有微
詞，畢竟現今沈浸式影像通常試用之後都會有影像視覺上的困擾，這種困擾並非僅限於解
析度的差異，而是當頭部在不同轉向的同時，影像上會有些許的昏眩光影重疊及紗窗感。
當然會有這方面的體驗，是自己幫團隊在實驗室購買了大廠牌的各型沈浸式互動頭罩。
沈浸式互動系統來遊玩遊戲是非常逼真的，若遊戲中的解析度夠高的話，真的會有一
種幻覺的臨場感。
「倪先生，看來你之前非常熟悉這個系統啊。」凡突然笑了一下，那一抹笑聲帶著點沙啞
的氣音，這種的穠纖合度的感覺在我心頭流暢，而我試著不要因此有所蕩漾。
「喂，我有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嗎？」我詫異了一下。
「因為我們這套系統也會順便監測你的腦波。從腦波數據來看，你在準備戴上的時候，就
傾向有一種『自傲』的特質存在。另外一點我不就多提了。」她總會把話說得很暗喻。
「哪一點？你們的腦波數據分析竟然可以分析到這一塊？」我覺得凡似乎在玩弄我，畢竟
她很愛開玩笑。
「其實就只是模型設計夠精細就可以。」
「真的嗎？還是你在耍我的？」我問。
「好吧，我只是透過我跟你的交談從搜尋引擎找出來的。」她笑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好
吧，我就說了。』那種語感。
「也是，我都忘記我正在跟一個搜尋引擎在交談。」
「你這麼說就太過份囉，你應該尊稱我為女士才對。」
「好好好，那我們究竟要做什麼。」
「這套系統並非一般的沈浸式系統，我們之所以使用這個工具就是讓大部份缺乏在夢境空
間進行穿隧的人們，能讓他們在最短時間去適應逆投影路徑這件事。因此這套系統是將我
們設計的夢境空間場景輸入到轉換程式，再請動畫設計師進行三維影像建模。」
「好的，總之現在我會看到的場景就是夢境空間對映出來的場景吧。」
「沒錯，但在此以前，有些觀念你是要必須建立的。」
「什麼觀念？」
「夢的結構。」
「剛剛有聽過戴文傑提過，潛意識跟情緒，以及那個場域中可以讓高等維度的意念與我們
在同一種平台上進行互動？」
「大體上來說是如此沒錯，不過我接下來說的範疇比較貼近一種實際狀況的夢境型態。」
「好。」
「所有人類夢的組成都是依靠『投影』進行。」
「投影？」
「但眼前我所說的情形，只能建立在我們的世界當中，這意思是當初我們這個『循環世界
』被建立出來時，為了整個資訊格點封包投遞的方便性而建立起來的機制，這聽起來有點
詭異，但這算是製造出這個循環世界的工程師偷懶導致的情形。」
「好吧，意思是戴文傑說的所在混沌空間這個因素，是因為這群收集我們意念資訊的工程
師好處理數據？」
「沒錯，你很聰明。所以你瞭解整個夢境是透過不斷的投影，建立出大量的三維相似空間
。因此你在大量的三維相似空間可以看出那些空間的差異性，利用這個線索去而尋找原生
夢境空間，這有點像是在解魔術方塊的步驟。」
「好，假設是投影，你意思是原生夢境空間存在於一特定的四維空間？這點非常奇怪。」
「應該說，人腦在進行自我價值觀認知建立時，也同步自我產生原生四維夢境空間，更同
時為高等維度人類製造出參考資訊點。這幾個步驟都是同步進行的，而當我們會有部份機
會可以踏入自己的夢境中，只是短暫停留在三維投影夢境空間中。工程師會設計出這個狀
況，只因為讓意念本質可以自我回饋debug，這樣的機制降低他們需要監控巨量意念的時
間。」
「那四維空間是什麼情形，我們就是要踏入這個空間嗎？這空間有多大？」
「這四維空間幾乎就像是整個世界。」
「什麼？」
「我知道你會很驚訝，但是說得更精準一點就是『視界』。人類的原生四維夢境空間腦部
不能夠建立自己認知世界以外的東西。因此那個建立的夢境空間，每一個能夠產生出來的
圖樣與物件，都是自己曾經意識參與過的，因此每當自己活得越老，走過的世界、看過的
萬物、體會的人生越多，整個原生夢境空間越加龐大。」
「好，但這跟我們自己作夢情形不太吻合，雖然說大部份作夢的場景都會處於一種似曾相
識的空間，但是也有絕大部分的人會作著自己完全無法想像的夢境。」
「的確，但是你忽略了情緒能建造的動態場景。通常能夠進入令自己額外訝異的情節夢境
中，通常是那些情緒因子造成的，情緒能夠讓夢境產生質變的並非只有空間，包括氣候、
排列、已經從已知知識中的轉化。例如你曾經從書籍中看見某個火山爆發場景或者某個有
巨龍圖鑑的書籍，透過情緒與潛意識的搭配，你甚至可以做出一個飛翔在空中與巨龍纏鬥
的夢境。而且根據你思考的模式，你可能在一開始就忽略夢境並非『誕生』，而只是『出
現』而已。」
「出現？」
「夢境一直都存在，你要記住的你能體會的、你能看到的，就是因為『出現』。所以你並
非只是存在，而是得到『觀察者』的角色。」
「你意思我們在夢境空間發生的事情並不能有改變，而只是賦予我們觀察的角色？」
「不，那只是人類自己的誤解，你在夢境中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一種可能性。嚴格上來
說只是一種數據，一種表達，夢境沒有所謂真實，你改變的只是某一個可能性結果，但實
際每一種可能性都存在，你只是把你所在的投影空間變換到一個參數不一的空間而已。」
「我無法理解，我們在夢境做的難道都只是自我既定的想像，不存在客觀事實。」
「其實就只是完全集合的概念，有點像是機率和為一。你只是改變了『體會』的世界，但
這不代表什麼，有點像是你在夢境中丟出一顆骰子，實際上這樣的世界會有六種組合，六
種不同結果。你跟你莊家打賭比大小，或許你第一次輸了，但你丟出第二次時並非是沿著
你想像的時間軸進行，你可能認為自己先輸了一場，後來翻盤了一場。但實際上也有可能
你剛剛骰出第二次骰子是第一次，所以那個莊家會恭喜你贏了，或許他也不會記得你剛剛
輸了。實際上夢境就是如此，不具備歷史，不具備單一時間軸，不具備唯一，不具備因果
。人類在真實空間的價值觀建立，只是受限於『思考』而已。」
「你意思是我們在夢境空間存在的每一刻不一定是連續的，我有可能覺得自己再做同一件
事，但是可能這個時間並非連續。」
「沒錯。你聽過說謊的故事嗎？」
「說謊的故事？」
「像是一個寓言故事，某一個國度中所有的人都自然地認為所有人都不會說謊，但是人真
的不會說謊嗎？後來那個故事就是在描述某一個知道說謊可以獲得好處的故事。」
「但這不太一樣，你說的說謊是一種人類行為模式，但是時間、空間就像是一個客觀存在
的事實，我不可能希望時間停留，這空間就不會在時間流逝了。」
「是啊，那就是因為思考的受限性。」
「難道我們可以讓時間停止？這不可能吧？」
「我問你，何謂時間的流逝，你判斷的標準是什麼？」
「我們會長大，我們會變老，我們看著時間不斷改變，每天會有太陽升起跟落下。」
「那假設一下，假設人類的醫學能力在某個世代有了大量的突破，我們可以有效的改變器
官衰竭性，或許四百年都保持得跟年輕時候一樣，這一切會有什麼變化。」
「等等，那這樣不代表時間沒有推移，我們還是知道當時間跑完四百年之後，我們可能會
死亡。」
「那如果經過無限的時間都不會衰竭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啊！」
「所以你還沒有發現你思考的盲點嗎？所謂認知上的先入為主，我們天生都認為時間就是
如此，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只是一種誤解呢，所謂的誤解並非是你用這個世界的物理提出一
個反證，而是你要思考這個特定性為何存在。」
「特定性？」
「就像是宇宙的形狀或者是大霹靂爆炸。人類做了無數看似偉大的實驗，但無法避免自己
去做出超越這個思想範圍的推理或者思考。意思就是你非得要證明什麼存在，才能確立科
學之存在一樣，我們的集體意識思想是在一個迴圈中建立的，就像是我們可能一輩子無法
理解時間並非我們想像得那樣。」
「那真實時間是怎樣？真正的時間。」
「那何謂『真實』？何謂『真正』？」
「等等，你這樣我們解釋不完。每一個問題背後都要詢問那個定義。」
「沒錯，這就是人類只能是人類的原因。」
「什麼？」
「人類或許可以透過三維空間的萬物發展進行革命，但一旦無法進行思想革命，是不可能
理解所謂自己不清楚、不曉得、不想解釋的事物。任何的真實、定義、真理都是參考性的
，針對那群物種對於這個世界的參考性而定義。所謂人類天生所建立的世界觀，反而只是
一種狹隘的結論，但你不能說這個結論是錯的，也因為這個結論，我們就像是地上的螞蟻
一樣，非常好掌握，我們看著別的物種只能在所限的空間活動，實際上我們也是如此。你
不能評論這些有什麼錯誤，實際上人生在世，生活能夠活得開心，活在我們建立的美好範
圍內，也非常重要。但是這一切思考模式，在你進入夢境空間探索時都要放棄。」
「你意思是我在真實世界所建立的思維、知識、認知在夢境不再重要？」
「沒錯。首先你先要放棄時間存在的概念。」
「這真的很難。」
「我知道，就像你認為我真的只是作業系統嗎？」
「我不知道，你的語言跟思考模式不像是經過套裝化，如果真有套裝化的資料庫，那這資
料庫肯定很龐大。」
「那我最後再告訴你答案好了。」
「好，那假設我可以接受這個看法，接下來呢？」
「既然你可以接受，接下來我可以說得更快。」
「好。」
「空間也不存在。」
「媽的，我們剛剛可是說了一堆夢境『空間』耶。」
「你別火氣這麼大，那只是一種為了讓常人更容易思考的說法。」
「所以實際的情形是？」
「你要去的地方，不是一個地點。而是一個意識存在的地方。還記得戴文傑所說的自洽過
程吧？透過某一種錯覺，我們才能建立自我意識的價值觀建立。」
「我知道，這跟空間有什麼關係？」
「一旦自洽過程消失了，一旦夢境消失了，那就不存在自我意識了。換言之，夢境之建立
其實是某一個質點般的意念透過不停地人生經驗成長，慢慢擴充整個夢境空間。意思就是
當有自我意識的瞬間，夢境空間才開始產生，透過情緒、經驗、想像力、知識的累積，你
的想像空間從一間密室成長為巨大的城市、龐大的星球。」
「真是奇妙，你的意思就是當自我意念建立之後，夢境空間也被創造出來嗎？這根本就像
是雞生蛋、蛋生雞的故事。你們原本說自我意識之所以存在那是因為不停循環的自洽錯覺
，然而自洽錯覺造成的自我意識才能產生夢境空間。」
「是啊。無論你怎麼尋找一個人的起點，你終究找不到這一點。就像是測不準原理一樣，
正準備觀測的時候，已經失去觀測的基本姓。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想辦法嘗試測試這個
結果。」
「什麼？這要怎麼測試。」
「我們試著要進入從未出生的嬰兒的夢境空間，看是否能看見那狹小誕生狀態，但是整體
而言，我們的科技門檻還無法超越。」
「真是太病態了你們。」我無法想像。
「也許吧。但我要說的是你所進入的世界，每一秒鐘可能都會是獨立存在的空間、時間。
」
「你意思是每一秒鐘都有可能有不同的危機？」
「沒錯。一般來說我們有辦法進入三種範疇的夢境空間。第一種是一般人自身的夢境空間
，無論是活著的人還是在世上流轉的意念、第二種就是我們所創立的巨型集體夢境空間，
最後一種就是『核心所在的夢境空間』。」
「我就是要進入那最後一個吧。」我吞了吞口水。
「沒錯。核心的夢境空間被大量的永夢者所連接的集體夢境空間覆蓋。要走進到最深處的
角落，所要尋找的路徑、節點都要經過設計。那是因為戴文傑不希望那兩個意念有機會出
來。」
「就是倪采跟張鑫吧？」
「然後核心所在的世界更為複雜，包含了兩種獨特意識的眾多經驗、情緒、故事、豐沛的
想像力。你能安全走進核心，不代表有機會走得出來。」
「沒想到會這麼嚴峻啊。」雖然說這種狀況可以預測到，但實際情形似乎比我想的更為複
雜，戴文傑果然是天生的理想主義者。說著長篇大論，實際上要能成功還需要克服更多執
行面的問題吧。
「好吧。要怎麼開始。」我問。
「接下來，整套儀器會將帶到我們設計的夢境空間中。我們要訓練你對於時間、空間、自
我意識的敏銳性。」
「等等。」當我還沒說完時，一切就像斷訊一樣。
【未知空間 倪光】
這裡是哪裡？
當我睜開雙眼時，
發現自己被綁在椅子上。
我在一間木屋，裡面放滿了農具用品。
那雙手被綑綁的痕跡讓我發現自己已經被綑綁多時，
正當我試著掙脫時，
我聽見木門緩緩拉開的聲音。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我沒辦法看清楚他的臉。
或者說，我目光都放在他的雙手上。
斧頭在他手上，
而我如等待被解剖的小生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