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華麟在公司樓下的大廳來回繞了兩圈。
他其實早在半小時前就已經下班了，
但卻留在大廳徘徊著，視線不時停留在電梯口。
「叮！」電梯門一打開，身穿套裝、披著一頭長捲髮的依甯走了出來。
華麟一看到這熟悉的身影，連忙整理了一下領子，
深深吸一口氣以後假裝若無其事地正好走向那容貌秀麗、
身材窈窕的新進女同事。
「忙那麼晚啊？」華麟露齒微笑向她打招呼。
「啊，是啊。你也是？」依甯顯露出幾分意外與緊張。
「剛剛才把今天的報告呈上去，真是折騰人啊！」
華麟走在前面替依甯拉開大門，「妳住哪？怎麼回去？」
「就站前公園那一帶，我到路口搭公車。」
「喔，那順路。我載妳一程好了。」
「不用麻煩了啦！坐公車很快，而且我還沒吃晚餐。」
依甯連忙揮手拒絕。
「那正好，我也還沒吃。我請妳吃點東西吧？
正好想找機會感謝妳今天的幫忙。」
「這怎麼好意思？而且那也沒什麼。」
「如果不好好道謝我可是會覺得愧對於妳，而且一直放在心上的。
」華麟不改其笑容，上前一步打開就停在公司門口的車子車門，
示意依甯上車。
「可是……」
「別說那麼多，上車再說！」
華麟的堅決讓依甯也不得不答應，上了副駕駛座。
「今天課長真的是很過分，那幾個案子我都花那麼多心血了，
他竟然看都不看就急著否決。」一發動車子，
華麟就把白天的事情再拿出來抱怨。
「幸好妳有幫我說話，他才勉強納入考量。」
「沒有啦，是你的企劃真的對我們部門比較好。」
「前面轉角的餐廳氣氛不錯，
我們吃那間吧？」華麟沒等依甯答應就把車子開向餐廳的停車場。
「啊，可是這很貴吧？」那是一間裝潢雅致、燈光陰暗的高級西餐廳，
依甯覺得這已經超乎了「聊表謝意」程度的晚餐了。
「沒關係的。」
華麟把車子駛進停車場車道的時候忽然留意到後面那台車，
似乎從前幾個路口就已經跟在後頭。
在他分心疑惑的時候，忽然沒注意到側面來車，差點就發生擦撞。
「唧！」車子緊急剎車。
「對不起！」華麟連忙道歉。
「沒事的，倒是你有東西掉了。」
依甯注意到駕駛座前的櫃子開了，有東西掉落在地。
她向前幫忙撿了起來，發現那是一個相框，上面是華麟的婚紗照。
「喔？你已經結婚了？」
「啊，那個……」華麟尷尬地笑著，
趕緊把婚紗照放回櫃子裡。「是啊。」
「為什麼不擺出來？」依甯看了他的神情，
又想到兩人即將要在這種像是情侶約會的地方用餐，
心裡越來越感到不妥。「那個……
對不起，我想想我還是不用吃了，
家裡還有東西，不好意思。」
「啊，別這樣……」
「讓夫人誤會也不好意思，而且我真的沒幫到你什麼。
在這裡放我下車沒關係，離我家已經很近了。」
華麟想要勸她留下，但卻發現自己立場也變得薄弱，
不得不放她下車。從後照鏡看著依甯漸漸離去的身影，他氣得牙癢癢的。
「可惡，就差一點點！難得這次有那麼好的菜，
快到口卻還是給她飛了。」他再次打開櫃子看著婚紗照，
把它放在前面看著，但是眼神卻是尖銳而憤恨。
「真是該死，又是因為妳搞砸了！妳到底要壞我多少好事才甘願？」
華麟一點都不愛他的妻子劉千穎，當初是被她主動大方所吸引，
但結婚後才愈來愈覺得她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常把他使來喚去、
講起話來也尖酸刻薄，唯一稱得上關心的就是時常吃醋，
也就是因此才會在車上擺著相框，只要千穎上車前就一定會擺出來作個樣子。
這一年來，兩人的互動更是糟糕，華麟已經不只一次想結束婚姻，
但是只要千穎不肯也是沒辦法。
華麟漸漸理解她只是因為貪戀自己繼承家裡為數不小的資產
所以才堅持不肯離婚。
「臭婆娘，哪天我一定要逼妳滾！」
華麟懷念自己婚前的職場與情場都得意的時光，
當被這個失敗的婚姻綑綁以後現在似乎事事不順利。
當他終於把車子開到家門口時深深吸了一口氣，
做好心理準備面對那他所厭惡的家與妻子。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了有一個穿著軍風外套的男子站在街角，
似乎盯著自己的家，注意到華麟的車子以後很快地走進小巷消失無蹤。
「奇怪……」
一踏進家門口，千穎就在客廳對著華麟以高亢的聲音質問著：
「怎麼那麼晚？」
「有很晚嗎？晚也是忙工作啊！」
華麟一聽就一肚子火，他本來還想更晚回家的……
「妳到底在不滿什麼？」
「不滿？我反而想問你到底怎麼看待我？
別以為你在外面幹什麼我都不知道。」
「幹什麼？我哪有幹什麼？少在那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是在給你機會喔！還在那裝蒜，
到底還有沒有把我們的婚姻當一回事？」
千穎越說越激動，手指著華麟的鼻子大罵：
「你這不要臉的，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是誰不要臉？還敢跟我講婚姻？」
華麟不甘示弱，揮開千穎的手大吼，口水都要噴到了她臉上。
「誰不知道妳是貪圖我的家產才跟我結婚的，
婚後有給我過好臉色嗎？娶妳以後事事不順，
我早想和妳離婚了，只要妳答應，
我明天就把離婚協議書準備好給妳簽名！」
「你……好大的膽子啊！」千穎氣得顫抖，
「想離婚？想得美！我就是不會和你離婚，
就算我是為了錢怎麼樣？
或是我寧願犧牲自己的幸福讓你不幸那又怎樣？你能對我怎樣？」
「我……」雖然很生氣，
但華麟還真想不出來能夠她做什麼，如果堅持不簽字也無法離婚。
千穎看他說不出話來，露出一個勝利般的笑容。
「我要先去睡了，晚餐如果還沒吃自己去冰箱裡找，晚安！」
「這婆娘……」華麟心中的憤努已經被沮喪給取代，
他踏著虛弱的腳步回到自己的書房，
但卻驚見有個人影在書房門口一閃而過。 「誰？」
他上前左右張望，卻沒看到有人，最近的房間是房門已經關上的臥房，
屋子裡除了他和妻子也沒別的人。
「錯覺？」華麟回想著今天疑似被跟蹤，
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不，應該只是我多心了。」
他走進書房打開了電燈，卻注意到桌上有一本不該存在的古老書本。
「這是什麼？」他拿了起來，越看越覺得奇怪。「溫青爺密傳藥方？」
華麟想不透為何這本從未見過的古書會出現在桌上，
也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樣的藥方書，好奇地翻了幾頁。
他目光忽然被「迷魂湯」這個標題所吸引，忍不住停下動作好好端詳。
「功能主治：飲用此藥者，半時辰內失魂落魄、心識迷亂，
對施藥者言聽計從。無論取財奪命、上刀山下油鍋，
皆必聽令而行，無法違抗。」
「有那麼神奇的藥？」華麟覺得太過誇張，
「這不只是藥，比下蠱還厲害啊！」
他接著看到用料配方：「狐舌一副、兔耳一雙、
服藥受術者髮絲五根、施藥者指骨一節，
與四藥草加水烹煮半時辰，濾渣以清其湯汁，令服藥受術者嚥下即可。」
「這藥方也太古怪，施藥的人還得自斷一截指頭嗎？
誰會做這種事情！」華麟搖搖頭把書丟在一旁，
視線緩緩移向書房正對面的臥房。
「或許就和下蠱或是巫術一樣，一定要有所犧牲才會有效吧！」
本來覺得這藥方荒謬的華麟卻因為這配方更加荒謬反而開始相信了，
「只有最難以想像的藥材才有可能發會這種難以想像的效果吧。
如果犧牲一節指頭可以讓那婆娘簽字的話……
不，不只如此，也許還可以做更多……」
華麟越來越瘋狂的妄想更加強了他製藥的動力，
不顧時間已晚，他立刻聯繫了在做動物標本的朋友，
並且連夜驅車到他的工作室。
※
「這真的是狐狸的舌頭嗎？」
華麟看著放在塑膠袋裡血淋淋的舌頭和長耳朵，感到腸胃都在翻騰。
「有什麼好懷疑的，倒是你要這種東西幹嘛？」
戴著口罩的光頭標本師傅問著。
「別問那麼多，還有個忙要你幫。」
華麟放下包包，掉出裡面裝著頭髮的三個夾鏈袋，各貼了標籤。
「那些是什麼？」
「一個是我老婆的頭髮，從她梳子上拿的。
另外兩個是我剛剛先回公司一趟，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華麟搖搖頭，同時拿出了鍋子和刀子。
「那不重要，我知道你學過醫，可以幫我斷指和止血嗎？」
「什麼？你瘋了？」
「聽我的話就對了，不要再問了，
總之我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事成就是十萬現金。」
「好吧，我知道了。」
華麟知道要讓這種人乖乖聽話根本不用藥方，
掏點錢就可以了，只可惜另外三個人都得要他犧牲一節指頭才行得通。
「啊！」在華麟的哀號聲下，總算得到了最後一樣藥材。
顧不得疼痛，他連忙在朋友工作室裡就開始煮起藥。
「狐舌、兔耳和指節都只有一個，
得省點用……先煮好再分成三份加頭髮好了。」華麟如此盤算著。
一直忙到天亮才把藥煮好，
他小心地分成三瓶放入了包包，接著直接去上班。
下午公司開會，課長好不容易仔細評估了華麟的案子，
但是卻臉色凝重。
華麟一看就知道他即將會把自己的案子當眾批得一無是處……
但事情卻在課長喝了桌上的咖啡以後改變，
那嚴肅凝重的恐怖臉龐忽然放鬆了，雙眼顯得無神。
「課長，你還好嗎？」一旁的同事緊張地問，
但是課長只有呆滯地點點頭。
華麟卻一點也不緊張，反而露出了笑容，
因為他知道剛剛幫忙泡咖啡的時候偷偷加入課長杯子裡的藥生效了。
「課長，那這個案子可以吧？如果可以的話就麻煩你立即採用囉！」
華麟自信滿滿地說著，卻讓一旁同事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喔……好。」課長雙眼無神地點了點頭，
這反應更是讓在場所有人都傻眼。
華麟心中心喜若狂，忍不住替藥效感到讚嘆。
而這次實驗成功，更讓他對接下來的計畫充滿信心。
「真有你的！」
「算你好運，看課長今天怪怪的，不然以往早打槍了。」
「無論如何，恭喜你了。」
會議結束後大家都向華麟攀談著，
但他卻只是微笑應對，直到見到了依甯。
「嘿，這也要歸功於妳昨天的幫助啊！」
「沒有的事。」依甯尷尬地低頭笑著。
「昨天算我不好，但真的還是要感謝妳，
就讓我請妳喝杯自己泡的咖啡可以嗎？」華麟遞了一杯咖啡給她。
「好吧，謝謝！」依甯客氣地笑著，接過咖啡輕啐。
「如何，好喝嗎？」
「好喝，謝……」依甯的笑容忽然垮了下來，
面無表情而眼神渙散。
「好喝就好。」華麟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容，緊接著問：
「那今天我載妳回去吧？」
「好……」
華麟輕鬆地就把她帶上了車，
心情雀躍地直接駛向汽車旅館。
他想著既然現在言聽計從，什麼吃飯浪漫的那一套都可以省了，
更何況時間緊迫，藥效僅有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小時左右。
就在車子剛開進汽車旅館，華麟滿心期待扒光依甯的時候，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喂？」
「你現在在哪裡？」竟然是妻子千穎尖聲的質問。
「什麼在哪裡？我還在公司啊！」
「你別想騙我，立刻給我回家！」千穎隨即掛電話。
「可惡！該死，怎麼會這樣？難不成……」
他看著後照鏡，汽車旅館的對面巷口停了一輛似曾相識的車子。
「可惡，原來我被跟監了？這婆娘夠狠！」
華麟看著副駕駛座眼神迷茫的依甯，
無論心中慾念如何旺盛都還是得放棄。
「看來還是得先搞定那個婆娘，只可惜浪費了藥。」
※
送依甯到家門口以後，華麟先確認沒有車子跟在後面，
把握時間買了千穎最喜歡的飲料，並且把迷魂湯加了進去，
隨即把車子開回家。到家門口的巷子時，再次看見那軍綠外套的男人。
「需要跟到這種地步嗎？」
華麟開進家裡的車庫，努力收起不悅的心情，
等讓自己的嘴角可以虛假地上揚以後才走進家門。
「還好你還知道要回來。」千穎劈頭就是尖聲的責備，
不過桌上卻準備了飯菜。
「妳別有事沒事就發火。來，我幫你買了飲料，
先喝一點吧，我們邊吃飯再慢慢聊。」華麟把飲料遞給她。
「算你還有點良心，吃飯吧！」千穎接過飲料。
華麟看她沒立刻喝飲料，只好先緩兵之計，
撐著假笑和千穎坐著吃飯。
「我知道妳雇了人跟蹤我，但我想解釋我真的沒有……」
「跟蹤？我哪有做那種事情。」她一臉困惑。
「妳還不承認嗎？」華麟皺著眉頭放下了湯碗。
「不然妳怎麼知道我已經下班了。」
「打個電話到公司就知道了啊！」
千穎一臉無辜地吞了一口飯，接著大口大口地喝著飲料。
「所以真的不是妳？」華麟感到困惑，
不過現在不是煩惱那些的時候，因為千穎已經喝了藥，
現在是重要的時機點。「算了那不重要，倒是有件重要的事情……」
華麟拿出了離婚協議書，露出一臉期待的表情望著千穎。
「想請妳幫我簽個名……好嗎？」
「喔？離婚……好。」千穎神情呆滯地接過了離婚協議書，
並且走到書桌前。
「哈哈哈……」華麟忍不住大笑，
「我終於等到這一刻了，臭婆娘，快給我簽名！」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千穎的手上怎麼有著紗布纏著指頭。
「好……」忽然千穎點起了蠟燭，
把離婚協議書放在上面燒。「不過不是這一份。」
「什麼？」華麟訝異地站了起來，
一臉錯愕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妳不是該乖乖聽話嗎？」
「要簽的是這一份。」千穎從書桌抽屜裡面拿出了另外一份文件，
「這是你的遺囑，死後要把遺產全部給我。快簽名吧？」
「開什麼玩笑，我幹嘛簽那種東西？而且妳怎麼可能……」
「不是喝了藥對嗎？」千穎露出了讓然感到戰慄的恐怖笑容，
「你以為是誰把藥方放你桌上的？還有我的梳子上的頭髮一定是我的？」
「什麼？」華麟瞪大雙眼，卻同時覺得眼前有點昏暗，
腦袋變得沉沉的。「該不會……」
他看著湯碗裡藥膳雞湯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
「我說過了我給過你機會，我一再給你機會，
想搞清楚你心中的想法。其實我本來是愛你的，
不是只是為了錢，但是你的行為讓我傷透心了。
這個藥就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你拿它來逼我走……這時就決定了你的命運。」
千穎把筆和遺書遞給了華麟，「簽名吧？」
「好……」失魂落魄的華麟乖乖地接過遺書簽名。
「你以為你很有兩下子？不好意思女人比你更厲害、更狠！
你傷我一分，我必還你十分。」
千穎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用布包著的盒子。「打開它！」
「是。」華麟打開盒子，裡面是一把手槍。
「十分鐘後往自己腦門開一槍，自己記好時間，
我要離開去準備好不在場證明了。永別了，老公。」
千穎揹著包包離開了家門。
「是……沒問題。」華麟看著時鐘，把槍管抵著自己的太陽穴。
「叩叩！」敲門聲響起。「喂，先生，你在裡面嗎？可以開個門嗎？」
華麟沒有反應，只是專注看著時鐘，只剩下一分鐘就要扣下板機了。
「喂，你沒事吧？」敲門聲越來越大，幾乎就是撞門的聲音了。
「是警察，快開門！」
「五、四、三……」
「砰！」門應聲被撞開，軍綠外套的男人衝了進來。「先生？」
「一。砰！」華麟準時扣下了板機，鮮血飛濺。
「喂！」男人衝向前扶住了往旁邊倒下的華麟。
「撐著點！藥方在哪裡？快，跟我說！」
然而腦袋中彈的華麟已經一點反應也沒有了。
「唉！」男人放下華麟，快步衝進了屋子裡的房間，一一翻找著。
最後他來到了書房，看見了敞開的窗戶，
窗外路燈下站著一個身穿青綠長袍的高挑身影，胸前抱著古老的書本。
「是你。站住！」男人從窗戶一躍而出，
然而才剛踏上地面，路燈忽然暗了下來，眼前瞬間變得黑暗。
他上前跑向路燈，忽然燈又亮了起來，但已經四處都不見那個人了。
「又慢了一步！」
夜晚巷子裡空空蕩蕩，空氣中似乎彌漫了一股藥味以及血腥味。
身穿軍風外套的男人轉身返回屋中，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屍體，
輕輕搖著頭並陷入了沉思。
「該如何是好呢？」
《本文為波西米鴨[溫青爺藥方]系列作品，之前的篇章請洽精華區或網誌：
http://sogfried.pixnet.net/blog
也歡迎至粉絲團關注新訊息https://www.facebook.com/bohemeduck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