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去世大約半年了，
我從小是在外公外婆家長大的，
和外公的感情也是蠻深厚的，
雖然外公是因為癌症拖了一年多，
但也只有在最後一個禮拜是痛苦的，
他的離去也算是一種解脫。
蠻遺憾的是，
即使我外公本身是信仰傳統道教，
但他唯一的獨子卻是被某種新興流派的佛教吸收，
雖然大家都很反對，
也沒有辦法依他的心願完成儀式，
甚至在我夢到外公的時候，
舅舅也只是把它當成笑話來看，
確實是很遺憾。
如今我們已經走出傷痛了，
但對於夢到外公的我來說，
一想到夢境還是覺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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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2014(六)
早上四點半的時候，我被驚醒，
心跳快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天還沒有亮，我躺在黑暗中回想著還很清晰的夢境。
那是在三樓客廳中，沒有什麼死亡的氣息，
一切由如我們所記憶地那樣，有著靠牆並排的長沙發。
幾乎所有人都在那裡，大姨二姨，我和外婆，還有小阿姨帶著喧喧鬧鬧的維維。
大家都坐在沙發上，又看著我修理維維。
『你再這種態度，在學校一定會被揍！』
『哼，早就被揍過了。』他撇過臉，用側臉表示他的不滿。
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小阿姨驚呼：『你都這樣打他喔！』
我還來不及辯解，維維忽然就變成了一個小玩偶。
那種用樂高積木細心拼揍組裝而成的小人。
我將它撿起來，生氣地將它放到竹子牆上莫名生出來的一個小架子上：
『你就在這裡給我罰站！』
『黑是啥？』忽然有個很熟悉的聲音由我背後傳來。
我有點驚嚇，因為聲音的主人在前些日子已經離我們而去；
我曾經站在那裡，看著他是如何衰敗萎縮，
最後從一個巨人變成我不敢隨便輕觸的易碎品。
阿公就坐在沙發上，穿著那條藍色內褲。
但是他看起來好病，簡直就像我們最後也是唯一一次高高在上看著他的那樣子。
膚色是不健康的黃褐色，黑眼圈極深，兩頰也深深凹陷，
光只是開口就讓人觸目驚心地以為他將用去所有的力量。
有人將那個小人偶丟給阿公，好讓他看個仔細。
他雖然接住了，但玩偶卻碎裂開來，
他僅僅握住下半部，上半部已經分崩離析，散落一地。
『哎，無效了無效了。』他這樣的說著。
是說給坐在他身旁正忙著撿拾的阿嬤聽呢，還是給自己？
又或許是給所有坐著站著的我們。
大家冷靜地看著阿嬤撿拾著，無聲。
阿公只是看著阿嬤。
我也只是看著阿公和阿嬤。
時間好像停止，也好像反向逆行，阿公漸漸地變成健康的他。
忽然，他抬起頭來：『有人來了。』
他瞬間年輕起來，走得比誰都快地跑向三樓前陽台，
雙手扶著欄杆，向下望著。
所有的人也向前去，我沒有。
因為我忽然聽見從後方傳來法師的聲音：
『好，開始誦經。』但從長廊看過去其實是一片黑暗的，什麼都沒有。
當我回過頭來，所有的人都已經站在前廊，手扶著欄杆向下望，
但是這排人龍之中卻有著一個空洞。
阿公不見了。
我一個箭步地跑向前，站在最左側的前台上，
下面有兩前一後的三輛加長型黑色禮車，每台都大得超乎常理，
中間的車廂更是有著不可能的超級天窗。
我看見了，裡面滿滿地都是人，
灰黑色階的人們，站在車廂裡。
很清楚地，那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產物，他們將開去遠方。
阿公在前面的兩輛並排的右側禮車中，
我看見他向著陽台望來，
他已經健康起來了，
臉上帶著一股微微地淺笑，只是望著這排歡送他的人龍。
『阿公！再見了，再見！！』我探出半個身子，想拉近我們的距離，努力地揮手。
阿公，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