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洞 09 序幕
【2014年5月26日 17:07】
一陣巨響從天而降的時候，
即使是內心不停被恐懼包圍的沈信宏也不禁睜開眼睛。
他看見肉塊在空中噴灑，
包括這輩子無法預估的鮮血如洩洪一般傾出。
內心雖想要極力掙脫停駐在地上的身軀，
但因為從未受過肉塊給予人類的震撼教育，
因此當下幾乎無法思考及閃躲。
鮮血直淋，
一地的血灘如湖泊般地漸漸擴大
砰！
砰！
砰！
羅蘭並沒有停下雙手的動作。
移動護木與扳機熟練地同時地交替進行。
雖然看起來像是鞭屍，
但這卻是身為工作專業者的堅持與謹慎。
絕對不能留下遲疑，
否則將會有一輩子說不完的後悔，
這是太多過去經歷的案例所堆砌而成的經驗之牆。
最終，當男人的身體已經宛如殘缺的屍體時，
羅蘭丟下手上的霰彈槍，
再度撿起地上的砍刀，
迅捷地衝向終於跪下的『屍體』。
潑辣聲凌空劃過，
沈信宏還沒意會過來時，
男人的雙臂已經與身體被迫分離。
沈重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沈信宏還在吸收眼睛所看見的光景。
樣貌絕美的長馬尾女子，
斬下這非人類的雙臂。
「看來你的眼睛很不老實嘛。」戴文傑緩緩走向沈信宏。
「這…」沈信宏望著血泊之中的男人與羅蘭。羅蘭鬆了一口氣地緩緩跪下。畢竟極速對決
後的乳酸堆積，比想像中的強大。她脫下護目鏡，冷冷地看著眼前近乎成為屍體的男人。
「距離意念脫離屍體的生理平均時間還有兩分鐘左右。」戴文傑拿出一支頭戴式耳罩放在
『男人』的雙耳旁。
「艾琳，叫支援組進來。」戴文傑將頭戴式耳罩的一端端子連接到簡易式腦波全頻相位儀
，一邊對著助理說。
沈信宏愣愣地看著艾琳拿起手機往門口跑去，
一邊看見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中。
沒錯，
被男人一手刺穿的阿撇像是斷氣一般，
沈信宏終於能夠提起精神，
他緩緩地靠近已經宛如屍體的阿撇。
「很遺憾，沈先生。」戴文傑淡淡地說。
「媽的…這到底是什麼妖怪…」阿信不能接受眼前的景象，前一個小時他們還好端端的一
同解謎，他開始後悔拿著缺角筆記本尋找一切真理。
「我們很快會有答案，艾琳！只剩一分半囉。」戴文傑看著手錶。
「來了！」艾琳跟一名男性助理一同將一台奇異的輪椅裝置推進來。
輪椅上坐著一名沈睡的男人，
他平穩地坐在輪椅上，全身被固定住。
他的腦部連結了極具複雜的光纖線路，
線路連接著兩台十五吋平板。
艾琳與男助理正在操作平板。
「一分鐘，阿映，直接做連接吧。詳細『理線』以及『維持』工作都回到鄰近的工作室再
說。」戴文傑將那台腦波相位儀另一端子連接到輪椅上的像是主機的特殊插孔。
「媽啊，一分鐘真的太趕了。」那名綽號是阿映的米色格子襯衫男不停在平板上打開程式
。
「別囉唆了。先把這傢伙短暫建立的自恰夢境空間mapping進去。」戴文傑的話完全都是
專有名詞。
「這是什麼？」阿信不解地看著戴文傑。
「講中文的意思就是強迫上身。」戴文傑雖然帶著閒聊的口氣，但實際上一直專注盯著眼
鏡中所調動的頻率指數。
「強迫上身？」
「有沒有看到那邊坐著的帥哥。」戴文傑解釋：「簡單來說我們就是要讓蟄伏在這男人的
鬼魂強迫丟進那帥哥的腦中。」
「這樣會發生什麼事？」阿信一知半解地看著那沈睡的男子。
「這樣鬼就會被我們關住啦！」戴文傑用著開玩笑的口吻回應。
「真的還假的？」
「原理太複雜了，有空再說。」戴文傑看著秒數：「還有三十秒喔。陳常映先生。」
「好了，好了，已經將『自恰夢境空間』轉成『雙轉換程式』了。」阿映像是鬆了一口氣
。
「好吧。收工。等等，阿映在給我『集體夢境空間』確切座標，清潔人員開始動作吧。」
戴文傑拍拍手指揮大家。艾琳已經阿映推著輪椅離開，門口頓時多了很多穿著貨運公司的
員工進入，另外一名穿著西裝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長髮、鳳眼、帶著時髦大眼鏡的男人。
阿信仍在咀嚼與吸收眼前這光景，就像是公司新進員工在熟悉注意事項一樣。
「每次看到你，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西裝男微笑。
「我的伙伴剛剛槍聲可能會引來住戶抗議，你先疏通一下這邊管理委員吧。」戴文傑正在
收拾自己的公事包。
「你知道要疏通人脈都是需要一些銀彈的，包括這些打掃屍體的傢伙。」西裝男微微地看
著那些貨運公司員工手腳快速地處理『男人』的屍體，包括『阿撇』。
「喂！你們要幹嘛？」阿信突然叫了出來，引來了西裝男與戴文傑的關注。因為有兩名貨
運公司員工正準備將阿撇丟入特製的箱體當中。當然，阿信的喊叫沒有得到任何人的理會
。員工就像是機器一樣，冷冷地工作。
「喂！」阿信拉著貨運公司員工的手臂，但是員工完全自顧自地動作。
「你的客戶？」西裝男噗哧地笑了。
「這次算是義工。」
「錢都還沒收，就弄成這樣啊？」
「沒辦法，我要好好去夢境裡拷問一下那傢伙。感覺應該是惹禍上身了。」戴文傑聳肩。
「好吧，這我不干涉，這一次的錢還是照算喔。除非…」西裝男往羅蘭那邊瞧去，羅蘭正
在梳理自己的頭髮，並且擦拭身上的血跡。
「怎麼啦？」戴文傑猜出西裝男的想法。
「羅蘭若能跟我約一次會的話，那就免費三十次收屍服務喔。」西裝男對羅蘭招手。
「你自己問她啊。」戴文傑微微一笑。
「死眼鏡男，你看屁。」羅蘭狠狠地看著西裝男。
「喂，妳每次不要口氣這麼差啊。好歹我跟你們已經合作相當久啊。」
「關我屁事。」
「來我們公司上班吧。相信我，絕對超乎你的想像。」西裝男認真地說。
「我、不、要。」羅蘭拿起霰彈槍。
「喂喂！」西裝男裝出害怕的樣子。
「好啦，夢遺大師，我們還有工作要做，況且你要是認真起來，我們都是喝西北風的。」
戴文傑拍了拍西裝男的肩膀。
「媽的，什麼夢遺大師。」
「我第一次聽到你名字就這麼認為啊。」
「哼。戴先生啊…你知道我們公司為什麼那麼看重你們嗎？」
「我當然知道。」
「幾個人的小型工作室就可以搞出這麼大規模的『意念監獄』。什麼時候需要讓我們參觀
參觀？」
「你難道不怕進去就出不來了？」戴文傑點起一根煙。
「所以才拿你沒辦法啊，混蛋。」
「又恨又愛就是囉？」戴文傑點起另外一根煙給西裝男。
「下次收屍時，我想看羅蘭穿洋裝。」西裝男邊開玩笑邊拿起煙。羅蘭的槍已經準備就緒
，武器的聲音在此時聽起來如此悅耳。
「要不要滾啊！」羅蘭冷冷地說。
「我給妳我的名片。」西裝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但卻沒有任何恐懼味道。緩緩地從前
方口袋拿出一張白色名片。
「滾！」這不是羅蘭第一次收下西裝男的名片，這種名片相當莫名，只有一個編號數字，
其他什麼都沒有。
「好啦，唉呦，真是兇啊。」西裝男後退，邊指揮路過的貨運公司員工，很快地男人跟阿
撇都已經裝箱完畢。而阿信還在對貨運公司員工咆哮，但是那些員工完全視阿信為不存在
一樣。
「走啦，壞蛋。」西裝男對戴文傑與羅蘭敬敬禮。
「好，不送啦。」戴文傑禮貌地招招手。
「這傢伙還是老樣子。」羅蘭其實早就習慣西裝男每次的戲弄。
「沒辦法，做生意就是這樣，他們是很專業的收屍專家。乾淨、迅速、絕無後患。」戴文
傑用像是安慰的口吻說：「況且這傢伙只有對妳才是這樣。」
「為什麼？」
「大概是妳長得很像他以前喜歡過的人吧。」戴文傑繼續點起第二支煙。
「真是無聊的故事。」羅蘭搖搖頭。
「是啊，他只有一千零一個故事。我跟他喝紅酒時，只聽過說過這個故事。總之就是發生
在他們公司剛入行的能力測驗吧。」
「好吧。」
「說真的。沒有把握，還是不要進那間公司。」戴文傑突然認真地說。
「怎麼啦，你被遊說過？」
「當然，夢遺大師找我喝酒都是為了這件事。」
「所以，你是知道了什麼？」
「因為我這個人最重視的就是記憶跟回憶。」
「所以？」
「他們公司可是相當獨裁的。要是進去可是需要跟過去完全地斬斷啊。」
「原來如此。」羅蘭會心一笑。
「所以妳應該也不會吧？」戴文傑認真地問。
「嗯？」羅蘭倒是好奇戴文傑怎麼問出這一句。
「哈，這不太公平。進入過別人的潛意識，可是什麼都看光光了。」戴文傑不好意思地笑
了。
「是啊。」羅蘭突然露出淡淡的憂傷。她想起了某個自己珍藏的美好片刻。
「有些事情就像是注定的一樣啊。兩個人會不會在一起下去，有時不見得是相愛。」戴文
傑拈熄煙。
「聽起來你也碰過一樣的事情？」羅蘭靠著桌子，低頭思考。
「我活得太久了。這是最困擾也是最美的事情。」戴文傑用這句話作為對話結束。
同時間，阿映與艾琳也走了進來，
戴文傑吩咐他們將那一箱需要研究的包裹帶上車。
另外，他得好好安撫正在迷失邊緣的沈信宏，
一時間太多爆炸資訊飛過腦海時，就會變得躁鬱。
【2014年5月26日 17:17 電梯門口】
阿信一路制止貨運公司人員帶走阿撇的遺體，
至少，他想好好送他一程。
但是蠻橫霸道的貨運公司員工將他狠狠地揍在地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認真打過一架，
至少從高中到現在都沒有過。
躺在地上的阿信，突然很想寫詞，
或許看見太多怪異的事情，一時間文思泉湧吧。
最後，扶他起身的是戴文傑，
或許很多問題必須要問這個看起來太過年輕的傢伙。
【2014年5月26日 17:26 房車內】
西裝男難得覺得戴文傑展露不安，
這當然不關他戲弄羅蘭的事情。
他大約是2012年開始認識戴文傑的，
為他收屍，只為了就近觀察戴文傑。
當時終於在公司的巨大體制裡爬到一個安穩的地位。
現在，他負責兩個部門，
一個是新技術開發部門，
另外一個是竊取防盜部門。
兩件事可以說跟戴文傑都沒有關係。
會開始與戴文傑搭上線，
單純是一些偶發意外，
讓他發現原來這世界上還有比自己公司還罕見的傢伙存在。
越是深究戴文傑所做的一切，
越會感到恐懼。
這是他心中的最後結論。
今天他難得看出戴文傑的不安爬上臉龐，
或許是今晚惹人不寧靜的意念非同小可吧，
他只能這樣思考。
不過，何時才能跟羅蘭作朋友，
也是他內心的疑問。
不過就算是白癡也看得出來，
羅蘭跟戴文傑之間的確存在一些特異的情愫。
只是因為合作關係嗎？
說到這裡，
他還是相當不滿戴文傑叫他夢遺大師，
已經叫了很久了。
說到底，還是不瞭解為何自己的爸媽要為自己取這個名字吧？
管精儀？
真是奇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