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鏽蝕的鐵門，映入眼中的是一條老舊的樓梯
夕陽偏斜，悶光穿過窄窗，讓晦暗的樓梯更顯陰沉
直視前方，我快步上樓
這是一棟稍有年歲的小公寓
大樓角落、牆邊偶有髒汙，但整體仍稱得上乾淨
當然，歷時久遠的樓房也難免會有些「那個」
這也是我每次回家都以百米的速度衝回房間的原因
怕鬼？別開玩笑了，我只是不想多惹是非
第一次看到鬼時雖然有些驚慌
久了以後就知道祂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喔，多禮了，是「牠們」）
只要不四目相對，誰也不會發現你
但只要對上眼牠就能感受到你的存在、聽到你的聲音
甚至會跟你回家，簡直和流浪狗沒兩樣
可就算是跟回家，呵，那不過是另一場遊戲的開始
多半的鬼都沒什麼能力，只要拿出自己的氣勢就能輕鬆壓過去
還記得有次我拿廟裡的香灰灑成圈，把某隻小鬼關在裡面
天天回家就裝兇嚇牠，老天，那種感覺真是爽爆了
雖說有力量強大到可以吸食人魂的鬼魄
但只要不對到眼牠也不會發現你，也不是說遇到就遇到，又不是天天在過年
突然－
踏過梯間平台，繼續轉身上樓的瞬間
一雙眼直盯著我，一股無形的壓力上身
狹窄的樓梯頂端站著一隻鬼，是從未見過的可怖兇鬼
而牠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瞪著我
我飛快移開視線，拚命緩和自己的情緒
怎麼辦？
已經準備上樓，要是現在退後只怕會讓牠起疑
可是只有一瞬間，牠說不定沒有看到我
但如果牠看到了，轉身跑掉牠就會知道……
不過一瞬間而已，牠一定還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有看到牠
沒錯，只要繼續往上走，當作沒看到牠，牠一定不會發現的
雖然要穿過牠……不，是只要穿過牠
只要穿過牠，明天我又可以跟人炫耀我唬了一隻鬼
往上走，我把視線投向遠方故作自然
眼角餘光卻注意到牠不斷盯著我
該死，果然被注意到了
但只要當作沒看到，牠肯定會以為自己錯看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巨大的壓力仍使肩頸沉重，隱約感受到的視線更讓頭皮發麻
突然發覺自己竟緊張地忘了呼吸，厲鬼有能力辨別活人的呼吸嗎？
不行，我要像個平常人，一個準備回家的平常人
不會緊張、不會精神緊繃、不會慌亂地東張西望
我要冷靜，對，冷靜
呼吸，平常人是三秒一次呼吸，呼、吸、呼、吸、呼、吸
手腳呢？平常人不會同手同腳，記得左手右腳、右手左腳
平常人的視線不會亂飄，要直視前方
視線不要太高、不能太低，大約是平視的位置──但不能看到牠的眼睛
刻意直視牠眼下鼻上左右的位置
眼角餘光瞄見牠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我成功了嗎？
但還沒結束，我必須要穿過牠才能到更上層樓
十步之遙，牠的模樣越來越清晰
破敗的衣物、凌亂的髮絲、泛黃的牙、腥紅的眼
五步之差，我彷彿可以聞到牠身上腐屍的味道
那股味道令我眉頭一皺，牠突然猛盯著我眼睛的位置
五指齊張，勾起嘴角一瞬獰笑
糟了，不該有反應的
壓抑胸口猖狂的心跳，我低下頭，迅速調整呼吸
耗盡最大的勇氣強迫自己往前走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再走四步就好，不要看牠，牠就不會發現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再走三步就可以了，不要看牠，牠肯定想不到有人可以這麼淡然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只差兩步了……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一步！
與牠重合的瞬間，我抑制全身顫抖，猛地跨步躍過臺階
穿體而過的那一刻，瀕臨潰堤的壓力終於解放
「哈！鬼魅不過如此。」我難掩內心嘲弄，輕笑出聲。